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徒》枯铭

14、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无酒不成礼仪
　　无色路断人稀
　　无财世路难行
　　无气倒被人欺

　　三清古刹之内一场快战，穆枫茗叶云轻格杀鬼怪，却引来新生变数。

　　“无量天尊。贫道郭子察，这厢有礼。”

　　只见一白衣道人手擎拂尘，足踏清风，自殿内飘然步出。穆枫茗闻言，眉头紧锁，随即运功召回螣星，立在一旁兀自吐纳，凝神定气。

　　叶云轻倒面色如常，目中依旧三分戏谑七分脱俗，冲那白衣道人略一拱手。

　　“闻听前辈贵姓，敢问可是马王一脉传人。”

　　郭子察轻笑两声，连连摆手道:

　　“阁下说笑了，出马仙一脉没落已久，贫道怎堪马王之名。”

　　“果真是当朝马王一脉，晚辈叶云轻，见礼了。”

　　叶云轻照例宛如公式化的一句寒暄，抱拳拱手，施了一礼。

　　然而。

　　“哈，果真是当朝马王一脉，北境穆枫茗，见礼了！”

　　话音甫落，只见一道澎湃内力喷薄而出，逼命毒氛瞬间弥漫四周，穆枫茗再起螣星决，盘身蛟龙长啸震天，破空掠出！

　　郭子察蹙眉一瞬，竟是无避蛟龙嚣狂，口中真言念动，手上拂尘骤然离肩，手腕微抖，那拂尘恍若活了一般，倏然盘上螣星蛟龙，郭子察旋即换步将身一侧，竟将那螣星千钧之力全数卸去。

　　穆枫茗并无迟疑，点脚冲出，双掌犹如千蝶翻飞，万蛛丝引，快招疯掌，尽数打向道人周身死穴。然而郭子察兀自岿然不动，拳对拳，掌斗掌，一招一式，竟是悉数防出！

　　穆枫茗咬碎银牙，正欲内炼螣星，再催功体，却被叶云轻死死抓住了手腕。

　　“枫茗，枫茗你冷静。”
　　叶云轻讲她拽至身边，附耳窃声道:
　　“老战法不管用，这里先让我来吧。”

　　穆枫茗虽主修毒功，却不喜江湖上那些阴损的战术，她生性直率，与人对敌从来都是一招千蝶拂穴手，即使螣星决也多以外化蛟龙快攻为主，用毒之处甚少，顶多也就是布下毒雾限制对手身法。穆秋霜也常为此事头疼，说按这率真的性子，若想将毒功练至化境怕不知要虚耗多少心力。

　　可今日，快战过后，穆枫茗竟久攻不下，叶云轻暗叹不妙，知晓对面道人根基定在枫茗之上，目前底细不清，不宜让枫茗再去硬拼，而且枫茗刚刚忽然发难，定是另有隐情。这才欺身上前，急提佛元，震退郭子察，拦住穆枫茗。

　　穆枫茗浑身颤抖，双目血红，但索性还没有完全丧失了理智，她不甘的望了叶云轻一眼，暂且摆手收去了一院毒雾，垂手立在一旁，目眦欲裂，狠狠地盯着对面道人。

　　“无量天尊。唉，这位小友莫不是毒后传人。”郭子察长叹一声，蹙眉捋须。

　　“少废话，你还我白师姐命来！”
　　一句话又引燃穆枫茗心火，若不是叶云轻拉着，莫不是真要拼个你死我活出来。

　　“这话从何说起啊。”郭子察诧异道。

　　一切要从穆秋霜还未成为毒后的时候说起。

　　那时的北境，还是出马弟子的天下。小到百姓转运治病，大到官府兴修土木，事无巨细，均要设堂上香，求神拜仙。甚至地方官上任，都要请出马弟子出席接风。各界名流显贵疯魔一样涌上铁刹山，一时间，出马仙竟成了北境中心。

　　那时节北境迷信之风盛行，行医之人凤毛麟角，偶有几个也多是江湖郎中，别说救死扶伤，不治死几个都算是行善积德了。

　　当年穆秋霜神功初成，用多年的积蓄在春城郊外盘下了一个小院开设药庐，专门为请不起仙的穷人抓药治病。日子一长，竟真在春城站住了脚。

　　白露笙是穆秋霜入室弟子，这姑娘武学造诣虽然平平，但医术天赋极高，堪堪十年光景便能替毒后问诊抓药，
　　十八岁那年，毒后终于允她外出云游四海，磨砺医术。

　　对自幼丧亲的穆枫茗来说，有两盏灯照亮了她的生命。一盏是穆秋霜，另一盏，是白露笙。

　　穆枫茗不怎么喜欢这个师姐。因为她总能在自己背书魂游象外摸鱼打混的时候精准地逮到自己，然后点着自己的脑门苦口婆心的念上好一会。
　　穆枫茗也还挺喜欢这个师姐。因为每次被唠叨完，师姐都会给她带点小零食，有时是几块酥糖，有时是一包栗子，等她背完了书，两个人就躺在床上，一边吃一边扯。从冬天的爬犁扯到春天的桃花，从夏天的蚂蚱扯到秋天的芦苇。那时候，穆枫茗再一次体会到了，那种被人称为“家”的归属感。

　　后来师姐出门游历，临走时穆枫茗一反常态大哭了一场，师姐揉着她的脑袋说别哭以后每个月都给你写信。往后的日子里，白露笙的信就成了穆枫茗最大的指望，在信里，她第一次走出了冰天雪地的北境，见到了杭州断桥春雪和金陵不夜霄灯。她给师姐回信，说待我功成以后定要和师姐一同游历。毒后看了敲着她的脑门叹说你还差的远。

　　可这句约定，最终也没能等到实现的一天。

　　那一年，北境天灾不断，雪灾瘟疫，接踵而至。

　　白露笙当即赶回北境，协助穆秋霜阻止瘟疫扩散。在毒后一派的努力下，春城的瘟疫很快被镇压了。但好景不长，不久便传来消息，说古溪县疫情失控，希望北境各城能派人援助。

　　穆秋霜思忖再三，最终还是派白露笙随官府差人去走这一遭。

　　待到了古溪县，白露笙才明白为何此处疫情仍旧猖獗。

　　偌大古溪县，竟连一处医馆都无处可寻。

　　城内一片哀鸿遍野，满街都是染病的灾民，乌鸦逡巡在他们四周，随时准备啄食那些断气的残躯，县郊的乱葬岗早已“人满为患”，不时能看到几条红眼珠的恶狗满嘴血腥地啃食零落的肢体。

　　绕过一片炼狱，城中的富人区却依旧是一片歌舞升平，达官显贵和他们的宠姬小厮们请得起昂贵的仙家为他们驱邪治病，而穷人的死活却早已被他们置之度外。

　　出马仙有用吗？的确是有用，仙家出手，保证药到病除。但价格昂贵，效率低下，也不过只是杯水车薪。眼看疫情失控，古溪即成一座死城。

　　白露笙到达当天便入驻了县衙，带春城太守手谕，投入全城人力物力，不眠不休，全力医治城中百姓。

　　眼看瘟疫就要被驱散，白露笙，却在返程的途中，失踪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白露笙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官府赶到时，官道上只剩下空荡荡的马车以及散落一地的公文药方。

　　穆秋霜头一次动了真火，飞也似的赶奔古溪县，不眠不休将徒儿在城里曾去过的每一处所在接触的每一个人查了个遍，最终，在距白露笙失踪几里外的一片树林子里找到了线索。

　　在一棵老树的树洞里，穆秋霜找到了徒儿衣服染血的碎片，那老树周围脚印繁杂，仔细辨认，竟混杂着好几种动物的脚印。那大的夸张的脚印显然并不属于山中的野兽，放眼整个北境，能同时驱使如此多精怪的，只有铁刹山的出马弟子。

　　穆秋霜只觉脑子嗡嗡作响，全身的血液几乎被怒火煮沸了。她带着染血的破衣，一路杀上铁刹山。那天，铁刹山总坛引以为傲的五大家被穆秋霜连挑三位，败下阵来。最后还是马王郭圣出面，不知如何才平息了穆秋霜怒火。也正是那一战后，穆秋霜被奉为北境毒后，带领北境医者势力，与出马仙一脉分庭抗礼，形成了今日北境江湖“南马北毒”的稳定局势。

　　“从何说起？你这话说的真是又响又不臭。”穆枫茗怒极反笑，指着郭子察骂道。
　　“我把你这黑心肠万人〇的老畜生，瘟疫当前你们利欲熏心枉顾人命，我师姐救你一城百姓，分文未取，却让你等陷害如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如今竟还有脸在这装神弄鬼地装蒜？你怎么还好意思披着这身人皮？”

　　“小友莫要口出不逊，贫道虽为郭氏一脉，但逢大疫之时贫道正在八宝云光洞闭关，外界之事一概不清……”

　　“那现在呢？”叶云轻开口，语气中唯透着一股冰冷的肃穆。“你不会要说你对这个也一概不知吧。”

　　叶云轻翻手将那狐妖寄形的骷髅丢了过去。骷髅滚至郭子察脚边，倏地腾空飘起，求援似的钻进了袍袖里。

　　“郭道长，你有两个选择。第一，跟我们走；第二，我们送你走。”

　　叶云轻踏前一步，手捻佛印，眼中戏谑不存，只余十分肃穆！

　　“这位小友稍安勿躁，还没请教二位要将贫道带往何处。”郭子察却神色如常，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衙门。”叶云轻道。

　　“贫道所犯何罪？”

　　“去了衙门自有分晓。”

　　郭子察闻言轻笑两声，也踏前一步，对二人说道:

　　“二位小友所求无非一个真相，贫道一向以诚待人，不打诳语，现今贫道手中确实还有要事要办，不能久陪，二位若不放心，贫道斗胆请二位同行，待事情办完，子察自会给二位一个交代。”

　　叶云轻一阵冷笑，两眼上下扫了道人一圈，再上一步，附耳道:

　　“收起无用的算计，你的思考让我窒息。”

　　言罢，也不管郭子察面色如何，叶云轻回首牵起穆枫茗的手，朗声说道:

　　“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