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行》至函

47、往事（中）

　　数月前。
　　鬼域中熙熙攘攘。茫然的、绝望的、淡然的……种种面孔倒映在九衡深绿色的眸子里，他拖着曳地的裙摆四处张望，时不时停下来与鬼魂搭话：
　　“姐姐，你卖的是什么啊？”
　　被叫姐姐的是个蒙着纯白面纱的女生，身形较一般的女子更为修长，她微微扬起了头，露出了面纱下格外苍白的皮肤，她嫣然一笑：“卖命。”
　　九衡做出惊讶的样子：“这种东西怎么卖？！”
　　女子凑得更近了一点，“你要杀哪个人我都能帮你做到，任他长命百岁还是明天就死，我都能立刻把魂钩来，这可不是把命给拿了嘛。”

　　九衡也往前凑了凑，微微扬了扬眉，“哦，这位兄弟，你是阴差？”
　　那位“女子”颇感遗憾地叹了口气，解下了面纱，换回了本音，“这么快就被认出来了，没劲。”
　　九衡打量着他——虽然身形很纤细，眼睛也生的格外柔美，但鼻形和唇形都略显锋利，如果不化妆的话比较容易被人出来，“没想到小兄弟还有这种爱好，先前无礼，致歉。”
　　阴差摆了摆手，“我家大人请您千里迢迢来敝地一趟，但最近他有要事缠身，实在是很抱歉，托我来给您致歉；”他突然凑到九衡耳边，“就算我这次为大人跑腿，府里也不同意给我放假，也就只能出此下策。”
　　九衡笑着退后了一步，拍拍他的肩：“不算下策，刚开始我也没发现。”
　　阴差抱臂：“那阁下是怎么认出来的？”
　　九衡努努嘴：“你的胸刚才蹭到我了，是假的——我走了，就不叨扰贵属了；对了，大人的变形术什么时候失效。”
　　阴差翻了个白眼：“还有两个时辰，届时请您自己注意，别到时被人发现蛇族族长与鬼地蛇鼠一窝不好收场。”
　　——蛇族收了密柬来到鬼域，九州帮九衡能够暂时化形为人，以此掩人耳目，九衡笑道：“贵属终于承认自己是锅老鼠了？哈哈哈……”
　　“你！”
　　九衡忙不迭做了个揖，挥手离去。
　　阴差欲骂，忽然感觉有人拍了拍肩，转过头去——
　　“九州大人！”
　　九州戴着面具，点了点头，“别管他，这种人活不长的；小常，密切关注他的动向，听闻蛇族最喜欢多管闲事，看着点。”
　　“是！”

　　九衡啃着烧饼，正观看一个老太太边骂街边缝纫；旁边有一桌在喝血解渴的鬼魂大声说话：
　　“那个人在那里呆多久了？”
　　“好几天啦！真佩服他，能坚持那么久，不怕自己化掉吗？”
　　“到底是放不下什么人啊？倚门送子的老母亲也不及他吧，啧啧啧……”
　　九衡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看见了一个穿着正装的男子正背着他们席地坐在桥下，旁边有个孟婆一直在低声对他说话，但他并不搭理。
　　九衡心情颇好地囫囵咽下了烧饼，三两步跑过桥：“这位先生，你怎么……”
　　他叫叫嚷嚷地跑过去，等到那人转头过来的时候，却彻底凝固了：“伯伯……？”
　　——那人眉眼锋利，英气十足，不说话的时候显得冷冰冰的不近人情，和他印象中未语先笑的伯伯有挺大出入，“不，你不是，你是谁？……你认识萧重吗？”
　　那人勾唇笑了笑：“他是我外公。您是……”
　　九衡瞪大了眼睛，喃喃地说不出话来；半晌，他突然上前拉住他：“你跟我走，跟我走……”

　　“干什么干什么？世风日下，男的也要打劫男的吗？”
　　九衡循声看去——是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面容清冷俊秀，但说话却毫不客气，“看什么？男的搞不定就来搞女的？”
　　九衡放下了男子的手臂，转过身来，停顿了一会；然后冷笑一声，“我道是谁，原来是老蔡的外孙女啊；鸟族在您手里没死真是万幸。”
　　“你？？！”女子拔出了匕首“找死！”
　　九衡随便应付了几招，“没打算和你抢人；吴小姐，您看看这位，浑身上下能值什么钱啊？也就只有你们只看脸的鸟族想入非非——想要他活命，你们就跟着我来。”
　　吴小姐将信将疑地放下了匕首，但一直死死盯着九衡：“你最好别耍花样！”
　　“我还能耍什么花样——鸟族一直与蛇族交好，我自然不敢惹事生非；这位先生是我的堂侄子。”
　　“你……你是蛇族族长？”吴小姐问道。
　　“是。不像吗？”
　　“参见族长！鸟族早便承诺供蛇族驱策，多谢蛇族多次救敝族于水火！”
　　“多次救你们的是这位先生的外公和娘，再怎么样也是效忠于他们；对了，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那人便递出手去与他用力握了握，笑着道：“龚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