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辛拉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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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什么，借荆州吗。
我扭过头看着他俩。佐佐木教授起身与这位年轻教师握手，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吴先生，真是好久不见啊，近来可好？”
“托您的福，一切顺利。”
礼节周到，语气刻板，是不带感情的寒暄。
“那····”
“啊，您请便。”
他径直朝我走来。
不会吧，不会吧，不是来找我的吧。
不会的，不会的，这没有道理啊。
他停在我面前。我坐在沙发上，只能看见他那熨烫平整的西装裤，再往下是一双油光锃亮的皮鞋。
欸，鞋不错。
“可以请你跳一支舞吗。”
视线里又出现一只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无名指的根部有一枚戒指。我抬起头，想看清他的脸，确切地说，是表情。我想搞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旁边坐着一排妹子呢，看不见么。
就这样，我坐着，他站着。
我盯着他，他望着我，其他人瞅着我俩。
气氛僵硬，无人吱声。我想把手伸进兜里，掏两颗糖扔过去，把人打发走算了。
“林鸴？”最先打破沉默的竟是佐佐木教授。
行吧。
“当然，我的荣幸。”
我跟着他走进舞池，这时音乐切成了一首中文歌。他一只手牵着我，另一只手扶着我的腰，我们随着悠扬的旋律缓慢晃动身体。
舞池并不大，结伴的人很多，但似乎谁也不会打扰到谁。这里的环境公共又私密，人与人之间亲密又疏离。忽远忽近的距离，恰到好处的暧昧，让我感到新奇。斑斓的灯光不时地闪过，目光所及之处是一枚精致的胸花——一只小鸟正站在枝头欢快地歌唱。
“我匆匆地走入森林中，森林它一丛丛
我找不到他的行踪，只看到那树摇风”
他一直不说话，就这么安静地跳着，似乎是乐在其中。
总得聊点什么吧。
“竟然还有播中文歌，我以为只有日文和英文的呢。”
“当然会有，我们校区大多都是外国人，所以什么语言的都会有。”
“嗯，也对。”
又是一段良久的沉默。
“南屏晚钟，随风飘送
它好象是敲呀敲在我心坎中”
“语言适应的怎么样了？”他比我高一个头，我平视时只能看到那枚胸花，就对着那宽阔的胸膛答道：“英语还行，日语就不怎么样了。”
“南屏晚钟，随风飘送
它好象是催呀催醒我相思梦”
“kio有日语一对一的交流项目，可以和本地的志愿者交流。算是一种长期的语言辅导吧。”
“我知道那个，我已经报名了。”说到这个我还真有点期待，不知道会不会碰上什么有意思的人。而且日语能力提升了以后，就可以开启打工大业了！
“嗯，不错。”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也许是跳舞的姿势太过亲密，又或许是他带有鼓励性质的言语。呼吸声，心跳声，以及女中音红酒般的歌声。这一切都使边界变得模糊不清。我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这样一来，我们的距离好像就真的近了许多。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请讲。”
“你干嘛总是这样盯着我。”
“专注于舞伴是最起码的尊重。”
我摇了摇头，“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他没有回答我，别开了头。我突然觉得这无凭无据的质问很可笑，于是决定不再寻根问底，目光又落回休息区，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腰上的力道被猛地加大，他收紧手臂，把我拉进怀里，这姿势就如情人眷侣一般。他伏在我耳边说话，温热的呼吸一下下地打在耳廓上。
“跳舞要专心。”
“它催醒了我的相思梦，相思有什么用”
这突如其来的亲密让我很不舒服，想要把他推远一些。他松开桎梏，言辞染上笑意：“你的头饰很可爱。”
操，忘记这码事儿了。
“我走出了丛丛森林，又看到了夕阳红”
“又看到了夕阳红——”
“又看到了夕阳红。”
曲毕。
“那我先——”
“可以加个微信吗。”不等我回答，他拿出手机，“都是中国人，我也是你的任课老师，以后有什么事情联系起来也方便。”
“嗯，也行，那你扫我吧。”
这话说得，根本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我回到了沙发上，人已经都散了。摘下发着微弱红光的头饰，从果盘里拿了几颗草莓。沈瑞钊很快也从舞池出来了，我们快步走到门口，把手里的物品放进回收处，踏入黑夜之中。
我直到第二天的中午才醒。起身走进卫浴，接了点水抹在脸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有些苍白，衬托着眼皮底下的黑眼圈尤其明显。
“好像又瘦了些。”
挎起书包走出玄关，转身把两道门锁都锁上。宿舍是一体化管理，一楼有门禁，还有管理人员。有些人觉得很安全，出门甚至都不锁门，我第一次听说时很惊讶，后面就见怪不怪了。
骑着自行车抵达环境栋门口时，成群的乌鸦正落在草坪上。他们偶尔会发出响亮的叫声，倒显得这座校园更加安静。在这里，不到饭点是看不到什么人的。
研究室的三排灯都亮着，我开门进去，却发现只有一个人。
“下午好，Win！”
“啊，下午好。”他取下耳机，微笑着向我致意。
Win是个缅甸人，三十出头，大概一米七八，和我差不多高。浓眉大眼，为人也很和善。他的英语说得很流利，带一点东南亚口音，日语则是完全不行的。我们研究室外国人的占比高，所以通用语言还是英语。他在缅甸政府的林业部门工作，申请了政府资助的奖学金项目，也算是公费留学。
大概到了五点，Win和我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中午只吃了一个三明治，我有点饿，也打算回去了。关掉电脑，正准备起身，突然看见玻璃门上贴了一张脸，白白胖胖的。
是陈东。
“还没走呢？”
“是啊，正打算回去呢。”
大概是进来要脱鞋，为了省事儿，他就靠在门框上和我说话，“我们楼上煮辛拉面，要不要过来一起吃？”
“那敢情好，”我指指冰箱，“要不要我带几个鸡蛋上去？还有一大瓶没开封的可乐。”
我们拿着食物走上六楼，拉开滑动门，一股辛辣的香味扑面而来。屋子里还有两个人，一个在水池里洗菜，一个在往锅里扔调料包。看见我们来了，都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这烟雾报警器不会响的吗？”我往锅里打了几个鸡蛋。
“就这点儿烟啊，不会的。”他抽出几个一次性纸杯，往里面倒上可乐，最后又扔了几个冰块。
我们搬了几个凳子，围着热气腾腾的锅坐了下来。颜色鲜亮的汤咕噜噜冒着泡，金黄的拉面浸在汤汁里，香菇碎屑吸足水分伸展开来，红汤底衬着翠色的葱花，旁边静卧着几个半熟的鸡蛋。穿着蓝色冲锋衣的学长开始烫生菜。我盛了一碗汤，一股久违的辛辣冲击我的味蕾，这纯粹的辣非常开胃，身上瞬间出了一层薄汗。
为什么吃方便面会吃的这么起劲儿，这要是让我妈看到了，还不得留下两行泪水。
“这位是林鸴，我们研新来的。”陈东给我们相互介绍：“这两位也是我们研的博士，老王和老刘，他们刚刚从外地出差回来。”
“大家好，”我放下碗筷，“不好意思，来了快一个月了都没把研究室的各位认全。等会可以加个微信吗？”
“当然可以，”老王夹了个蛋，“过几天，又要刮台风了。你也是来得巧，碰上有史以来最强的一个。”
小小的脑袋，大大的问号。可能是因为关东大地震，迄今为止，在我的印象里，日本的自然灾害只有地震和海啸。
“需要做什么准备吗？”
“囤货。食物啊，水啊，一些灾害用的生活用品啊。关好门，别担心，小场面。”
我嘬了下筷子，打算晚上去趟超市，台风天就不出门了。
“你们不回去，晚上还在这儿？”这是正在收拾残局的我，发自肺腑的提问。
“这有什么，隔壁生命栋的，多得是大半夜起来做实验的。还有人整月整月得住呢。吃喝拉撒，还可以洗澡。”
我看着三个毛发稀疏的头顶，道了声便谢走出门外。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辛拉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