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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竹心说不上来心头是什么滋味。

      原来自家师父除了能写几笔狗屁不通的淫|词|艳|曲外,偶尔正经起来也能写些像样的东西。

      最后一句“人间过客寄浮沉”话白了些,但就是这句最有韵味。白有白的好处。

      可惜了这一手臭字。

      俊俊看起来也挺满意,自己来来回回看了看,在右下角写了个龙飞凤舞的“二两酒”,把笔撂进了洗笔筒里,墨水丝状洇开来,没一会儿沁得清水污浊了一片。

      竹心对这个二两酒好奇得不行,总是见他师父落款“二两酒”,问他,“二两酒是师父?”

      “俗称罢了。”俊俊摸一摸他头顶,露出个无害的笑容。

      估计是因为好酒才起了个叫“二两酒”的俗称。竹心这样想着,又去问,“今天不把这词寄出去了?”

      “嘿嘿,难得糊涂。就留在这墙上罢,不寄啦。”

      竹心其实也挺好奇他师父每次写了诗都让那灰鸟寄给谁的,不过他以前旁敲侧击过,俊俊总是不答他,他便懒得问了,大概是俊俊哪个酒肉朋友。

      日子如常地踱着步,一晃眼就到了来年春天。

      乡村里茶余饭后有说不完的谈资,谁家寡妇偷汉啦,谁家媳妇生了个白胖小子……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能让街坊拉出来闲侃。

      俊俊格外喜欢这类话题,每每到了黄昏就搬个板凳坐到那一堆婆婶间去,和她们一起嚼舌根,就着八卦嗑瓜子,活像个八婆。他还试图撺掇自己好徒弟和他一起听这类“民间逸事”,丝毫没有带坏根红苗正好少年的羞愧。

      俊俊美其名曰他这是“走近百姓生活”,竹心只觉得鄙夷。他又不是皇帝,怎么弄的跟微服私访一样?

      快正月的时候两条村外的姑娘要大喜。本来这种红白喜事没什么可说的,但那姑娘是十里第一美,五个村的人集体认证的,于是就多了些嚼头。

      他磕着瓜子听那大婶大娘们唾沫星子纷飞。

      “哎呦,你是不知道!那楚丫头水灵灵的,活像王母娘娘下凡!我活了半辈子,这丫头绝对是我见过最标致的人物!”
      “嫁给了谁?说来你能信?那北村的孙老四!”

      孙老四就是孙部,兄弟姐妹间排行第四,被乡里人叫做孙老四,本名没几个人叫。其实叫着老四老四,孙部也不怎么老,现年二十四岁,正是年轻力壮的年纪。

      这老四是个木匠,来帮俊俊修过寺门,人五大三粗的,不怎么英俊,但也不丑。方脸,憨厚老实的一副长相。

      对于这位天仙似的楚丫头俊俊不怎么好奇。他自己本身就长得俊,再说,真说起美,整个六界谁比得过住在无妄山那位?

      不过婚姻嫁娶讲究门当户对,美人配木匠,这样的喜事倒真有几分意思,说不准还有什么难言之隐在里头。

      有趣,有趣。

      俊俊抚着不存在的胡子故作高深地点了点头,吐了口中瓜子皮,决定几日后去凑个热闹。

      这天晚上俊俊眼皮跳了个没完没了。

      *****
      “楚姑娘,更衣了。”

      春光媚眼,良辰吉日。屋子里裹上了深深浅浅的红,远看着喜庆,置身其中却是说不上来的刺目。

      楚心出了会儿神,才垂下眉目,张开双臂,等着侍女给她换上嫁衣。

      嫁衣用的是最好的料子,裙边续上了层层叠叠的雪纺,金线在血似的衣上蜿蜒,勾勒出凤尾的旖旎。

      侍女一时看得呆了。

      一直知道自己侍奉的姑娘长得好,却不知道能好成这样。脸上没抹多少脂粉,五官却是浓墨重彩的一笔,好一个画里头的美人儿。
      任何女人都会在她面前黯然失色,自惭形秽。

      她试探着问,“姑娘,真就嫁给那木匠?”

      楚心斥了一声,“阿青,你多嘴了。”

      吉时到,唢呐响。

      红娘掺着头顶盖头的楚心上了花轿。其实从楚心家里到孙部家不过一个村的距离,坐轿子过去是走个形式罢了。

      花轿颠簸了一路,没一会就到了新郎子那里。楚心顶着盖头看不清路,阿青掀开帘子正欲搀扶她,一旁忽然传来熟悉的男声,“我来扶她吧。”

      一只手搭上她胳膊,楚心浑身一僵。感受到她的僵硬,那男人放轻了力道,“莫怕。”

      莫怕莫怕。怎么从来都是莫怕。

      她什么都不怕,就怕命。

      大喜的日子,村里来了个陌生的男人,还去扶新娘,让周围村民一片哗然。

      俊俊就在下头人群中。他眼皮跳得更厉害了,心里总有些不大好的预感。定了定神,他搂住竹心问,“你猜那男人是来做什么的?”

      竹心一脑门不情愿。他本来就不想看这热闹,俊俊说喜事能吃上喜席,他才不情不愿的跟来了。竹心耐着性子探头看了看,那男人居然长得不错,身上有一股子凌厉之气。

      俊俊眯着眼做出评价,“看起来是个会武的,身上有杀气。”

      这种人怎么会和楚心认识?

      今天这婚事果然处处透着不协调。那楚姑娘浑身都跟这野村格格不入,身上的嫁衣和新郎官穿得天差地别,嫁衣布料是上好的,绣工也举世无双,根本就不是这个地方能做出来的手艺。

      新娘盖着盖头,俊俊看不清她脸,但是那一双手就不是村妇的手。从小在乡野长大的丫头再怎么娇生惯养也达不到那么细腻的程度。

      那男人忽然越过乌泱的人直直看向俊俊这里。

      俊俊冷不丁和那人对视,眼皮忽然又跳了几下,心里不好的预感更甚了。他连忙低下头匿进人群里,躲过那如芒的目光。

      竹心疑惑,“师父,怎么了?”

      “那男人有古怪。”俊俊低声道。

      周围人还在议论那忽然出现的英俊男人,俊俊拍了拍旁边的大爷,问他,“这楚姑娘是在咱们这一带长大的么?”

      “唉,哪能呢。咱们这穷山恶水可养不出这么水灵的人,”老大爷摆着手,“楚丫头是前些年来咱们这里的,天仙似的人物,要我说,嫁给孙老四,多亏本的买卖!”

      不是这里的人。

      俊俊忽然听得楚心和男人低声说着什么,他侧耳去听。一般人绝对听不见这种耳语,可惜俊俊不是一般人。十里之外的响动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你来做什么?”
      “看你出嫁。”

      楚心嘲讽似的笑了一声。“好看么?我这身嫁衣,可是当年为了你绣的。”

      俊俊被这一口狗血的发展噎住了嗓子。

      这什么?卿本佳人,奈何错嫁?为你许下十里红妆,到头来却做了他人新娘?

      好家伙话本里都不敢这么写。

      俊俊眼见那迎亲的新郎官也被这一幕搞蒙了,粗生粗气问道,“这位公子是……?”

      男人微微颔首,“在下楚池,是心儿大哥。今日来送吾妹出嫁。”

      众人啊得一声恍然大悟。早听说这楚姑娘以前不住在这里,大家没见过她哥哥也说得过去。

      俊俊兀自在原地冷笑。哥哥?谁家哥哥和亲妹子长得没一点相像的?

      一场喜事一波三折,总算礼成。孙部拉着新娘子来给众人敬酒,看见俊俊喜道,“俊俊大师!我这喜桌上都是荤腥,这就给大师准备一点素斋!”

      俊俊慈悲一笑,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南无阿弥陀佛,谢过施主了。”

      竹心也跟着道谢,心里想,做什么素斋?你给我这师父多备些酒肉他就喜笑颜开了!
      不过这是在众目睽睽下,俊俊还是要做个表面样子的。

      素斋清淡,汤汤水水里都瞧不见油漂子,竹心吃得开心,俊俊就有些食不知味了。好不容易熬过去,回庙的路上他买了两壶好酒,大有一种今日不醉不休的节奏。

      不过回到庙里他还没来得及打开酒坛,就来了位不速之客。

      俊俊藏起酒出门一看,是今天那“楚大哥”。

      他上上下下先把这人打量了一番。长得不错,不过没自己俊就是了;手上有刀茧,握惯了兵器。

      为了凹一个深沉的高僧人设,俊俊刻意板起脸,脑子里想象无妄山上那位元神平日的神态,硬是做出了个“无悲无喜”的表情,“施主莅临我这破庙,所为何事?”

      竹心听着他师父这文绉绉的说话方式,一阵恶寒。

      “有惑难解,求大师指点迷津。”

      俊俊拂袖叹息了一声,把男人迎进了寺里。

      “解惑之前,不可对贫僧隐瞒。施主大约……不姓楚吧?”

      男人一脸震惊,在俊俊身上仿若看见了金光闪闪两个字——高僧。“大师神机妙算!我真名……宋池。”

      俊俊眸光微闪。宋池这名字可是家喻户晓,是当今的大将军,皇帝眼前的红人儿。前些日子南方的太尉张宣哲起兵造反,就是他前去镇压的,立了大功。

      再结合那一身杀气和手上刀茧,估计就是此人,八九不离十。

      “宋将军要怎样的高僧没有,何苦来我这破地方,找我这破和尚?”

      宋池苦笑道:“不瞒大师说,我一惯不信什么神佛的。今日在人群中一眼瞥见大师,觉得您甚合眼缘,这才来求个机遇。”

      “贫僧没什么真才实学,半吊子水平罢了,”俊俊笑笑,“施主可是心有所念者嫁与人妇?”

      “正是。大师大概已经看出来了吧,我欢喜心儿。”

      那平日叱咤风云金戈铁马的将军,此刻皱紧眉头,端的一个为情所困的模样。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凭将军的才能,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怎么会求不到个楚心?”

      宋池闻言垂下目光,似乎也在思考他们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一个穿着承载旖旎少女心思的血红嫁衣嫁给他人,一个曾许诺十里红妆却只能以大哥的名义来送她一程。

      宋池良久不回话,俊俊便耐心地等,最后他似是而非地说了一句。

      “我虽是出家人,却常看话本,也爱听几出戏。这情爱本就无解,说来说去不过也是个阴差阳错,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身不由己……这话说的好。”

      宋池抬头看俊俊,“不知大师如今是否由己了?”

      俊俊不答他,于是宋池又问,“大师有俗名么?叫什么?”

      俊俊本来也不想回答这问题,他直觉这场对话有些跑题,得赶紧拉回来。他本身只想看个热闹,没准备把自己也搭进热闹里去。可他不知怎么就开了口。

      “祁兴雨。”

      宋池喃喃地念了几遍这名字,“祁兴雨……‘有渰萋萋,兴雨祁祁’……好名字。”

      俊俊听见最后那句诗眉心一跳,最近那些不太好的预感又重返心头。他觉得有些怪怪的,却说不上来是哪里古怪。

      本来是来给这宋将军指点迷津的,怎么就成眼下这状况了?

      宋池没聊几句便告辞了,颇为豁达地道,“谢谢大师,既然是阴差阳错身不由己,那我便顺其自然了。”

      一场对话完宋池是放下了,可俊俊又糊涂了起来。他想起宋池临走前说,我觉着大师也是有故事的人。

      他有些想笑。

      故事,故人之事。这人活在世上,哪一个没有故人故事?

      譬如他在这穷乡僻壤,带着个小和尚,没人知晓他是谁为什么来这里。

      这就是故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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