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行》至函

53、巨石

　　“方才我们在被他们围起来的时候，你说‘我知道了’，是想到什么了吗？”
　　宋行压着裙摆蹲下去，掏出了一盒药，用树枝一下一下捣成粉，“他不是九州。”
　　“我知道，”龚毓也蹲了下去，帮宋行把药粉用竹叶分成好几份，“他是宋俊。九州用了个调虎离山，自己去别处了。”
　　宋行舔了舔略有点发干的嘴唇，目光紧紧盯着身前的药粉，看起来镇定自若，心无旁骛。
　　龚毓停下了手上的活，专心致志地盯着宋行：“但你绝对不是只看出了这个——你当时想到了什么？为什么想支开我？”
　　“我没想……”
　　龚毓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看着他，宋行一抬头，对上了他的视线，顿时哑然。
　　“我想到我母亲……咳，”宋行清了一下发涩的嗓子，“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母亲在祭坛上被绑着的时候，她对宋俊说，‘算了，你走吧。’”
　　“我本来以为宋俊和母亲是两情相悦，只因为母亲与宋俊私通，她将被蛇族绞杀，但此言一出我知道宋俊靠近我母亲纯属于不安好心，我娘回过味早已迟了。”
　　宋行把药粉送进一个小孩的口里，“他肯定是利用我妈的身份去帮他干些什么事，不然也不至于母亲直接被绞死，以母亲蛇族公主的身份肯定能脱身——九衡告诉我蛇族私通可以选两条路，一是被绞死留个全尸，二是被赶出蛇族自行流浪；龚毓，我记得你说过你母亲是蛇族公主、外公是前族长，所以你的母亲应该也受到了制裁，但是族长庇佑，让你们在外面也活了下来。”
　　“对，”龚毓收集到一些露水，伸手在宋行嘴唇上润了润：“我猜阿姨是被宋俊鬼迷心窍了，然后透露出了对蛇族很重要的东西，直觉能引起蛇族的怒火的应该是那个祭坛。——或者说，是那个地宫。”
　　宋行放平一个老太太，“还有，九州没来这里让我挺奇怪的，我猜，有两种原因。”
　　龚毓借着还未全暗下去的天色，小心翼翼地将药粉倒进蛇族人口中，沉沉地“嗯”了一声，“你说说看。”
　　“要么，这蛇族地宫里面没什么好东西；要么，他不想再面对一次这样的场景。”
　　“是愧疚吗？”龚毓抬起头。
　　宋行冷笑一声，没有回应。
　　龚毓问：“你觉得他是来专门灭口的？”
　　宋行默然不语。
　　“所以你就冲上去送死了？”龚毓垂下手，站了起来，“你……”
　　脏话还没爆出来，宋行抬起了头，琉璃般的眼睛认真地看着他，眼眶有一点点红，像很久以前因为抄作业而乖巧等骂小屁孩。
　　龚毓的脏话在口里梭巡了几轮，终于被咬碎了；他恨恨地说：“……下不为例。”

　　等到处理完全场的人仰马翻，天色已经全然暗了下来，如水的夜空澄澈宁静，残月的清辉像轻纱一样笼在人的皮肤上，使颜色更加惨白。
　　龚毓摸出了照亮符，同时甩出降速符抱着宋行跳了下去。
　　没想到的是，这个坑极深，许久也不曾落地，照亮符只能照出两臂左右的区域，下面一直是黑峻峻的；龚毓估摸了一下，感觉坑恐怕比这座山还高，已经伸到了地表之下。
　　坑的四处皆为石壁，直径恐怕比龚毓身高还大，龚毓抱着宋行，没头没脑地说：“我觉得宋俊可能不是来灭口的。”
　　宋行微微抬了抬头，长发被风鼓动起来，像大海随浪舞动的水草，糊进了他的眼睛。
　　“毕竟阿姨已经快被处死了，真怕这个，现在才来早晚了；……弯弯绕绕的，这些哪说得清楚，等下看见他直接问吧。”
　　宋行盯着脚下的虚无，半晌，他说：“我并不想知道。”

　　龚毓皱了皱眉，突然发现前方好像有块石头堵着下降的路：“阿行，我们好像到底了。”
　　宋行努了努嘴，“错了，是有人特意堵着的。”
　　龚毓踩了上去，发现这玩意就只是个巨石，用照亮符凑在边边角角上照还能隐约看见巨石后面继续绵延的通道。
　　他啧了声，正想掏符炸开，宋行一把抓住他：“别动这玩意先，使用蛮力难保山不会塌。”
　　龚毓点了点头，“那……？”
　　宋行竖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龚毓微微瞪大了眼睛，笑了起来。

　　半分钟后，龚毓将一把匕首插进了石壁，用特制的绳子将两人捆好，宋行手上贴了张符，他深吸了口气，转头看了眼龚毓：“没想到……还有这一天。”
　　龚毓笑了笑：“是啊，我也没想到；太极还有用上的一天。”
　　宋行眯了眯眼看他扬上去的嘴角，低下头去，将全身内力凝聚到一掌——
　　“小行，松肩沉肘，别紧张啊……”
　　“眼观鼻、鼻观心、心观六合，手不要心急，慢慢出……”
　　“你们总是说太极没用，到时候总有用上的一天！”
　　——“用来干嘛？养生吗？”
　　……
　　少年时代他们两个与外公拌的嘴还历历在目，转眼间，人去楼空，物换星移。

　　宋行带着嘴角的笑意，右手重重向下一压——
　　这是搂膝拗步的半式。

　　刹那间，脚下的巨石大震，“空隆隆”地动了起来，冲击力磨掉了周围一小圈，于是这块巨石畅通无阻地砸了下去。
　　宋行没想到是这个走向，这巨石没想到心还很实在，以为能变得四分五裂，没想到只是给人家做了个瘦身运动。
　　龚毓立马甩了一张降速符贴在石头上，顿时使它速度减缓许多。
　　“希望这玩意别砸到九衡吧。”宋行满脸黑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