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流农村女大学生生活纪实》枯荷包冷饭

13、他的性格

　　他是个很奇怪的人，在我看来。
　　比如说，从小我就听见他抱怨我妈妈不喜欢收拾家里，家里非常乱。
　　这是真的，家里真的很乱。
　　不说其他的，油盐酱醋的瓶子就不会去抹抹，但是，除此之外，地是经常扫的，做饭的案板是经常擦的，床单也是经常洗的。
　　我不知道，爸爸所说的不喜欢收拾，是在要求一种怎样的干净的程度。
　　毕竟，妈妈不像其他的家庭主妇，她可以把她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放在家里，她劳作了一天，一般是九个到十个小时，也会想要歇一歇，这无可厚非。
　　我从没有见过，村里有谁做的事情有我妈妈做的多的。
　　那些村里的女人，成天都在打麻将，也不会出去工作，妈妈有时候也会在爸爸面前提起她们。
　　但是，实在的说，家里的确是不怎么干净，床单被套是经常洗，但也没有到非常经常的地步。
　　案板也是每次做完饭就擦，可是也总是显得不那么干净。
　　总体来说，和我姨妈（妈妈的妹妹）比起来，我爸爸也会这样对比，她们家里简直是太干净了，怪不得爸爸会这样对比。
　　可是，他怎么不对比一下我姨妈每天在做什么呢？姨妈也不出去工作，只是在家里种种小菜。
　　所以，只是这样对比，这样要求我妈妈，这并不公平。

　　另外，他总说家里非常乱，可是，从小我却没有见他收拾过一次。
　　地他扫过一次吗？
　　衣服他洗过一次吗？
　　饭他做过吗？
　　我们家里一直没有洗衣机，应该是我上了高中才有的一个时好时坏的洗衣机。
　　所以说，家里一直是我妈妈在手洗衣服，她几乎过几天就要洗一次衣服。
　　给我爸爸洗衣服，其实是一件很费劲的事情，因为他总是不怎么爱干净。
　　我承认做活计一定会无可避免的把衣服弄脏，可是像我爸爸这样具有破坏性的，少有见。
　　他并不怎么注意，在做活里，怎样尽量避免弄脏衣服。
　　他会说，自己要随意一点，成天要想着这，想着那，太不自由了，太不自在了。
　　太不自在了，你倒是自在了，可以考虑一下我妈妈洗衣服的不自在吗？

　　还有他其实是家里卫生的最大破坏分子。
　　大家吃鸡吃鸭，吐骨头总是吐在桌上，可是他就是偏要吐在地上。
　　妈妈叫他吐在桌上，他就会说，吐在桌上和吐在地上有什么不一样吗？反正都是要扫。
　　前几天，这样的对话又发生在了我的眼前。
　　我看不过去，直接说：“反正不是你扫，反正是我妈妈扫，吐在哪里都一样。”
　　他还给我说：“不是吗？”
　　我：“是是是。”
　　他：“在家里，还在考虑这，考虑那，一点都不自由。”
　　我：“你倒是自由了，我妈妈自由吗？”

　　他也总是抱怨我妈妈做饭难吃，其实我并不觉得难吃，只是妈妈做饭的确很图省事。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吃过烫饭？
　　就是那种第二顿的冷饭，然后加冷水，在锅里一煮，煮成像稀饭那样的东西。
　　可是又不像稀饭，它没有稀饭软和，有一种隔夜饭的硬，可外面是软的。
　　我小时候吃过很多烫饭，因为不可避免的会有剩饭。
　　小时候并不会觉得怎样，长大后我却怎样也不愿意吃烫饭了。
　　我宁愿多花点功夫去把冷饭蒸一蒸。
　　妈妈做菜也总会省略几个步骤，我理解她干活回来后，并没有多大的精力去精心做饭。
　　所以爸爸在她把饭做好，然后他坐在桌子上，等我妈妈把饭舀好，然后把碗筷放在他面前，他才会环顾一次做了什么，然后说她做饭很难吃。
　　他嫌弃我妈妈做饭难吃，可也还是因为不想做饭，怕麻烦，而从来没有自己做过一次。

　　他是大爷。
　　我突然想到，他连碗筷都是我妈妈给他摆好的，然后碗筷是我妈妈收走，然后我妈妈洗碗，最后妈妈把水烧好，最后还把洗脚水提到他面前，最后我妈妈把洗脚水倒掉。
　　有一次，他喝醉了，他当着我们面说，他是王，他是我们家里的王，没有他，我们谁也别想好过。
　　他在外面干完活，回来的确是没有做过任何一件家务事。
　　当然，我不能偏颇，他也是管理家里的大小事件。
　　家里的摩托车，三轮车坏了，他趴在地上修过无数次。
　　本来应该报修的老东西，他也修过无数次，硬生生让他们苟延残喘。
　　水井里的抽水机，地上的输水管，给树子浇灌的设备，给瓜果打农药，嫁接，播种，收割，他没有一样推脱过，没有一样做得不好。
　　你说他哪天休息过吗？并没有。
　　你说他的衣服是故意弄那么脏吗？并不是，他对待他的活计都是非常认真的。
　　焊什么东西从来没有返工的。
　　自己修三轮车，不知道省了多少钱。
　　他的钢筋和那个錾子，都留了二十年了，家里的各种地方，他都在敲敲打打。
　　他是每天都在思考怎么能挣钱，怎么能让生活变得更好，以及怎么养大我和妹妹。

　　我觉得，每个人都没有办法指责。
　　他们一旦被指责，都有自己可以委屈的地方。
　　他们都很努力在生活，
　　可是他们的确在生活里有很多矛盾和不足的地方。
　　当然，我爸爸是应该被指责的。
　　毕竟暴力没有可以值得原谅的理由。
　　而且，也不应该有施暴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