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女》老赢

5、第 5 章

　　“少主！我来啦！”

　　十二欢快的上了马车坐在姬无寿的对面，她双眼亮晶晶的看着摆在姬无寿面前的牛肉饼。

　　“少主，我们快吃吧，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十二其实很饿了，尤其是闻到这油滋滋的肉香味，牛肉饼啊，她还没吃过呢。跟着姬无寿当个小丫鬟也挺好的，天天有肉吃。想到这些，十二冲着姬无寿笑的更开心了，反正自己也做不回公主了，干脆就好好学着当个丫鬟吧。

　　“不急，吃之前，我还有话要问你。”

　　姬无寿发放下手中的茶杯，微笑着看向乖巧的坐在自己对面的十二，她倒是恢复的快，有了吃的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肃慎皇宫还能养出这样单纯的奴才吗，十二公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嗯，您说。”

　　十二很想吃，但是既然自己现在是人家的奴才人家的丫鬟了，主子有话要说当然要好好回答才能有饭吃了。所以她努力把自己的眼睛从牛肉饼上挪开，小心的咽下口水，规矩的坐好，虔诚的等待姬无寿的问话。

　　“你可知道昨天晚上是何人？”

　　“那是人吗？还有长着红色眼睛的人吗？”

　　十二吓了一跳，这世上竟然还有长着红色双眼的人？可是自己还是神谕公主呢，而且还一夜之间脱胎换骨了，可见这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姬无寿都说是个人了，想来他身为周饶的储君，定是见多识广，他说是个人，那一定是个人了。所以十二努力克服恐惧，仔细回想着昨天夜里的所见所闻。

　　“红色的眼睛？你看清楚了吗？”

　　听见她说红色的眼睛，姬无寿也很诧异。昨夜赤冶明明说过是个男子，那应当真是人，可是红色的眼睛倒真是没有听说过。

　　“是的，我当时听见屋里有很奇怪的沙沙就醒了，然后就看到床边有个黑影，他发现我醒过来以后就往我跟前凑过来，我看的清清楚楚的，是一双红色的眼睛，而且，他好像还在冲着我笑。”

　　果然姬无寿很感兴趣的样子，会不会是冲着他来的啊，他作为周饶的储君，看来也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风光啊。

　　“会不会是你家公主认识的人？”

　　“不可能的！公主身居真人祠，除了在祠里修行的人，根本没见过外人。”

　　嘿，他这个人可真讨厌，刚才自己还可怜他呢，出现问题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竟然还怪我！

　　“你不是说你家公主有时会带着令牌偷跑出去吗？”

　　果然满嘴谎话，之前还说公主会偷跑出去，现在又说没见过外人了。还有那条密道，一定是公主领着她走过的，不然这王室密道怎么会随随便便告诉一个丫鬟，只为了她平时请安方便？姬无寿有点生气了，且等着看她怎么回答的。

　　“公主身上连钱都没有，胆子又小，每次偷跑出去也只是到不咸山上去，从没有独自到过山下见过外人。”

　　她可真是冤枉死了，根本就没有令牌一说！自己当时不过是情急之下顺口胡诌的，谁知道现在竟然被他当做把柄揪住不放。以后该怎么办，上哪里去给他找这个令牌？

　　“那你可知道你家公主现在可能藏在哪里？”

　　就在你面前呢！唉，看来咱俩是有缘无分了。果然老天还是垂爱我的，给了我这个机会近距离考察你，看来你就不是个良人啊。

　　“这个奴婢不知啊。”

　　不但谎话连篇，还特别嘴硬。姬无寿看着对面的十二无辜的睁大眼睛看自己，说谎竟是连眼睛都不眨的，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姬无寿不想再跟她绕圈子浪费时间了，还是直接问吧。

　　“昨日有消息传来，曾有一名黑衣男子独闯送亲队伍但是见到公主以后却说不对，你可知道，这人会是谁？”

　　岂有此理，我怎么知道是谁？垂涎神谕公主名号的人多了去了，她又不认识。他是不是忘了自己当年带兵定亲的事了。

　　“奴婢不知。”

　　“你就不担心你家公主的安危吗？按你所说，公主从未独自离开过真人祠，更没有钱财傍身，如今天下都知道公主已经随着送亲队伍离开肃慎前往周饶，即使公主带着随身令牌，又有谁会相信她，甚至帮助她呢。”

　　公主好得很，现在吃得好住的好，就是不想搭理你。

　　“公主吉人天相，自是不会有危险的。”

　　“你确定？”

　　当然确定了。还好父王自小便把自己送到真人祠里，不然现在她可能真的逃不出来，没准还会被当做妖怪抓起来的。

　　“奴婢此时只能祈祷公主一切顺利，逢凶化吉。”

　　“好个忠心耿耿的好奴才。赤冶！”

　　可算问完了，现在可以吃饭了吧。

　　“少主！”

　　“把这饼拿下去分了吧。”

　　什么！分了？我还没吃呢！

　　“是！”

　　“你这是干嘛？我还没吃呢！”

　　“我养了你这些时日，你连一句实话都不和我说，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的主子是我。下去吧，什么时候肯说实话了，再来见我。”

　　看着继续嘴硬狡辩的十二，姬无寿彻底失去耐心。是时候让她知道，谁才是她真正的主子，且不说如今十二公主神秘失踪，下落不明，就算现如今她在，她也是自己的妻子。自古出嫁从夫，夫为妻纲，出嫁以后，她就不再是肃慎的公主，即使百年之后，也只会葬在周饶的土地上。公主尚且如此，更遑论区区一个丫鬟。

　　十二跟在赤冶身后离开姬无寿的马车，赤冶其实很为难，他一个大男人不想刁难十二这个小姑娘，但是自己主子的话不能不从，于是赤冶头也没回直奔远处。

　　十二没有去追赤冶，她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

　　十二自开蒙伊始，学的都是修身养性的天人学说，但毕竟出身王室，该有的气节她还是有的。因为误会，她不得不假装是个丫鬟，但是姬无寿真的以一个奴才的标准开始要求自己了，她还是无法习惯这种身份的转变。

　　第一次，十二开始认真考虑自己的未来。刚刚出来时，她还觉得就这样当一辈的小丫鬟也很不错。没了莫名其妙的神谕使命，也没了无法拒绝的未婚夫君，她是全新的，自由的石双儿。她不需要继续吃素修行，不需要学习那些晦涩难懂的周易八卦，只是像个普通人一样享受美食，放纵余生。但是这种想法原来根本就不现实，因为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自己是十二公主的丫鬟，然后还是姬无寿的奴才这一命题下。如果主子不高兴了，作为奴才，她连饭都不能吃，何况是命呢。

　　如果自己一直无法帮他找到公主，他会留自己到什么时候。而且跟着他到了周饶，自己就要假扮公主，周饶不是肃慎，没有胆小的父王，她也不再知道逃生的密道，一切都掌握在别人的手里，让她生就生，让她死就死。她不会再被关进祠堂里，那还有机会逃跑吗？

　　自改头换面以来，十二终于有了除去饥饿以外的忧虑——她的生死。不知不觉间，她走到了河边，蹲在河边看着那一颗颗莹润可爱的河卵石，十二突然来了性质，一边继续想问题，一边挑拣着这些可爱的小石头。她用衣服下摆兜着这些石子来到水边，想要清洗一下上面的泥沙。

　　十二在岸边找了一块好落脚的大石头蹲下，河水很清澈，还能看见一群群小鱼绕着水中的大石头游来游去，人来了也不怕。十二把衣服里的石子一股脑的倒下去，蹲在那里一颗一颗仔细地清洗着。她抬手撩头发时，看见水中隐隐有红色的微光在闪烁，正午的阳光照在水面上，显得那红色越发耀眼，十二伸长脖子想要看仔细。

　　“沙沙”

　　又是那个声音，水中的红光正在一点点向十二靠近，那光越来越亮，十二不由自主的向着那光靠近。只见她站起来，一步步迈向水中，她双目无神，但是死死的盯着那红光，直直的奔着那红光就过去了。

　　姬无寿赶走了十二，坐在车里看书时还在回忆刚才与她的对话。姬无寿觉得十二的反应很不正常。

　　虽然每个国家因为地域民俗不甚相同，宫人出身不尽相同，但是宫女大多来源于女奴隶以及女俘、罪犯的妻女等。但是近些年中原少征战，所以此后历代宫女中，有一部分开始从民间“选美”、“采女”中选出。“选美”有一套严格的规矩。参选女子必须是13至16岁的良家淑女，即非医、非巫、非商贾和百工，这些人家的女子叫良家子。历代都规定宫女取自良家子。

　　还有一部分宫女来源于官僚贵族家庭。有的官僚贵族想方设法把女儿送入宫中，求得王上的宠幸，这样整个家族就可以凭借裙带关系往上爬。

　　而据他所知，肃慎的宫女只有一百人左右，其中半数能够和肃慎王接近。并且还有规定，宫女未被王上看中的，二十四岁时送出宫，另行择配。

　　以这几天姬无寿对十二的观察，她应该确实与公主十分接近，不仅是因为她知道那条密道，她的仪容举止，教养谈吐都应是经过悉心教导的。如果她确实是王妃的丫鬟，那倒也说得通。且观她年纪应是不超过16岁，模样倒是不错，但是她说自小就没吃过肉，那就不太可能是良家子出身更不可能是官僚贵族了。肃慎靠海，并且最近几年越发繁荣，虽然是个小国，但是即使普通人家逢年过节也是能够称几两肉给孩子们解解馋的。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种途径了，只是不知道她是女奴还是罪犯之女了。可是不管哪一种，她的反应都很可疑。

　　罪人之身都无法脱奴籍，她和她的家人都是在官府那里备案登记，私逃必死，甚至有可能连累家人。对于一个已经爬到王妃身边的罪奴而言，她不可能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但是她醒来以后发现自己被他抓来，最开始的反应并没有太多的惊慌和恐惧，这非常可疑。还有刚才问及她是否担心公主安危时，她根本没有过多考虑或者挣扎，一点忠心护主的样子都没有，太可疑了。

　　姬无寿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不禁又回想起在十二公主闺房里，他们最初相见的那天。那天他的人发现公主修行的仙人祠附近有一些生面孔出现，为防节外生枝，他便提前带着赤冶的长刀卫前去迎接公主。原定计划就是他这边带着公主和赤冶避开迎亲队伍，走小路提前回周饶。另一边朝仪带人假扮自己和公主随迎亲队伍走官道。这样可以分散敌人的注意，最大程度上保护他和公主的安全。

　　当年神谕公主降世，南方诸国不管信不信的，都想与公主结亲，虽然后来自己领兵定亲，但是如今十二公主平安长大，真的到了出嫁这一天，谁也不敢保证其它人表面上臣服，背地里不动手脚。中原太平了这些年，不是因为各国都欣喜于眼下的和平，不过是休养生息罢了。连茶馆里的路人都知道肃慎现如今发达了。不只是因为出了一个顺应天命的神谕公主，还有肃慎这块土地本身的军事价值和经济价值。所以不管怎么样，十二公主都只能是嫁到周饶，成为他的妻，将来还要为他生儿育女，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他的妻子，就是神谕公主。

　　婚礼前一天仙人祠就已经被自己的人包围了，当天肃慎王带领王室众人到不咸山上祭天，自己确实看到了十二公主，还是那个黑黑瘦瘦营养不良的样子，若不是确定没有被掉包，姬无寿都要怀疑这个公主才是假的，自己为了找到一个样貌体态和她相近的人在婚礼当天假扮公主，翻遍肃慎和周饶都没找到一个，最后还是七星从南苗国买了一个女奴回来。现在才知道，原来她竟是从小不吃荤腥的，怪不得已经十二岁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瘦瘦小小的。时隔十二年，这个公主依然这么丑，但是行为处事，一板一眼的，倒还有几分神谕的样子。

　　那么到底是什么环节出了问题，她一个小姑娘到底是如何做到，在重兵把守的祠庙里凭空消失的？

　　所有的疑点都指向了石双。她是最后一个出现在公主闺房里的人，不对，应该说，她也是凭空出现的！自己进去时她正在公主的卧房里翻箱倒柜不知道在找些什么，是的，她在找一样东西，或许公主的神秘失踪就是和这样东西有关。之前自己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失踪的公主身上，竟然犯了灯下黑，最可疑的人就在自己身边。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昨天出现的那个神秘人很有可能就是她的同伙。赤冶说对方身手了得但是有意避免过招，是否是怕露了破绽呢？如此看来，有这样好身手的同伙，也就不难解释公主的离奇失踪以及她忽然的出现。所以她现在应该还没有找到她要找的东西，所以才没有随她的同伴一起离开。也或许这根本就是他们联手演的一场戏，为的就是接近自己，或者随自己一起回到周饶？

　　姬无寿不愧为周饶的储君，这么一件简单的事竟然被他抽丝剥茧，想的如此深远。但是任他如此精明也绝对想不到，如今这些谜团，不过就是因为十二公主她自己大变活人搞出来的乌龙。可是说出来谁会信呢，不然十二公主怎么会不敢说呢。

　　自以为看穿了一切的姬无寿，想到对手如此狡猾，顿时兴致大增，后面的旅途也不再无聊了。他决定配合着石双把戏演下去，看看到底是你们演技精湛，还是我棋高一着。于是他放下书本，下车去寻十二。

　　一下车就看到不远处赤冶带着弟兄们在吃饭，但是并没有十二的身影，他回身朝四周看去，就看到十二正蹲在河边低着头不知道在干嘛。于是他整整衣襟，缓步朝十二走去，路上看到一只野花，竟然还采了下来夹在指尖，身后一众侍卫不敢嘲笑自己主子，只是相互挤眉弄眼的坏笑着，一切尽在不言中——主子这是要使美男计啊！赤冶也笑的欣慰，少主终于开窍了，那么漂亮的小姑娘，再怎么生气也别不给人家吃饭呀。

　　侍卫们一边咬饼，一边坐了一排等着看自家主子施展美男计，结果就见到姬无寿突然扔掉手里的野花发足狂奔。

　　那边站在河边的十二正快步往河中央走去，眨眼的功夫河水就已经没过了她的腰身。十二背对众人，大家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见她走到河中央停了下来，姬无寿赶到时似乎还听见她在说话，只是还没有听清楚她说了什么，就一头扎进了河水中。这河是淮河入海前的分支，虽然水质清澈，水流平缓，但是底下竟然是有暗流的。

　　姬无寿不及多想也跟着跳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