《十二女》老赢

7、第 7 章

　　十二和狗东西绕着宫赋，你追我赶，狗东西每次快要追上十二的时候，宫赋都会不动声色的挡在她面前，气的狗东西汪汪直叫，到了最后，狗东西连宫赋也一起咬。十二躲在他背后看着狗东西咬着宫赋的裤脚，笑的蹲在地上站不起来。

　　“不行啦，我跑不动了，累死我了。”

　　狗东西看见十二蹲在那里不再往前跑了，赶紧松开嘴，放弃宫赋，欢快的冲向十二，可是还没等它冲过去，十二和宫赋就消失在了它眼前，狗东西顿时刹住脚，愣在原地，随后回过神来的它，冲着天空汪汪汪的大叫着，然后转头就朝身后狂奔而去。

　　“十二喜欢这里吗？”

　　宫赋抱起十二，只见他挥挥手中的折扇就回到了之前那座石潭，十二和宫赋并肩坐在石潭上。潭水中的彩色大鱼应该也去睡了，此时的潭水十分平静，偶尔有落花掉入水中，荡起一圈圈涟漪，月光洒在水面上，闪着莹莹波光。

　　白天那只巨大的碧色蟒蛇见到十二和宫赋，慢慢的游弋到他们身边，蟒蛇盘起身子，将巨大的头颅凑到十二面前，得到她的轻抚之后，终于满意的蹭蹭她的手心，也趴在旁边休息起来。十二抬头看着满天繁星，宫赋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十二。

　　“喜欢。”

　　十二转头去看宫赋，亮晶晶的眼睛里都是喜悦，她点点头，大声的说着喜欢。

　　“那十二就留在这里好不好。”

　　宫赋听见十二毫不犹豫的说着喜欢这里，他也咧嘴笑了起来，他踌躇了一下，还是试探着问十二可不可以留下来，留下来陪着我，但是这半句他没有说。

　　“不行的，我要去南地。宫赋，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为什么一定要回去？”

　　“我也不知道，只是从我生下来那一天，就有人告诉我一定要去，后来等我长大，好像心里有个声音也在一直告诉我，要去南地。可能那里有什么人也一直在等我长大，等我去找他呢？”

　　“那你自己呢？除了要去南地，还有什么想要做的吗？”

　　“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之前我家里管得严，我很少见外人，更没有去过那么热闹的集市，今日宫赋带我吃了油滋滋的烤羊腿，还送给我这么可爱的小老虎，我很高兴，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谢谢你宫赋。”

　　“是吗，能让你开心就好。”

　　宫赋收起失落的情绪，早该料到的不是嘛，她向来如此，必须要做的事，从不给自己留一点后悔的余地，同样的，一点退路都不留给自己。宫赋看着月光下的十二，虽然你还不是她，但是你就是你。眼前的人影逐渐和记忆中那个人重合，他叹息着，终是垂下举起的手，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歇息吧，明日我送你离开。”

　　“好。”

　　十二不知道宫赋离开以后去了哪里，她不好奇也不想问，这里发生的事情都超出了她能理解的范围，她知道自己改变不了，反抗不了，所以就这样顺其自然吧。

　　十二知道自己不太聪明的，从小父王也不是没有想过，将自己培养成一个秀外慧中，出类拔萃的天下第一的好公主。但是无奈自己实在欠缺天赋，似乎除了那个玄而又玄，不知真假的神谕名号，自己什么都没有，就连公主该有的美貌都没有。父王努力了许久，终于是放弃了培养自己的计划，将自己关在不咸山下，不再过问。

　　年幼的十二无父母兄长教诲，无姐妹宫人相伴。所能接触到的都是些求仙问道的修行之人，久而久之，她更加的懒散随性。她相信万事万物就像四季变换，昼夜更替，都有他们既定的轨道和时辰，不是能够因为她的喜好而改变的，与其伤春悲秋，不如珍惜当下。

　　这十二年，她像个守墓的老人，在不咸山的书库里不问世事，安静待嫁。所以从那天自己莫名其妙改变模样，到如今被困此处，她都不焦急不害怕。急了怕了，自己就能够变回从前的样子回到南地吗？还是当时水中那只怪兽就能够放过自己呢。既然都不能，那就放宽心，静观其变吧。

　　而且这里很好，虽然宫赋出现的突然，保不齐还是他指使那只怪兽将自己带到此处的。可是十二能够感受到，宫赋对自己没有恶意，他似乎在等一个人，等了好久好久，是谁呢？十二像白天一样，舒服的窝在巨蛇盘起的身体里，一颗一颗数着天上的星星，一边问自己。

　　“汪汪汪！”

　　“哎呀，狗东西，你回来啦！”

　　十二睁开眼睛的时候，狗东西已经回来了，这狗东西已经忘了昨天十二扔下它的事，现在又美滋滋的舔着十二的脸，十二被它吵醒也没有生气，一把搂过它的狗头，想继续睡一会，反正宫赋也还没有过来。

　　但是大蟒蛇不愿意了，它把头伸过来蹭蹭十二的脸，就慢慢离开了，狗东西也挣开十二，吼叫着朝外跑去。十二也跌坐在了地上，她顺着蟒蛇离开的方向看过去，宫赋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此时正背手站在前方，碧色蟒蛇来到他身边，狗东西也过去了，十二拍拍衣服站起来，也慢吞吞的走了过去。

　　十二来到宫赋旁边才看清，原来他们竟是在山顶，一直以来，因为十二一直待在水潭那里，理所当然的就以为他们是在哪个悬崖下面，结果正好相反，原来他们是在山顶，十二回头看看石潭，觉得很神奇。

　　“宫赋是来送我回去的吗？”

　　“十二想做的事，我都会为你实现的。”

　　宫赋看着十二亮晶晶的眼睛，一只手自她头顶拾起一片落花，她今日还是做男子打扮，但是这样明丽的面庞，见过的人都知道这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家。

　　“随我来。”

　　从十二第一次见他，宫赋好像总是这样温温柔柔的笑着。不管是一个人喝酒的宫赋，还是梦里与那个女子对饮的时候，都是这样的温柔。可是十二就是觉得他很悲伤，那笑，就像是一个伪装的面具，就和自己以前一丝不苟的模样一样，只是为了掩饰自己在人前的不自在。

　　宫赋，又是因为什么而这样悲伤呢？十二跟在他身后，并没有走多远，就来到了山脚下，十二犹豫着想要和宫赋道别，宫赋笑眯眯的伸出一只手揉揉十二的脑袋。

　　“我们先去吃早饭，牛肉米线好不好？等你吃完了我就送你回去。”

　　“那好吧。”

　　十二眼睛瞬间就亮了，但是语气却是这样的为难，要是不跑的这样快，还比较让人信服。

　　宫赋很快就找到了十二的命门，在十二面前，没有什么事能大过吃。十二欢快的跟着宫赋往山下的集市走去，一路上，宫赋还颇有耐心的给十二讲着山下早市上的各种好吃的，十二每一样都想吃，脚步都加快了。

　　那边十二心满意足的吃到了麻辣鲜香的牛肉米线，这边姬无寿却站在山顶喝风。昨夜他们快马加鞭好不容易赶回肃慎，趁着夜色潜进仙人祠里。早些年派来肃慎监视公主的人，自公主出嫁虽然撤回了大半，但是因为公主失踪，不得不留了一部分人继续寻找公主的下落，所以当夜，他们很容易就进入了仙人祠。

　　祠里没有任何变化，留下监守的人向赤冶回报，这些日子他们密切注视祠里所有人的一举一动，没发现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公主的寝殿也还是原来的样子。并且似乎肃慎王室并没有传闻中那样珍视这个神谕公主。

　　“当年神谕公主经常会坐在这里看书，公主出嫁后，王室再没有派人来过这里，属下曾夜里来查探过，并没有什么可疑的物品，还有少主交代的密道，属下每个出口都走过。这条密道共有三个出口，一个通向山下的村落，一个通往王宫，再就是直通山顶。属下一一查探过，未见不妥之处。”

　　“我听说，公主出嫁的时候，陪嫁六户，女子十二名，随公主一同在祠里修行的是哪几个？”

　　“回少主，陪嫁人员里并没有平日伺候公主的人，十二公主因身份特殊，所学也与常人不同，所以身边并没有伴读，公主在此地会随修行之人一同用膳打坐，除了必要的功课，其它时间公主都是独自在书房中学习的。”

　　姬无寿坐在十二出嫁以前的书桌前，他一本本翻看着桌子上的那些经义要典，若不是亲眼所见，谁敢相信名震天下的神谕公主，竟然当真被当个出家人关在这山上修行。

　　十几岁的女儿家，连个珠钗步摇都没有，打开的箱子里也都是些粗布麻衣，梳妆台前的妝匣里是几枚穿着红线的铜钱，想来是因为她经常把玩的缘故，红线已经泛白起毛。姬无寿翻看着这些周易卦书，不由自主的想象着那个黑瘦的女孩子独自坐在这里布卦结阵的样子，若是找到她，就对她好点吧。姬无寿从妝匣里拿走那几枚铜钱揣在了怀里。

　　姬无寿沿着密道来到不咸山顶，一路上除了风景不错，真的再没有稀奇之处，因为被誉为肃慎的神山，所以这一路上连个歇脚的茶肆都没有，肃慎子民自来虔诚，谁也不敢在神仙脚下做生意。姬无寿仔细端详着矗立山顶的墨玉石，上面的字迹经过百年的风吹雨打竟是从未变过，依旧清晰。

　　“赤冶，你信这山上有神仙吗？”

　　“属下不知，只是传言从黄帝时期这里就叫肃慎，千百年来，中原征战不止，肃慎能存活至今想来不只是运气好这么简单。”

　　姬无寿俯视山下，苍生隐于云层之下，因为山太高，四周都是云霞遮眼，确实像个神仙所在。赤冶知道自己少主并不信这些鬼神之说，可是又不明白，既然不信，当年又为何闹得父子不快，非要娶这个神谕公主。主子的心思他不敢乱猜，只能含糊的挑些不痛不痒的话说给他听。

　　“少主，山上风大，我们还是早点下山去吧。公主一个弱女子，若是顺利脱险一定会想办法尽快联系我们的，依属下之见，我们还是应该往商贾聚集之地再仔细查探。”

　　姬无寿赶了一夜的路回到肃慎，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也没有找到关于十二公主的消息。赤冶担心姬无寿身体，赶紧劝着他下山。

　　姬无寿站了吹了一阵山风也觉得没意思，正准备随赤冶下山，突然一只皮毛黝黑的大黑狗不知从哪里冲出来，动作迅猛的扑倒姬无寿身上。众人反应不及，赤冶倒是离得近，但是黑狗正和姬无寿抢夺着什么，他不敢出刀，怕挣扎间伤了少主。所幸黑狗很快就转身逃跑，姬无寿狼狈起身。

　　“追！”

　　“少主小心！”

　　原来黑狗并没有伤他，只是将他怀里的那串铜钱叼走了。姬无寿站起身来命令众人去追刚才那只黑狗，但是众人却都一脸惊慌的看着自己。就连赤冶都失了往日的镇静，拿刀的手都在晃，姬无寿似有感应，顺着众人惊恐的眼神回头看，只见一只碧色的大蟒蛇盘踞在身后的古树上。

　　蛇身缠绕在树干上，众人不知道它的尾巴在哪里，蟒蛇嘴里“嘶嘶”的吐着血红的信子，巨大的头颅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众人，赤冶最先回神，他一把拽过姬无寿护在身后，其余众人也迅速持刀站成一排将姬无寿隔断在身后。众人持刀严阵以对，但是巨蛇没有追赶过来，还是懒洋洋的盘踞在树上。众人不敢松懈，赶紧掩护着姬无寿慢慢撤退。

　　不同于山上时的小心仔细，众人下山时都不敢再耽误时间，这里不愧为肃慎的神山，连蛇都非同寻常，没准也是开了灵智的。众侍卫悄悄交换着眼色，一路快马加鞭，终于平安回到市集。现在正是早市最热闹的时候，赤冶带着姬无寿进了城中最大的一间酒楼。

　　众人都是跟在姬无寿身边见过大世面的，虽然今日所见确实稀奇，但是想来这灵山之上，有几个山野精怪倒也不甚稀奇。

　　那边姬无寿毫无进展，这边十二跟着宫赋走进一家生意颇为红火的小店。

　　“但是这家店铺不仅以美食而闻名全国，这里的老板也是出了名的坏脾气。来这里用餐的人，任你是达官显贵还是王公贵族，只要碗底不吃空，下次谁都别想再来。”

　　“也难怪老板脾气不好，这么好的米线如果被浪费了，换了是我也会不开心的。”

　　十二真心赞叹老板的手艺，这米线泡在汤汁里这么久，依然爽滑劲道，白胖胖的米线在肉汤里吸饱了汤汁，笋丝，辣萝卜丁，酸菜末，还有炸熟的花生碎，多层味道，多重口感在嘴巴里交替。十二开心的眯着眼睛。

　　宫赋还是自斟自饮喝着秋露浓，十二则是认真的吃着碗里的牛肉米线，吃到一半感觉有东西在蹭自己的腿。她本以为是狗东西又找了她和宫赋，谁知一低头竟看到是隔壁桌的食客。只见一个面目白皙，但是一脸横肉的大胖子，正眯缝着一对小眼睛冲着自己笑。

　　他的眼睛本来就小，笑起来的时候被脸上的横肉一技，只能看到两道向下垂着的黑线了。十二看着他的笑觉得很不舒服，赶紧往回收收腿，但是那人竟然得寸进尺，跟着把腿往自己这边挪。十二有些生气的皱皱眉，宫赋很快就发现了十二的不适。

　　他冷哼一声。波澜不惊的放下手中的酒杯。只是扇动了折扇，身边那个人就不见了。十二不知道宫赋做了什么，只见他刚才轻轻扇动折扇，周围瞬间就静了一瞬，十二抬头看周围的人，好像大家都没有察觉到刚才的异常，她迟疑的看看四周，手里的筷子停在嘴边，宫赋看着这样的十二，竟然笑了。

　　“十二怎么了？”

　　宫赋看着十二睁大眼睛，一脸的迟疑，索性笑着问她。

　　“宫赋刚才有感觉到什么吗？”

　　十二抱着碗，示意宫赋低下头来靠近自己，又仔细看看四周，发现周围没人注意他们这里才小声的问他。

　　“十二感觉到什么了呢？”

　　宫赋看着这样的十二，心里觉得十分可爱，原来十一也曾这样天真稚嫩。于是也十分配合的小声的回问十二。

　　“嗯，刚才，好像大家都静了，没有动。”

　　“十二怎么知道的呢？”

　　对此，宫赋是真的好奇。按理十二此时应该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人，上一世十一明明已经只带着一魂一魄转生。魂魄不全就转生，即使身为凡人，她也而且还应是个天生痴傻的，面目丑陋的畸儿才对。然而据宫赋观察，十二虽然心智确实欠佳，但是形容相貌却也还算过得去。可是就算天性使然，血脉觉醒，护她容貌，怎么还能感应到自己的法术吗？

　　“我也不知道，就是能感觉到。其实小时候我总想上山上去，是因为我好像总听见有人在叫我，可是每次我到了山顶，什么人都没有。家里人都觉得我说谎，每次我说这些话，他们都很生气，所以我后来就不敢说了。宫赋，你刚才有感觉到吗？”

　　“我相信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