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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空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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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在天山上蹭吃蹭喝了两个月有余。两个月来为了给自己找点事做,时而在院子里练练鞭法,时而去常莫处逛逛。常莫恢复得很快,半个月不到就瘸着腿又上了饭桌。我发现自己很无耻地使他们的位置都往后移了一个,不对,这不应该怪我,要怪就怪梓殇,是他说不要乱了辈分还硬留我坐他旁边的。
世离的态度照旧温文尔雅和善可亲,可是一想起那天晚上丰稽的话,尤其是那句“你听我说哥,趁她还是个孩子……”我就觉得全身不自在,甚至会联想到他的笑容越笑越大、越笑越大……然后一棍子把我敲晕。虽然明知道那不可能。
不过我还是在天山里找到了一个好去处。
自从知道了李骞正被复庄主叫去写字以后,我就开始放心大胆地在山庄里闲逛了起来。
一日,转到一间空房前,房间和我在山庄里见过的其他居室相差无几,就是相对来说大了点。院落和走廊收拾得干干净净,但一看就知道已经久无人居。用丰稽的话说就是:连死人的气都没有。
然而站在院子里,我竟然听到房间里传来潺潺的流水声,难道这间房子里有什么机关吗?左看、右看,没人。好样的。
蹑手蹑脚地推门进去。
房间里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一张简陋的床、一对简陋的茶几、一个衣柜、一个书架,墙上挂着一幅画,丹青的山泉、厚厚的积雪、雪地上一个裹着裘衣的少女用双手捧起一堆洁白的雪对着画外的人粲然一笑。
画上的少女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笑的时候,正在微微侧着头。
像极了娘,或许就是年轻时候的娘。少女看着我笑,让我又想起了东极岛的夕阳和海鸟。
这个房间与别的房间不同的是它还有后门。推开后门,在眼前的赫然就是房中那幅画上的景色。
从远处的山头处流出一小股融雪的山泉,泉水流经的后院正好是一个小小的湖,湖面上结着薄薄的冰,湖边一棵挂满了冰坠的雪松,一片雪白的世界。
我从未觉得雪有这样美过。想起了爹爹写的那几个字:水无常态。
这间房间的主人也不知道是谁,住在这里面简直就是一个小小的桃源乡。复庄主一无家室二无子嗣,空着这么一间绝好的房子,也不知道是留给谁的。
我小心翼翼的踏进门外的雪地,厚厚的雪埋过了我的膝盖,整个世界里只听得到“沙沙沙”的雪声和泉水“叮咚”的声音。我呵出一口气,白气团像一个大大的棉花球,在我面前晃了一下,往天空升上去,最后消失了。
稍稍一弯腰就能抓到雪。我抓起一把,在手里捏了捏,它们沙子一样松散,怎么也攒不到一块儿去。再往前几步,湖面上的冰层里冻着一只小小的昆虫。
晚饭后,回到自己房里,依然藏不住脸上的兴奋。翠儿从上次被我吓到后就没敢怠慢,给我递了杯热水,看着我,始终不敢问原因。我咬着杯口偷偷乐着,这么好玩的地方当然不能让她知道。她看我也我无意要说,便退了出去。
过了不久就躺下睡着了。
这天由于太过兴奋睡得不是很熟,感到有些诡异。朦朦胧胧中好像有人走进了房间,一直来到床边。我感到有人替我拉了拉已经被我踢到胸口的被子,还有一双有些粗糙的手将盖在我脸上的刘海拨开。掌心的温热让人留恋,但是,打扰我睡觉的都不是好东西。转个身,接着睡。
过了许久,又在我快完全睡着的时候,突然有种冰冷柔软的东西贴上了我的后颈。这下,我彻底醒来了。我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但房间里依然只有我一个。我探下头去,往床底看了看,什么也看不到。下床来,取过火媒子,点上一根蜡烛,再照了照,还是没人。
刚才在这里的到底是谁?
原本想叫翠儿来问问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想起来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已经追不上的来人,她自然不会知晓。
刚才这么一番折腾,我已睡意全无,干脆拿起床头的外套披上,直径走出了房门。
在重重白雪包围下的天山,夜里的一切却透出一股亲切来。我慢慢的穿行在山庄里,摸索着走到白天去过的那间房间。
那里还是一样地空无一人,但却隐隐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仿佛知道曾经在里面留下过什么,却又无从想起。尤其是墙上那幅栩栩如生的画,没有任何题字,也没有注诗,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画。但我似乎被这种神秘感完全吸引住了,处在这样一间我一无所知的空屋里,一切都回归到了绝对的平静。
墙上的书架上稀稀落落放着几本诗词歌赋和武功秘籍。不知为何,这里常年闲置竟然还一尘不染。我拿起其中一本不知名的秘籍翻开,里面也无标注一字。
就在这时,走廊上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我赶紧将书放回原处,推开后门走了出去,还不忘反手关上门。
不过多久,就看到有个提着灯笼的人影走进了房间。看那走路姿势,决不会是复庄主,更不可能是丫环。应该就是师叔中的一个。
人影在窗纸上拉得长长。这个人将灯笼放在茶几上,从怀里拿出火折点亮了烛台上的蜡烛。火苗跳动着,映得那个身影也在微微地晃动。人影就在那里,对着那面挂着画的墙,久久地看着。
我看着那个在窗纸上晃动的人影,似乎感到了一种说不完的哀伤。那个人就那样的看着画中的人,那个和娘很像的、和现在的我很像的少女。我不知道此刻站在画前的人在想什么,不知道这个人是否夜夜都在这里这样静静的看着这幅画。
人影又动了,向茶几走去,在茶几边坐了下来。
现在映在窗纸上的是个侧影,这个人一手搭在腰间的剑柄上梳理着剑穗,另一手时快时慢地在桌上打着点子。
是梓殇。
我绝对不会认错这个动作,次次看到他坐在那儿时手上都在重复着这个小小的习惯。我看着他映在窗纸上的侧影,那么熟悉又那么地陌生,他被火苗放大的身影使我几乎快失去了思考能力。
他来这儿干什么?
我无从得知。
只是现在我不得不开始担心一件事。他到底想什么时候走?我已经快冻死在雪地里了。任这周围的雪景再美,一动不动地在雪地里站这么久我已经开始打寒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