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缀墨》南风入君怀

104、后来

　　大荻的降臣进京时，容景风的身子已有六个月了，那时他几经伤心，消瘦如纸，一阵风吹过就要散了的模样，哪里还有曾经的潇洒？只是他这个样子，倒是像极了以前的煜王。
　　“你一定要去吗？”钟久雨拦在他面前，皱着眉头，很为难的样子。
　　容景风点头，“是。”
　　钟久雨环顾四周，最后将目光放在了他的肚子上，“你明明知道，他在世时便不想你再和荻国有任何牵连，为何还要……”他的心头苦涩，说出的话也带了许多无奈，“他已经走了，没有人再会护住你和这个孩子了。”
　　提及那个人，容景风的神色未变，短短三个月，他的伤心难过都像是被冲洗干净了一般，余下的只是煜王妃这个壳子，但是话出口时那一瞬的沙哑却暴露了他所有掩藏起来的情绪，“我知道，但我相信，他若是还在，也一定不会拒绝我这个愿望。”容景风毫不怀疑那个人对自己的感情，即使他不想，但只要自己提出来了，他也会考虑一二。
　　话已至此，再阻拦就显得自己不近人情了，钟久雨叹了一口气，到底是不忍心，他让开一条道，“你放心去吧，我会为你打点好。”
　　“多谢。”
　　天牢之中，大荻皇帝被单独关在了一间牢房里，她倚靠在脏乱的墙壁上，脑海里是挥之不去的过去，有时是她的丈夫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眸子里满含热烈的爱意，有时是大俞朝军队攻进城时，那些臣子们对自己的指责，他们说，是她以女子之身为帝坏了国运，否则大荻百年基业，怎可能一朝倾覆？这些事情想多了，她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都要炸了。
　　她一时觉得他们说得都是对的，是自己的错，乱了国运，一时又觉得这些人都该死，国之将亡他们竟还在推卸责任。但到了此刻，她也未得出结论，到底是谁的错，倒是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她抬眸望过去，看到牢房外的人，目光触及他明显异于常人的肚子时顿了顿，思绪万千，许多话到了嘴边最后只变成了一句生疏至极的问话：“你怎么来了？”
　　“受故人所托，来带个话。”
　　故人？容景风说出这话时淑荣的身子都是僵的，他们姐弟二人之间尚有联系的故人指的是谁呢？该是那个曾满心满眼都是她的人了。亡国至今，淑荣都不曾害怕过，可此时她却显然是有一瞬的不敢面对，然而无论如何她都是想知道那个人想对她说的话的，所以在几息迟疑里，她合眼问道：“他……说了什么？”
　　容景风将杨珵临死前说的话一字不落地带到了淑荣面前，“若姐姐愿意，他会一直在奈何桥上等你。”
　　“奈何桥？奈何桥？”淑荣听后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蓦然留下了两行清泪，是啊，奈何桥，他们本该是一对神仙眷侣，约好了前世今生，却因这乱世落得个生死不相见的下场，所幸，他还愿意许下下一世之约。
　　容景风看着淑荣如今模样，难免伤怀，他蹲下身去，低声道：“姐姐，我……我放你出去吧，他还在等着你。”
　　“不了，不了。”荻国已亡，爱人已死，淑荣羞愧难当，只想以身殉国，怎会选择苟活？“煜王死了，南顺王败了，大荻也亡了，俞帝怎么可以放过我？”
　　“姐姐，你想想母妃，她孤身一人，你忍心让她……”
　　“我已经将母妃送到了一个旁人找不到的地方，她不会知道我如何了，何况，她从来都更关心你。”淑荣凝视着容景风的身子，轻声道，“几个月了？”
　　容景风一怔，“六个月多。”
　　淑荣笑了笑，“我多希望他是一个男孩，骨子里留着我大荻容氏的血脉，大荻便不算亡！小风，你该好好照顾……”
　　“姐姐！”事到如今，她还在想着这些，容景风生气了，哀其一生，更何况，他不会陪着这个孩子长大，但这些现在还不方便说。
　　淑荣也住了嘴，这也许是他们姐弟最后一次相见，她不想再闹得不欢而散了。
　　“俞朝新帝恨极了我，想来不会轻易放过我，小风，你回去吧，不要再来了，若让旁人发现了，谁又可以保下你呢？”
　　所有人都在说这话，可是这话从淑荣嘴里听到，更叫容景风伤感，你看啊，连他的姐姐都知道，煜王不在了，他便失去了保护伞。如今在人们眼里，他不仅是煜王妃，也是荻国余孽，只是这个人早早地攀上了煜王，让他现在可以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煜王走了，他便得谨言慎行。
　　“我知道。”
　　所以啊，他注定得随着煜王去了。
　　半年后
　　俞帝怀里抱着一个孩子，一步一步走到城墙之上，遥望着这锦绣无疆的万里河山，眉间有着化不开的忧伤。
　　“皇兄，这里风大，承思还小，受不住的。”
　　“无妨，朕会护着他。”
　　身后的人沉默半晌，问：“煜王妃去了，我等再无顾虑，皇兄打算如何处置那些谋逆者？”
　　先是先帝大丧，后又有煜王病重，煜王遗夫怀着身孕，又与荻国有着斩不开的的联系，着实让俞帝和烨王极是为难，现今诸事已了，再无姑息的可能。
　　俞帝闻言回头看了一眼烨王，见他神色淡淡，忽而问道：“你舍得？”
　　这话说得，让烨王好一番沉默，最后他闷声回道：“即使舍不得又如何？他伙同谋反，罪该万死，我无话可说。”
　　“阿铭啊，我不想让你和煜王妃一样如同行尸走肉般活下去。”
　　“皇兄不必再劝，墨儿枉死，帝京大乱，我绝不会原谅他。他有万般下场，皆是咎由自取。”
　　“阿铭，去看看吧，很多事情并非如旁人看到的是非对错那样纯粹。”
　　烨王不解，可他面对的不仅是自己的皇兄，还是当今君主，只得领了命退下。
　　后来啊，他一步步地查下去，越来越心惊。有一日，他闯进了天牢之中，将那个刻在了他心上怎么也抹不去的人摇醒，只问了一句“你到底是谁”。
　　赵均愕然，继而神情惊慌，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他明白了，他终于明白了。
　　此赵均非彼赵均，原来下毒不是出自他的手，原来勾结朝臣不是他做的，他是卫钰，他一直都是卫钰啊。
　　“为什么不告诉我，难道你一定要我亲手杀了你才开心吗？”他又喜又怒，控诉着这个人的罪行。
　　赵均也崩溃了，他哭倒在烨王怀里，委屈道：“你要我怎么告诉你啊？难道你要我说，为了活着我骗了你，为了活着我杀了真正的赵均？你若知道我杀了自己的父兄，又怎么会再喜欢我！我不要！与其那样，我宁愿你恨我，我宁愿死在你手里……”
　　“不，我不会，阿钰，你是迫不得已，是他们想要杀你，你是被逼的……阿钰，我怎会因为他们怪你？”
　　是啊，南顺王与他们是仇敌，他怎么会因为这些人去怨怪自己失而复得的爱人呢？
　　他终于知道，为何皇兄明明对南顺王一党恨之入骨，却愿意放过这个人。是啊，杀父杀爱之仇，又怎会因为一人之喜好而放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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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番外写完，这本书彻底完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