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女》老赢

13、第 13 章

　　十二坐在轿子里晃晃悠悠的，又想睡觉了。只是姬无寿就坐在自己身边，她想睡又不敢睡，忍的很辛苦。
　　“休息一会吧，路程还远。”
　　姬无寿见十二没精打采的样子，也不为难她。
　　十二这才安心靠着车厢，闭目养神。没一会，十二就睡着了。
　　姬无寿也一直在闭目养神，听见十二的呼吸均匀，显然是已经睡得深了。他打量着十二，再回想这几日里听到报给他的消息。
　　“世子妃娘娘每日里只在自己院子里学习，属下日夜监察，并未发现可疑之人与娘娘接触。”
　　姬无寿望着十二的脸出神，神谕公主，到底在哪里？这天下间，还有何人知道神谕公主的秘密呢？
　　十二熟睡之前，还一直想着有问题要问姬无寿。谁知上车以后，他一直在闭目养神，一副不想搭理自己的样子。
　　十二不敢打扰他，于是一直在心里一遍遍的默诵着这几日里自己学的“周饶人物志”。这是十二自己编的名字。
　　结果一直等到自己睡着了也没来得及问，再醒时，已经在宫门口了。
　　“世子！”
　　“何事？”
　　姬无寿低头去看十二情急之下抓着自己的手，却看见了她露出的半截手腕上，系着的红绳。
　　恍然间姬无寿觉得十分眼熟，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在哪里曾见过。
　　十二看到他回头，赶紧松开了手。于是姬无寿不及细看，就被十二收回去了。
　　“世子，我要是见了王后娘娘，要不要去见母妃？”
　　十二说的母妃，就是姬无寿的生母。她做公主时，只知道她未来的夫君是周饶储君，却不知道她还有个亲生的婆婆被关在深宫里，诸人不见。
　　当初在小客栈里，十二听到隔壁的旅人说道有关姬无寿身世的八卦，才知道他的生活，可能并没有表面上这般风光。
　　所以他当年执意求取自己，也就多了一分可解之处。
　　一个血脉受到质疑的储君，前路有多么艰难，花上几个铜板到茶楼里坐一坐。说书人能不重样的说上三天。
　　昨天，十二身边的四大丫鬟一直陪着她练习，见到宫中诸品级的贵人该如何行礼问安。一边又拷问提点她各贵人的喜好忌讳。
　　这其中一个，就是王后和姬无寿母妃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
　　周饶现任国王的正妻，原本是他的表妹，也就是他祖母娘家的孙女。这老王后自己做了一国之母，知道当王后是件极荣耀，极尊贵的事，于是她想让她亲孙女也一样，享受这世间最至高无上的荣耀。她希望她的娘家，能世世代代的兴盛繁荣下去。
　　于是这老太太在他孙儿大婚之时，就把自己的外孙女许给了他。周饶王也极孝顺的，娶了自己的表妹，从此相敬如宾。该给的尊贵体面一样不少，但是自己看上的美人绝色，一个不落的往后宫里领。
　　姬无寿的母妃，就是他父王外出征战时收纳的。初初得幸，就有了姬无寿。但是王后娘娘呢，坐镇中宫二十九年，竟是一次也未曾有孕。
　　在十二看来，这周饶王是个十分可恶的。纵观他的后宫，他得他喜爱的妃子，就一个接一个的生。不得宠的，一个都生不了。
　　姬无寿共有19个兄弟姐妹，其中7个姐妹，12个兄弟。除了他母妃只得了他一个，另外的这十几个兄弟姐妹，竟然只是5名妃子所出。王后一个没有！
　　这让王后怎么活啊！明晃晃的告诉你——我不喜欢你！
　　十二虽然没见到王后娘娘，但是觉得她也是可怜人。世人都道：高处不胜寒。看来果然如此。她独享了这世间独一份的尊贵，却也只能自己吞下这苦果。
　　最可恶的就是这周饶王，属他最轻贱人心。他封姬无寿这个身世尴尬的长子为储君，但是却将他的生母囚禁在冷宫。
　　其他诸妃子都儿女团圆，各成臂膀。十二不懂这周饶国王是如何想的，到底是他太善琢磨人心，姬无寿等皆是他的棋子。还是如今这难堪局面，原本不过是因为他过于荒唐。
　　“你见不到她们，今日虽名为王后寿宴，但是王后多年茹素，这样的场面她不会来的。真正主持今次宴席的，还是父王，你且记住，紧跟着我，不要莽撞。”
　　姬无寿看她踌躇着问自己母妃的事情，不无意外。不及发火，想起她曾经在客栈听到那些传闻，再看她眼中透出的小心……
　　关于她的生母，身边人都不敢提，或许，她是真的关心自己，否则也不会想到用这个投机取巧，博自己关注的。
　　“好，我记住了。眠琴姐姐已经嘱咐我多回了，让我今天多吃些，少说话。”
　　“嗯。”
　　十二看姬无寿并没有生气，语气反而还比平常和缓一些，也十分的高兴，乖乖的臻首端步，微微落后于他半步，行在他身旁。
　　姬无寿回首侧目，看她这装出来的贞静贤淑模样，不禁失笑。
　　姬无寿和十二先去拜见他父王，十二很兴奋，终于能见见这人的庐山真面目了。但是却大失所望。
　　周饶国王还未起身，十二只得随姬无寿一起在殿外行礼叩首，便一齐退下了。
　　姬无寿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带着十二往御宴方向行去。
　　巳时，大宴仪的准备工作由当尚宝寺负责。只见百十名深衣宫人各司其职，井然有序，忙而不乱，虽然人多，却落针可闻。
　　首先在殿的正中央放好龙椅，铺好黄麾，并设有二十四人在旁服侍。
　　殿内设有九个小型乐队和舞女，殿外还准备有歌舞杂技等艺人，供皇帝等大臣们赏乐。
　　尚宝寺命负责膳食的光禄寺在龙椅的西面设酒亭，在龙椅的东面设膳亭，并在酒亭和膳亭的东西两侧各设珍馐美味亭，御宴则放到龙椅前的东西两方。
　　姬无寿的座位在龙椅的东侧，呈面向西方，而那些诸王大臣们则依次由南而北东西相向而坐。群臣中，四品以上殿内招待，而五品及以下则在殿外招待。
　　在开宴的时候，由仪礼司请王上先坐上御座。当王上一走出来，乐队便开始奏乐，等到王上就坐，奏乐停止，随后鞭炮鸣响。
　　亲王贵族等依次上殿，接着便是四品以上的文武官员分为东西两队，进入殿中，五品以下的只能站到殿外。百官行完大礼之后，光禄寺官员持酒而入。
　　这时乐队再次响起，等到光禄寺官员走到王上面前时，乐队就停止奏乐，光禄寺官员便打开酒壶为王上斟满，首先向王上敬酒。
　　在敬王上第一轮酒的时候，乐队开始奏《炎精之曲》，当乐声响起的时候，文武百官都跪下来，以敬皇帝，待王上饮完杯中酒后，音乐方可停止，众百官还要俯首，再行谢拜之礼，然后就可以各就各位了。
　　第二轮敬酒的时候，乐队开始奏《皇风之曲》，音乐一起，光禄寺官员上前为王上斟满酒，文武百官由那些深衣宫人斟酒。等到王上举杯喝完后，群臣才可以饮杯中之酒，这时乐队才可以停止奏乐。
　　接下来进汤，光禄寺官员走到殿外，乐队开始奏乐，这时群臣起立，由光禄寺官员向王上进汤，给王上献完汤，群臣方能入座，然后再由这些深衣宫人为百官上汤。接下来是赞馔，即王上举起酒杯，慰问百官，百官则先后举起酒杯以示感恩。
　　此后就是歌舞欣赏的节目了，第一项一般是歌舞《平定天下之舞》，按如今的说法相当于劲舞一类的表演。第二项是由乐队奏《眷皇明之曲》，由舞伎跳《安抚四夷之舞》。第三项是奏《天道传之曲》，舞伎跳《车书会同之舞》；之后依次奏《振皇纲之曲》《金陵之曲》《长扬之曲》《芳醴之曲》，跳《百戏承应舞》《八蛮献宝舞》《采莲队子舞》《鱼跃于渊舞》，最后，再由乐师演奏《驾六龙之曲》。在每演完一项节目之后，都如同初轮一样，照葫芦画瓢地敬酒谢酒一番。
　　在九轮之后，光禄寺官员清理御桌上的糕点、酒盏，而其他亲王大臣的酒盏则由深衣宫人清理。
　　估计到这个时候，所有人都会被折腾得饥肠辘辘，胃口打开，接下来终于到了群臣们盼望已久的进大膳的环节了，乐队奏乐，群臣起立，再谢过王恩之后，深衣宫人便依次开始上菜。
　　好在给群臣们吃的都是祖国四方的珍品，那些鲜果和鲜食都是通过当时的快递从全国各地由水、陆两路加急送来的，到达周饶再经御膳房的名厨精心烹制，可算是绝世佳品了。
　　这样，国之盛宴享受完毕，乐师也停止了演奏。在撤膳的时候，还会有一支舞蹈演出，舞伎所跳的是《百花队舞》。
　　在轻歌曼舞之中，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歌舞之上，于是那些深衣宫人就会井然有序的开始清扫席面。撤碟换盏，擦桌扫地。
　　《百花队舞》结束后，群臣起立向王上行大礼谢恩，仪礼司则向王上禀报大宴仪结束，请圣驾回宫。群臣恭送皇帝回宫后，大宴仪正式结束。
　　这顿穷极奢丽的大宴仪下来，所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可谓是难以估算。
　　十二这个山上下来的土包子，哪里见过这等场面。此前见过最奢华的排场也就是自己的送亲仪仗了。可是那又如何能与现在相提并论呢。
　　十二原本还记得眠琴告诉自己多吃些，少说话。只是宴会真的开场了，她哪里还顾得上吃呢。只是睁大眼睛看个不住。
　　“待这曲毕了，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姬无寿整场宴席多半在喝酒，并不怎么见他吃食。十二一边看一边吃，倒也吃了个半饱。
　　“这么快呀！”
　　姬无寿见她语气里十分不舍，心里也微微羡慕她的天真，只是不知眼前这副天真娇憨模样是不是她装出来的。
　　于是不再回答，继续喝酒赏舞。
　　“王兄，臣弟偶得一杂耍艺人班子，不但有会写诗的熊人，还有不怕火的矮人。臣弟不敢一人专享此趣，今见王兄颇有兴致，正巧诸兄弟子侄，国之栋梁肱骨皆聚一堂，不若就将他们带上来，献上几个把戏，所能值王兄一乐，也是臣弟的造化，算是为王兄分忧了。”
　　姬无寿见此时有人上前，便把眉头一皱，显然十分不悦。
　　“善，难为王弟一直为为兄担忧了。就将他们带上来吧，若真的有趣的，赏。”
　　“谢王兄。”
　　十二见王上之前一直懒懒的歪在榻上，不大有精神的样子。为何这人上前一番说辞，他就十分感兴趣的样子，还终于坐正了身子，很高兴的样子。
　　她仔细去看说话那人的眉眼，按照她背诵的“周饶人物志”仔细对比着。原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周饶王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周饶王兄弟几人，都分封出去了，如今只剩下这一个亲弟弟还在都城内。只是因为恐老母思念挂怀，于是虽然也按照郡王品制赐了封地，可是一直都没去封地，依然在王兄母后身前伺候。
　　周饶国王对这个弟弟可谓身份看重，曾在自己母亲的寿宴说过：“若是将来无寿不才，便让王弟来继承这王位吧。”
　　十二知道原来是他，也就明白为何姬无寿这般的不开心了。当下也赶紧放下筷子，端正坐好。
　　如今，十二已经很有做奴才的自觉了——主子不开心，你也得假装不开心。
　　很快，便有一行6人来到殿前。这几个人都着青色衣衫，头戴布巾，腰系褐色汗巾，裤腿缠着绷带，黑色鞋面。
　　只有一人，尚不敢说是人，只见他人姿熊面，双脚着地。也如人一般，弓腰低头。
　　待这几人磕头行了礼，各自奉承着说了些万岁吉祥的话，王上便命他们起身，开始表演。
　　最先一个表演的是驯熊，熊的大小犹如川马一般，全身黑毛直立，跟人一样用两只脚行走。表演的人一边低声向在场的诸位官人介绍，一边继续表演。
　　“这是一头人熊，父母都已入仙籍，此熊除了长得像人还能写字、写诗，只是不能说话。”
　　一边说，这边这熊人已经趴伏在地上写好了一首祝寿的诗。其中一个杂耍的将纸双手呈上，放在深衣宫人的托盘里献给王上。
　　谁知这周饶王只是看了一眼，见这是一首祝寿的诗，话也没说一个就摆摆手让其端下去了。
　　吓得这地上的杂耍班子都跪着不敢起来。王上也不说话，群臣更是不敢上前出这个头。一个是大王，一个是大王的岳家。即使王后不受宠，可是破船还有三千铁钉，王后的娘家如今还不是能被轻易扳倒的。否则，王后娘娘也不会如此不受宠，还稳稳的在这王后之位上坐了二十九年了。
　　姬无寿见此情形，嘴角也露了个讥讽的笑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嘴里却说道。
　　“怎么不继续了？”
　　姬无寿这话一出，满座皆寂。十二都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
　　跪在地上的一干人等都是升斗小民，哪里见过这等阵势。早已经脊背湿透，两股战战，眼看就要支撑不住趴在地上了。
　　姬无寿的王叔恨恨的横了姬无寿一眼，也赶紧跪上殿前，自请其罪。
　　“王兄息怒，都是臣弟莽撞，未能好好调理，便带到王兄面前，惹您不快。不过几个匹夫，王兄不喜，臣弟带下去惩治。只求王兄千万别放在心上，千错万错，都是臣弟之过，王兄千万保重。”
　　说完，又跪在地上狠狠磕了几个头，那声音又闷又响。十二隔这么远都听得到，不禁跟着皱眉，替他觉得疼。
　　见她如此襟鼻子皱眉的模样，姬无寿反倒被取悦了，低头问她。
　　“如何，还觉得自己这奴才做的够吗吗？和他，可能比一比？”
　　十二听见他这么问自己，脸轰的一下就红了。这人是有什么毛病，竟然在这里，说他自己的亲叔叔是奴才！
　　众人见此情形，也跟着一排排跪地山呼：大王息怒。
　　然而就在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大王身上时，刚才跪在地上的一人把戏伶人，突然站起来朝姬无寿跑来。
　　只见他小小个子，黑脸凸嘴，双目突出，牙黄而尖细。一边朝这里飞快的跑来，一边发出桀桀的笑声。
　　姬无寿最先反应过来，使劲将手边的铜质酒壶抛扔出去，结果那个小个子身子向后一躺，背心贴地，“咚”的一声，酒壶擦过他的额顶落在地面上。
　　这小个子此时已经腾空一跃，继续往前跑来。姬无寿手边已经没有趁手的了，因为来赴御宴，身边连个兵器都没有。
　　姬无寿掀翻桌子砸下他，并同时抓起十二后退，结果这个小个子也察觉出姬无寿的意图。迅捷的躲过他的攻击，顺势四肢一齐着地，猛然发力，如一个猫科动物一般向前飞扑过去。
　　跃起至半空时，突然狡黠一笑，唇舌裂开至耳后，“噗”的一声竟是喷出一口青绿色的火来。
　　姬无寿被这突来的火焰吓了一跳，本能的快速后退，一手忙伸到面前掩住脸面。十二跟不上他的速度，反而还跌坐下来。
　　眼看着这妖冶的火光就要冲向自己，十二闭上眼睛，心中急急呼唤着宫赋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