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流农村女大学生生活纪实》枯荷包冷饭

14、他的可怕

　　周围的人没有一个人不怕他。
　　说起来，竟然是我最不怕他了。
　　出去吃酒席，主家也会劝他不要喝酒。
　　谁劝他不要喝酒都没用，而我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却不敢喝了。
　　或许不是不敢，我想，他大概也是很在意我对他的想法吧。
　　我爷爷奶奶其实也很怕他，尤其是我奶奶，奶奶平时是个非常唠叨的人，会把一句话翻来覆去的说，最后又发现其实是一句话。
　　爸爸通常会不耐烦，尤其是喝了酒之后他更不耐烦，奶奶看他喝了酒，就不敢多说了。
　　奶奶是分了家的，是跟着伯伯的，这个时候，她都会躲回家去。
　　记忆里，忘记是什么事情了，爸爸喝过酒然后打了奶奶一次，也打过爷爷一次，他对他们是有怨念的。
　　这是老一辈的事情，我不太清楚，可是这个事情，是爸爸最遭诟病的事情，亲戚用这个事给了他太多的白眼。
　　当然，这是应该的。

　　还有一个非常大的事情，是他喝农药，然后去洗胃的事情。
　　当时我还没放假，妈妈实在受不了他的暴力，跑了，我已经忘记了，我是不是也跟着跑了。
　　他为了逼我妈妈回家，竟然喝了农药，然后我奶奶给我妈妈打电话，又把她劝回来了。
　　他知道我妈妈是个心软的女人。
　　而且，我也知道，他早就不想活了，在我高一的时候，这种想法他常常和我聊。
　　他会睁着他那猩红的眼睛问我：“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
　　当时他已经挣扎了二十年了，失望了二十年了，年龄增长，可处境却没有变化。
　　他看不到希望在哪里。
　　我也忘记到底是什么支持他活下去了。

　　他对我控制欲非常强，或许是他把我当成了他的希望。
　　我和他在高中，起过非常多的冲突。
　　可是直到现在，他却一次也没有对我动过手。
　　我和他起冲突，他会脸色非常差，可是我也不怕他，当时我觉得自己不怕痛，也不怕死。
　　所以我怕你什么？
　　我怕你打我吗？别逼我不然我死给你看。
　　我怕你不让我读书吗？我怎么还活不下去了？不读就不读，他比我更害怕我不读书。
　　他一定可以看到我眼睛里的狂热，所以那段时间，我陷入了非常癫狂的境地，他却一点儿也不敢惹我。
　　因为我也找不出活着的意义。
　　看不到存在的价值和希望。
　　那个时候，他给我说要出人头地，我会非常歇斯底里地告诉他，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以后也会是一个普通人，只想要普通的生活。
　　没想到，第二天晚上吃饭，他竟然又和我讨论起来这个，他竟然接受了我的说法，说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说起来，我妈妈是个非常大心脏的人，她是个非常少女心的女人，只想要平凡的生活，而且她也不喜欢想太多。
　　所以她一直都没有弄懂过我爸爸，她只是给她洗衣做饭，生儿育女，陪着他奔忙，去哪里都和他在一起。
　　爸爸发起酒疯的时候，非常可怕。
　　他会把桌子上的饭菜都掀翻在地，一室狼藉。
　　他会把他的酒瓶子摔在墙上，一声轰响。
　　他会捏起他的拳头打人。
　　他甚至会把电视机都抱来摔了。
　　把家里所有东西都砸个稀巴烂。
　　我不想把他那个情状形容成可怕，可我的脑子里浮现的第一个形容词，只能说可怕。
　　可怕到我很恨他。
　　我的所有阴影都来自他。
　　没有什么东西会过去，直到现在，对于许多东西的怀疑，对于人情的凉薄，对于自己的厌恶，没有安全感，这些都是我的后遗症。
　　很长一段时间，我游离在人群和生活之外，完全不知道人生来是为了什么。
　　他发泄是无可厚非的，
　　可是为什么他的发泄要给身旁人带来这么大的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