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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相勾 ...

  •   越梓铭与卫钰的相遇纯属偶然,也是必然。
      那一年初雪刚落,边境不安生,越梓铭作为刚上任的一军主帅尚且存着几分少年人的肆意,听说南边的雪景如他们的人一般温柔轻灵,便想着一睹异域风采。
      是初冬时节,已是傍晚时分,街上空荡荡的,人都躲到屋子里去避着凛冽寒风,唯有越梓铭一人不知该歇到何处去。他今日属实是在城外耽搁了,这么晚才进城来,那些客栈老板早早地都挂了牌子不做生意了。
      他抬头看了看前方,地上铺着薄薄的一层雪,其实对于已经在北方待惯了的人来说这冷并不是不可以忍受,只是要待上一夜,那迟早得生病。
      越梓铭想了想,硬着头皮敲响了离自己最近的那家客栈的门锁,“咚咚咚!”
      “谁呀?”有店里的小二应了一声,接着走过来开门,瞥了一眼他的打扮,一边关门一边不耐烦地说道,“本店已经被人包下了,今天不做生意!”
      在门即将合拢的那一刻,越梓铭用手抵了上去,好脾气地说:“小兄弟,今日天寒,让我进去吧,多少钱都可以!”
      “听不懂人话么?不做生意,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别碍老子的眼!”那小二脾气不好,说话也是一等一的难听。
      越梓铭生来也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哪里受过这等腌臜气?但这是在旁人的地盘上,他有再多情绪也只得忍着,一时之间神情愈冷,转身便走。
      “公子,”身后有人唤了一声,越梓铭回视一眼,目光里像是浸了冰霜,叫人看一眼便惧得低下头去,不过叫住他的人显然也不是个胆小的。那人站在楼梯口,唇边挂着一抹温润的笑,眼角弯弯,盛满了星辰般,他望着眼前人的目光专注得近似深情,“这位公子,店里的招待冒失,多有得罪,在下代他赔罪可好?”
      他这般说着,又垂眸去看那仍站在门口的伙计,冷下脸训斥道:“天底下哪有这般做生意的?外面风雪正大,你此时请这位公子出去,可不就是见死不救?日后传出去,败了声誉,谁人还敢再来投宿?”
      他是老板极为看重的客人,小二不敢得罪,因此,对于他的斥责也是不敢有半句顶撞,老老实实地听着。
      越梓铭觉得莫名,冷眼旁观着这两人的戏份。
      那白衣公子也只提点一句,再不多说,走下楼来。越梓铭抬头看向那人,这才发现他的脸色苍白异常,思及远在宫里的阿墨,一时觉得他二人像极了,倒是生出了一丝怜惜。
      “公子,可愿给在下一个面子?”那人到了近前,如此问道,见越梓铭犹豫不决,又劝道,“天色已晚,即便您有气,今夜也请先在小店住下,明日再寻了别的住处才是。”
      越梓铭思考片刻,点了点头,抱拳道:“如此,那便多谢公子了。”
      第二日自然也是没走成,边城多生乱,旁人只盼不惹祸上身,哪里会收留一个外邦人?再加上那位热心肠的公子一再挽留,又叫客栈老板好好处置了那冒犯人的伙计,越梓铭再执意要走,便是拂了好意。
      “敢问公子贵姓?”
      “免贵姓赵名钰,你呢?”
      这话问得不客气,却惹得越梓铭莞尔,他望着赵钰回:“在下越铭。”
      “越铭,月明,拨得云开见月明,可是这个意思?”
      其实不是,父皇为他取名铭,是希望他忠于君王,铭记身份,万勿做出僭越之事。但这个解释好像也不错?越梓铭点头,“是。”
      两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一时间,暧昧莫名的气氛在两人间渲染开来。
      情愫便是从那时开始的,越梓铭因着初见那一眼将这个人刻进了自己的记忆里,又在短短几日的相处中喜欢上了那个温润如玉的温和公子。结伴同游,也就不算是意外。
      他们一起走过了淮国的平原,跨过高山,淌过边城,直至最后分别时,他们终是对彼此坦诚了自己的身份。
      越梓铭是想带心上人回家的,他身体不好,但越梓铭相信俞国拥有着天下最好的大夫,定有法子治好他喜欢的人。可是赵钰又怎么会和他走呢?他也不能和他走啊。
      “阿铭,抱歉,我也骗了你。”
      越梓铭僵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乃淮国太子卫钰,此番前来,是为了寻天下至宝万灵芝,医治多年顽疾。”
      可是万灵芝早已被他送入了帝京,卫钰此行必定是落空。
      “阿铭,我该走了。”
      “去哪儿?”
      “去我该去的地方。”
      淮王宫。
      越梓铭退后一步,面色苍白地看着他,“你该明白我的心意。”
      卫钰苦笑一声,“明白与否,有有何区别?我不可能和你在一起。”
      “卫钰!”
      “再见了,阿铭。”
      白衣华袍同来,最后只剩下了华袍。
      但越梓铭不后悔,天底下只有一朵万灵芝,而很少有人知道,他早在两年前就带走了它。正因如此,沈长墨才可以恢复如初,父皇、皇兄他们也露出了很多年来少见的开朗笑颜。
      那时他还不知,这一场相交并未结束,之后等着他的是长达十数年的纠葛。
      其后几年,越梓铭搜集天下名贵的药材,将其源源不断地送入淮王宫,只为代替万灵芝的效用。
      他们之间的纠缠淡如水,越梓铭清楚地知道那个人的拒绝,所以他不打扰,只是一年里总有几天会偷偷地去见一见那个常年在他梦中徘徊的人。
      何况卫钰性子倔强,将他所有的礼物退回,他自然也不好越界。
      最后一次见面,大抵就是卫钰仙逝。
      淮国太子病重的消息传来时,越梓铭正在戍守边疆,他听着街头人们的私语,有过茫然,一年前他见过那人,他消瘦得厉害,但……再未有过多的犹豫,一路策马疾驰,终是见到了。
      寝殿之内,淮太子躺在病床边费力地睁开眼睛,忽然对守在一旁的宫女太监吩咐道:“都下去吧。”
      “太子?”
      “下去。”
      “是。”
      太子艰难地撑起身子,唤了一声:“阿铭。”
      越梓铭自阴影处走出,来到他的身前,将他扶起抱紧,默然不语。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可我来了。”越梓铭抱着他微微颤抖的身子,低声道。
      卫钰仰头看着越梓铭眼角的水迹,轻声问:“你后悔了吗?”
      越梓铭知道他在问什么,摇头,“我不愿骗你,从未。”即使那时万灵芝在他手上,他也不会交给他,因为那是当代帝王和下一任帝王的命令,而他身为将军,需要做的是服从,成为帝王手中剑。
      “我以为……”卫钰笑得难堪,他虚挽着越梓铭,“所以,到头来,在你眼里,我仍是比不过帝王江山。”
      “在烨王眼里,君主是天,江山最重。”越梓铭失落地抱着他,声音低沉,“可来的人是越铭。阿钰,越铭自始至终,爱的,都只有赵钰一人。”
      “那你会因着你我之间的情分放过淮国吗?”
      那时,江山格局初见端倪,上位者几乎都明白,大势所趋,俞国必胜。
      所以他这句问话换来的是越梓铭的沉默。
      卫钰带着遗憾离开,而越梓铭这个壳子里在其后的数年里只剩下了烨王。
      但纵使是烨王,终究也是有那么几分私情的。大俞攻打淮国时,烨王下令停军整顿,始终不愿意让大俞铁蹄踏进那人的故土。他害怕,这世间最后留有那人身影的地方也消失不见。
      然而那个时候,有一个人的影子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忘了是何时与赵均见过,他总觉得这人身上的气息格外熟悉,连他望向自己的眼眸都像极了故人。或许是心有灵犀,又或许是老天不愿意让卫钰就此在他心中死去,他在那个时候想起了那个人最开始告诉他的名字,赵钰,十余年里,他好像从未问过他,为何选了赵姓?
      怀着好奇,他暗暗地开始与这个人合作,沉醉在他的计划里,清醒又迷茫,最后终于是看清了自己的心。

      赵均早已忘了,他是如何成为卫钰的。也许是在很小的时候,王府里的嬷嬷将他带到了自己的父王面前,说他可以成为父王手上的棋子开始。
      自那日后,他被送入了淮王宫,成为淮太子卫钰。至于原来的淮太子,他不知道去哪了,甚至于连问都不敢问。问这个做什么呢?他总归是不想落得一样的下场。
      后来他渐渐长大,如父王所愿,将淮王宫里的消息一点一点传入帝京,传到父王的耳中,有时是不起眼的小事,有时是军国大政。
      他看着淮王宫的人对自己关怀备至,觉得他们可怜极了,他们是不是不知道,站在他们面前的是间接害死他们太子的人?不过他不在乎,他自小就懂得的道理便是,唯有活下来的才能成为强者。
      如此过了十几年,直到他遇见了越梓铭。其实从见到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这个人的身份,但他觉得有趣。这个人看向自己的目光里沉着又冷静,像是要看透自己的灵魂。他早就带惯了虚伪的面具,又怎会轻易让他看透?越是如此,他越要让两人同行,这样才比较刺激。
      可谁知,日久生情。说实话,他从前觉得那些话本子都是骗人的,初见尚且没有感觉,日久又如何生情?待真正发生到自己身上时他才知道,话本子也可以成真。
      越梓铭显然也动情了,他与自己诉说着重重心意,其实赵均是心动的。可是啊,他又怎能任性离开呢?一个细作,是不可以有感情的,何况他那么清楚父王的野心。
      他拒绝了自己喜欢的人的心意,然后离开。
      本以为这段孽缘就此可以了结,谁知越梓铭很执着,十年如一日地送着珍品礼物,即便自己明确地退回了。
      日子久了,赵均的心动了,他的父王又怎会不知道?所以他得死。一个有了异心的细作只能是死。
      卫钰死了,活下来的是赵均。
      又一个借着别人名字活下去的人。
      南顺王能让他用卫钰的样子活下去,他自然也可以用这个法子让自己活下去。只不过,这一次悄无声息死去的是南顺王最疼爱的儿子赵均。
      纵使知道身份有别,赵均总也忍不住去接近烨王,冒着被他发现的风险。
      他最终还是发现了,还狠狠地将匕首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赵均望着自己衣衫上的血迹,如此想道。

      “告诉我,救他的法子是什么,啊?”烨王跌跌撞撞地闯入了天牢,失控地摇晃着赵均的肩头,怒吼道。
      赵均在他的眼底看到了绝望,是的,绝望,走投无路时的绝望,如果可以,他多想抱着这个人安抚下他的不安情绪,可是啊,不可以。
      “我不知道。”
      他的父王一生决断,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放过,又怎么可能会对煜王留有余地?
      “不可能,不可能!”烨王不相信地看着他,失声道,最后在他心如死灰的目光里低下身子,跪到了尘埃里,“阿钰,求你,我求你救他,他死了,你叫皇兄怎么办,留在金墉的那些人该怎么办?”
      赵均也想救他啊,他喜欢了这个人那么多年,又怎么可能不知道煜王对烨王的意义?他是将他视作亲弟弟的。看着他痛苦,他也只能是翻倍的痛苦,可他无能为力。
      赵均看着烨王离开时僵硬的背影,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两年后
      大俞朝边疆,一个黑衣将军怀里搂着一位白衣男子,挑逗般在他耳边呼了一口热气,含笑问道:“敢问公子贵姓?”
      那男子笑着看他一眼,倒在他怀里,朗声道:“免贵姓赵名构,你呢?”
      将军惩罚般咬住他的耳朵,直到男子耳根红透才松开,“我啊,我可是公子的心上人,公子当真还要问我名姓?”
      男子大胆地咬上将军脖边,慢慢地唇齿边有血腥味传出,他又仔细舔舐,“那便放过将军罢。”
      边城风沙依旧,只是故人又归,好似回了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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