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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四九) ...

  •   过两天我回到内地,意外看到江意浩在屋里嚼薯片看电视。
      我将包甩在一旁问:“你从学校跑出来干什么?”
      他将搁在茶几上的双腿收回来,规矩地坐直了身体:“现在放学了。”
      我瘫倒在沙发上。
      江意浩狗腿地跑去厨房给我拿饮料。
      我接过他递上来的橘子汁,看他一眼:“干嘛了?”
      “没有,”他坐到我身旁:“大姐,嗯……”
      我不说话斜睨着他。
      江意浩禁不住我的目光,老老实实地开始交代:“是这样——我昨天问老师拿了申请表格,已经填好交上去了,交换转学的事情老师等着你过去办理一个手续就可以了。”
      我惊奇了:“你不是不愿意来嘛?”
      江意浩说:“姐夫找过我。”
      我转身阴森地看着他:“谁是你姐夫?”
      江意浩挑眉问我:“你嫁过几个男人?”
      我被他气得狠灌一口汽水,愤怒地转过身不理会他。
      我背着他想了想,又转过脸来问:“你们说了什么?”
      江意浩瞥了我一眼,又给电视换了个频道,才懒懒地说:“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事情。”
      我骂了一句脏话,回房间睡觉去了。
      春天即将过去的时候,姑父在养和医院接受了胃次全切除加区域淋巴结清扫手术,术后休养了半个月,病情基本得到控制。
      姑父在养和的一个多月,劳家卓除去大约有一个礼拜时间在外出差,其余时候都隔天抽空过来探望,连带关心怡也过来了几次,一台手术还惊动了医院的行政高层。
      小姑姑对劳家卓客气冷淡,在他来的第一天就和他直言:“我们江家欠你的人情,不一定非得映映来赎。”
      小姑姑和他说:“劳先生,承你的情,我会想办法还给你的。”
      劳家卓站在病房前,只是温和地说:“映映不用赎我任何情,是我没有照顾好她。”
      他平日里在医院随我辈分,对小姑姑和姑父都很礼貌体贴,小姑姑本来就是嘴恶心善的性格,到后来都不再好意思对他冷言冷语。
      姑父出院的那一天,我拿着医院的账单对数,然后给劳家卓打了一张欠条。
      我拿给他看的时候,他的脸上的表情真是精彩纷呈。
      我硬要他签名收下。
      他气得脸都发白,签字的时候差点没把笔捏碎。
      小姑姑夫妇暂回内地休养,而后再研究是否要返回加国继续研究项目。
      我遵守同劳家卓的协议,在香港住了下来。
      我之前就曾托惠惠替我物色房子,她恰好有一位朋友要去海外总部培训半年,便将在旺角西洋菜街南的一套小公寓转租给了我。
      香港屋租贵过金,我对这样家具齐全干净整洁的一室一厅已经感到知足。
      劳家卓得知我已搬了家,当日中午打电话给我:“映映,为什么要另找房子?”
      我客客气气地说:“我已经遵从你的要求留居港地,你还待怎样?”
      劳家卓委婉地说:“你若是不愿意搬去我那里住,我在何文田山道另有一幢房子,你过去住可好?”
      我口气淡淡:“劳先生,我不喜欢房子太大。”
      他语气有些低沉:“我若是外出,你独居不安全。”
      我哂笑一声:“全港七百万人口,并非只有我一个单身女子,未见人人都要依傍他人才可生活。”
      这时助理在他旁边低声一句,劳家卓无可奈何:“我下班再同你说。”
      或许是心知无法劝服我,劳家卓下班后过来,将屋内环视一圈,叹了口气动手替我收拾散乱一地的家什。
      次日有工人将一批新电器运了进来。
      劳家卓自然而然地把这里当成了新的居所,每日下班后直接回来,宁静满足地在厨房的一张原木小圆桌上喝一碗汤。
      既然已经答应了他,我亦再无力同他大战三百回合,只好平常心对待在我一百二十呎的套房内多出的这个男人。
      劳家卓晚上经常有应酬,若是有空回来吃晚饭,他会提前打电话给我,我若是有心情,便下楼去买菜,在厨房花很长的时间做一道姜丝肉蟹。
      虽谈不上举案齐眉,但劳家卓对我经常性的乱发脾气是耐心温柔到了极点的包容,我们之间勉强还算是过起了人间烟火的寻常日子。
      因为改装了一个管道,一天晚上房东过来查看。
      王太太进门时笑着打招呼:“江小姐。”
      她看到劳家卓在屋内,圆圆胖胖的脸上露出暧昧笑容:“你有朋友在呀?”
      劳家卓从餐桌旁站起来客气地说:“你好。”
      我不知如何答她,只好随口敷衍了一声。
      劳家卓走到我身边拢了拢我肩膀:“我是家里人。”
      劳家卓引着她进厨房看之前装过的那一段水管,她看过之后走出来笑着寒暄:“不错啊,搬进来几个礼拜,就收拾得这么有家里的味道。”
      我看了一眼屋子,洗衣机上堆着脏的床单,花瓶里搁着一把枯萎的栀子,一只绿背红耳的巴西龟在地上爬,厨房内有食物的气味弥漫出来。
      劳家卓送走客人,走回来轻轻地牵住我的手。
      我这段时日过来香港之后休息了一阵子。
      铜锣湾的繁华街道,半山别墅下维港璀璨灯光,这个繁华至荒凉的大都会,与我的生活并无任何关系,纵然日日面对他,我也从不过问劳通的财经新闻。
      若是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日日西装革履去中西区金钟道上那幢摩天大楼的三十八层上班,房东太太会不会觉得我们是疯了才来这里租房子。

      我们住在一起后,生活非常平静,甚至很少做|爱。
      大约年纪渐长,我对性|爱兴趣不高,劳家卓工作一天下来也会累,有时我感觉得到他有需要,如果不是特别不愿意我也会在他爱抚下享受两个人温暖的缱绻,我不知劳家卓是否觉得欢喜,但坦白说,我们的生活可以说是乏味。
      大部分的夜里他只是一定要抱着我睡。
      我应承他戒掉药物之后,夜里常常失眠,半夜醒来就看到枕边沉睡的一张沉静容颜。
      幽深的黑暗中的白皙脸庞,挺直鼻梁,微微蹙着眉峰。
      他总是很疲倦。
      将我抱在怀中,下巴抵在我的额头,略略紧张的占有姿态。
      那些房间内幽深如海的深夜,有某一些瞬间,我甚至忘记了此身在何地。
      但天总是会亮,我们总会清醒过来,然后重新打叠精神带上面具,出门和漫长得令人心灰的生活厮杀,每一天清晨日光照射进来,亚热带的刺眼阳光,如一面滚烫刀锋浸入冰寒之水,用一种刻骨的刺痛提醒着我,时光早已将一切过往砍杀得七零八碎,我们早已丧失一切的机会,用来还原生活本来的面目。
      劳家卓将现款放在抽屉,一整沓直板千元港币,我花销很少,如若用钱基本上是为了照顾他的起居饮食。
      劳家卓对食物不是非常挑剔,但吃得很少。
      他这几年身体愈加的娇贵,平日工作压力也大,所以一直都很瘦。
      我只好对着网络研究食谱,设法每日换着花样做清淡营养的菜肴,如不谈及某些我不愿意提起的话题,灯下的一段时光是静谧安好的。
      那日我想起来问:“劳通在港那幢大厦是出自何人之手?”
      他懒懒地坐在沙发上休息,闻言抬眸看了我一眼:“Jim Peirson。”
      我回忆着大楼内自然光的完美引入:“室内部分呢?”
      劳家卓思索了一下:“大堂和中庭是Jim的事务所的Matt Forest ,会议室的部分——”
      他抬眸望我笑笑:“嗯——是你的一位老朋友。”
      我问:“谁?”
      他答:“Alston Ron。”
      我哑然,的确是故人,在我毕业设计图上画满红叉叉的那位。
      学生对老师总有私仇,我问:“干嘛找他?”
      劳家卓安抚我说:“他是本埠室内设计界翘楚。”
      我忿忿地说:“你为什么不干脆继续请国外设计师?”
      劳家卓说:“嗯,是这样——我有一些私人数据要请教他。”
      我挥了挥手:“不行不行,经此之后他岂不是更加意得志满,以前上课时他就双眼经常朝天看,动不动就说——我在吉隆坡展览馆设计时,和我合作的是巴拉巴拉巴拉……”
      劳家卓笑着握住了我的手将我拉到身边:“映映,不要埋没你的天分,有没有考虑过重新做设计?”
      我顿时收敛神色,摇摇头说:“再说吧。”
      劳家卓看着我表情,眸中有探究的隐隐疑惑,他凝视我半晌,最后还是选择了不再追问。
      他接过我手上的毛巾替我擦拭我半湿的头发,在我身边淡淡地说:“嗯,做事也辛苦,随你自由。”
      我早上通常起得迟,醒来时他早已出门上班,这日我在收拾房间时,看到他的衬衣西裤搁在沙发。
      屋子里地方窄,房间里放不下衣橱,我的衣服就那几件,我都随手丢进收纳格子柜。
      劳家卓自然不可也不会如此随意,平日里助理给他送换洗衣服,换下来的衣物他一般记得顺手让司机带走。
      兴许今天匆忙之间忘记了。
      我拖完地板,将散落的书籍整理好,在客厅里站了几秒,还是动手收拾了那两件衣服,拿进浴室浸入盆中手洗。
      他夜里回来看到阳台上随风微微飘动的衣物,神色略有惊诧:“映映,你帮我洗了衣服?”
      “嗯,”我躲在角落里逗弄江意浩因为转学而给我寄养的乌龟:“我手洗的,我看了材质应该可以手洗,不过干了要再烫一下。”
      身后的人一时无话。
      我蹲在地上扭头看他,他脸上有着莫名感动的神情。
      我站起来时,劳家卓忽然从背后拥抱我,温柔地说:“映映,我们换个大一点的房子住好不好?”
      我背僵硬了一下。
      我无言地挣脱他,转身回走回屋里。
      我进厨房看炖着的汤,两个人吃了晚餐,我低头清理厨房,收拾房间,专心喂龟,然后进浴室洗澡。
      一直没有交谈。
      劳家卓帮我洗了碗,然后就坐在阳台门前的一把椅子上发呆,我在收拾沙发时,他手边的手机一直闪烁,他皱着眉头看了一会,终于接了起来。
      谈的是工作上的事情。
      他声音平和得有些诡异:“嗯?
      他直接指示:“我知道,转苏总审批。”
      他听了几句,而后淡淡地说:“我不是说让精算师做好风险评估报告再送上来吗?”
      那端不知说了什么,他口气更加的平缓:“难道你要我现在给你做?”
      我在旁喝水,听得手中杯子打了一晃。
      这人就是这样,越是生气心烦,越是客气镇定,语气冷淡得足以叫你浑身发寒。
      他皱着眉低声讲了几句,然后挂了电话。
      劳家卓返回客厅打开了手提电脑。
      我洗了澡进房间。
      看书看到发困,头搁在床沿打瞌睡,模糊中感觉到劳家卓进来。
      他坐在我的身边:“映映,睡了吗?”
      我睁开眼摇摇头。
      两人相对无言。
      劳家卓低声说:“映映,你现在不太肯跟我说话了。”
      我合上书静静看着他。
      他微微艰涩地笑:“我有些时候宁愿你仍和过去一样和我置气,你刚刚回来那时候,我至少还感觉到你的喜怒,我宁愿你跟我顶嘴惹我生气,可是你现在这样,我反倒非常的害怕。”
      我淡淡地笑,对他说:“不瞒你说,我发现我没有过去那么迷恋你了。”
      他凝视我面容,眼角慢慢就染上一层悲伤,沉郁嗓音此时却低微到有些虚弱:“我本就不值得你迷恋,我只是一个人,甚至是在某些方面比普通人还要差劲一点点的男人。”
      我嘴角薄薄讥讽:“不必如此妄自菲薄,劳先生称得上是全港业界成功楷模。”
      他无力地摇摇头,伸出手扳过我的肩膀,将我整个人放入了怀中。
      我听见他胸膛中缓慢的心跳,我的脸颊在他衬衣上舒适地摩擦,感觉他有些的微凉温度的手掌轻轻地搂住我的后背。
      我觉得困,在他怀中慢慢地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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