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浊》扶朵

16、第 16 章

　　端王府
　　司砚纾从南北庄回来后就去了母亲的院子，前几日母亲说自己近日比往年更畏寒，常常觉得头疼胸闷，自此一直呆在房中，没再出门过。
　　他推开门，屋里却有些热闹，白茉端着药碗贴心的坐在床榻边给王妃喂着药。不远处的桌子旁，林姨娘竟坐在那里，一脸担忧的看着王妃。
　　司砚纾眉头一紧，问道：“姨娘怎么在这里？”
　　那女人一身粉衣，站起来欠了欠身说道：“姐姐这几日身子不好，妾身挂念就来看看，还望姐姐早日康复才是。”说完竟有些红了眼圈，好不担心的模样。
　　司砚纾立在原地，面色冷淡地看着她，林姨娘接着说道：“既然世子回来了，那妾身就先回去了。”接着就带着婢女识趣地离开。
　　白茉喂完了药，拿起帕子替王妃拭了拭嘴角，王妃温和地说道：“书院好不容易休假，你都快在这耗了一整天，既是你表哥回来了，让他陪着我就是，你去歇歇吧。”
　　她放下药碗，握着王妃的手说道：“姨母可要快些好起来。侄儿在这就您一位亲人了，您一生病侄儿这心都悬起来了。”
　　王妃拍拍她的手说道：“哪里的话，你表哥不是还在呢。”
　　司砚纾一直坐在不远处，白茉闻言抬起头怯生生的看了他一眼，可他只是盯着桌面上的青瓷茶壶，连头都未抬一下。
　　她乖巧地点点头，手指紧紧掐住药碗说道：“那侄儿就先回去了。”
　　王妃见她还端着药碗，指了指说道：“这种事交给下人做就好。”
　　白茉顺手又端起装药碗的托盘，“叫嬷嬷在这里侍奉姨母就好，我顺路送去。”说完向司砚纾微微点头就退出了屋子。
　　司砚纾见屋子里终于清静下来才走到床边坐下，“母亲今日觉得身体怎样？”
　　“好多了，你不必担心。”王妃笑了笑，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跟茉茉吵架了？怎么刚刚都不见你们说话？”
　　司砚纾摇摇头，用手指捻了一下刚刚不甚滴落在床沿的药汁，并未不想开口回答这个问题，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嬷嬷问道：“林姨娘最近常来吗？”
　　嬷嬷点点头解释说，自上次中秋宴后，这位姨娘突然安分下来，也懂了尊卑之分，平日里除了去祠堂里念一念，大部分时间都呆在院子里不出门。
　　这次王妃生病，她还自掏腰包买了跟上好的百年参，说是要给王妃补补身子。
　　他听完神色依然不悦，这姨娘到底安得什么心谁也不清楚，于是便叮嘱嬷嬷好好照看母亲，连那参也不要用了。
　　王妃将他腰上打结的络子顺了顺问道：“今日上午可上了哪去，到现在才回来？”
　　他并不打算隐瞒，如实说道：“应太子邀约，去了南北庄。”
　　王妃愣了一瞬，点点头说道：“我们砚纾也是大孩子了。”这话说的不清不楚，可母子二人都明白是为何意。
　　太子新立，广纳贤才替自己巩固根基，司砚纾才学出众，将来自然是要替朝廷效力。
　　王妃虚弱地靠在床头，许是之前与人说话久了略显疲惫之色，司砚纾也并未对自己和太子的事再多做解释，起身说道：“母亲好好休息，儿子先告退。”
　　刚出了院子，司砚纾并未立刻走远，他抬起手，食指上沾染着的药汁已经干涸，不多时，翠环从一旁走来，见他站在院门口行礼道：“世子万福。”
　　他开口问道：“母亲这几日的药都是你煎的？”
　　翠环答道：“自安康堂取回来到煎药，都是奴婢亲自去的，从不离手。”
　　司砚纾想起林姨娘反常的模样，特意又叮嘱道：“这样最好，母亲最信得过你，莫要让药过他人之手。”
　　翠环听得懂话里的意思，点头应是。

　　彼时，容清懿坐在容知衡后院的小石凳上，容知衡正手持长棍，一套棍法打下来行云流水。
　　她吐出嘴里蜜饯的果核，啪啪鼓起掌来。若要是换成别人鼓掌，容知衡还觉得许是赞扬，她一鼓掌总能从那掌声里听出几分嘲讽的意味。
　　他脸上一黑，说了句：“接着！”伸手将棍子向不远处的容清懿，容清懿脸上一惊，手忙脚乱的接住，那棍子看起来纤细，却相当有分量。
　　她试着像她哥一样耍一圈，却差点被这死沉的棍子绊了一个踉跄。
　　容知衡看着她那好笑的模样，伸手拿过棍子，揉了揉她有点乱哄哄的头说道：“昨日不是还跟我炫耀要去南北庄玩了，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
　　她把头挪开，坐回石凳上，嗫嚅道：“那地方也没那么好玩，我就先回了呗。”
　　容知衡拿了一颗蜜饯放进嘴里，玩笑道：“可别是被人欺负了？瞧瞧你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被人欺负了都还不得手。”
　　容清懿听见这话，要去拿蜜饯的手微微一顿，嘴上满不在乎的说道：“那不是还有你吗？”
　　蜜饯酸酸甜甜的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容知衡皱着眉吐出果核，容清懿怎么会爱吃这么甜的东西，果然还是小孩。
　　他漫不经心的回道：“我又不能时时跟你绑在一块。”
　　蜜饯的酸味盖过了甜，容清懿想起那晚在梦中，她曾被司弘泽狠狠攥住下颌说道：“你以为你怎么逃得过？要不是我娶了你，那被派去和亲的就是你了！”
　　元历三十五年，她十五岁。
　　边疆战乱不断，蛮夷与大易皆伤亡惨重，百姓叫苦不迭。蛮夷乌勒邦首领最终投降，割让五座城池，并派大公主古赞丽前来求和。
　　皇帝应允，并设重宴款待大公主，以示大国风范。
　　可宴席上一位大臣酒后胡言乱语，出言侮辱了古赞丽的母亲——乌勒邦的第一女将军，却在两国交战时丧命。
　　古赞丽原本就反对父王求和，此时更是气恼，当场说道：“您调侃我的母亲，试问大易又有几位女子比得过她？”
　　说完向皇帝鞠了一躬说道：“尊敬的圣主，我此次带着五座城池前来，也是带着诚意的。不过我们也想见到大易的诚意。”
　　皇帝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古赞丽继续说道：“明日我亲自上阵，挑战大易的巾帼英雄，若无人赢我，我将选一位最漂亮的姑娘随我回乌勒，做我的嫂子。”
　　她将和亲说的客气，况且和亲是巩固两国关系最好的办法，皇帝无法拒绝只能应允。
　　古赞丽自小跟随母亲学武，将母亲的一身好本领学了个□□成，偏偏人又生的高挑，麦色的皮肤看起来极富力量。
　　大易上过武学的女孩子放在她面前简直不值一提，因此她不出意外的赢了。
　　比试的武场很大，崇山书院作为京中顶级的书院，学生们都被邀来观战。古赞丽扫了几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容清懿，那姑娘安安静静坐在角落里，却衬得旁人都失了色。
　　皇帝的话一言九鼎，她既是看中了谁，那遍没有拒绝的道理。皇后坐在皇帝身边，脸上的表情令人难以捉摸。
　　她摸了摸手上的护甲，她曾多次明里暗里表示相与相府结亲，可上次在她的寝宫里，这容家的女孩竟然当着一众侍女的面出言拒绝。她当时除了摔碎一个花瓶表示愤怒，却并不敢把她怎么样，可眼下正是个好机会，远远送走，再也不必在她眼前惹得心烦。
　　古赞丽指着说要她，容清懿也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吓得大惊失色。
　　正当皇帝要点头应允时，司弘泽起了身说道：“公主，还真是不巧。您怎能一下就选中了我的未婚妻子呢？”
　　古赞丽再嚣张也是要顾及这位未来天子的面子，最终被派去和亲的姑娘换了一位，容清懿也坐实了准太子妃的名头。
　　带着寒气的风吹动光秃秃的树枝，树上的叶子早就掉光了，乌鸦吱吱呀呀的掠过枝头。
　　容清懿仰头看着黑鸦飞过院子的上空，借这样的姿势止住被蜜饯酸出的眼泪。是啊，她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能之辈，不但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控不了，还要拖累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