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生仙女养成记》追尾的麦麦

50、两心相许（七）

　　盛如珩在后花园里等得百无聊赖，随手扯了一朵杭菊，揪着花瓣玩。那可怜的黄花被糟蹋得只剩中心一簇时，她皇姐终于姗姗来迟，一照面便笑着训她：“多大人了，还这么不成体统，没半点皇女的样子。”
　　四殿下很不好意思地将手背在腰后，偷偷将那支可怜的杭菊丢进了草丛里。
　　“皇姐！”她弱弱地叫了一声，欣喜之余又有点畏缩。这个优秀的二皇女，从小便是她崇拜的对象——除了性别外，一个无可挑剔的皇室继承人。
　　“看来这趟出宫受了不少苦，脸都瘦成这样了。”盛琳琅走近前来，不无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小脸蛋。
　　于这对皇室姐妹来说，这样普通的亲昵动作已属难得。四殿下受宠若惊，害羞地垂着小脑袋，违心地说：“也没怎么受苦，不及皇姐为家国大事操心。”
　　盛琳琅意外地挑了挑眉：“出去这些日子，还学会溜须拍马了？”
　　谈到这个，四殿下真是一把辛酸泪。
　　“皇姐！宫外人心险恶，要不是我机灵，你就再也见不到你的皇妹了！”
　　盛琳琅勾着嘴角，笑言道：“那本宫倒要好好听听，皇妹在外头受了些什么苦。”
　　两人一路缓步绕着花园走，待来到后园的假山群时，盛如珩已添油加醋地将一路经历的几回险要事迹讲了一轮。她皇姐但听不语，面上也并不多惊奇的样子，只是一味地笑。
　　待盛如珩好不容易说累了，她才淡淡地问到：“那位钟姑娘是个什么来头？”
　　四殿下一时哑然，额际忽地冒了几点汗珠出来。
　　“她么……是我在山上遇见的。若这一路没有她的帮助，回宫里只怕是痴人说梦。”
　　“我听说她武功高强，人又如此心善，真是难得见到。”二皇女停在一座中空的假山前，欣赏着空腔里头长出的一株野黄花，“回头倒是要好好赏赐一番，再打发她出城。虽说是武林人士，但毕竟对你有救命之恩，若不以礼相待，倒显得皇室气量小了。”
　　此话一出，便使盛如珩的幻想完全破灭了。她原以为不喜守旧的皇姐对待皇室与江湖的宿怨会更加宽容，没想到对待江湖中人也仍是唯恐避之不及。
　　“但她自小生在山里，不曾与任何人有过来往……”盛如珩还想为钟溪辩驳两句，却望见皇姐扫过来的似笑非笑的眼神。她打了个寒噤，很明智地闭上了嘴。
　　“你这一趟出去总归是长了些见识，人也比以前稳重了。”盛琳琅似乎是欣赏够了那株黄花，又迈步往前走着，盛如珩只得亦步亦趋地跟上去。
　　“一晃眼你的生辰又要到了，若父皇在世，想必会大肆庆祝一番。这么多皇子皇女，他老人家可是最疼你。”
　　她突然提这一出，盛如珩心里一紧，颇有些不安起来，只能以沉默应对。
　　“如今世道乱了，老三闹出这种事，闹得大家都不得安生。不过也好，原先父皇为你的归宿犹豫不决，现在倒没得选了。”
　　“皇姐的意思是……？”盛如珩感觉自己的嘴唇都在哆嗦，后脑一阵眩晕。
　　“老三的一支军队已推进到安奉城外。安奉虽不是什么大城，但却是南北交通要道，若不能守住，日后要同老六合围绞杀叛军会麻烦得多。前日我与大臣们决议时，大家共举萧将军家的世子淳辉带兵支援。我想着，不如趁此时机将你的婚事定下来，一可安武将的心，二来么，等淳辉得胜归来，有军功在身，也是这皇城里的大红人，于你也脸上有光。”
　　“皇姐！”盛如珩几乎是喊了出来，眼色焦急，“我……此事可是已经定下？”
　　盛琳琅抬眼看了看自己的妹妹，不动声色。
　　“你觉得还有更好的选择？夏丞相家的那一位，与老三之前颇有些联系。这回老□□了，不知里头是不是有他一份功劳。你若想选他，本宫以后能不能保住你也未可知。”
　　她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清楚，除了这两个人，大盛朝的四殿下再不会有其他合适的夫婿可供挑选。
　　“夏家和萧家，从里头选一个。这都是父皇的意思，他的遗命，本宫不敢违逆。”
　　盛如珩如同被大锤猛击了一下，双腿一个踉跄，几乎再站不稳。
　　“可是、可是……我只见过那个萧淳辉一面，从未与他有过什么交集，哪知道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那倒无需害怕。本宫这些日子已观察许久，淳辉虽然脾气急躁，但领军才能出众，为人知恩守礼，不失大节，是个可靠的夫婿。”盛琳琅说到一半，语气一转，“虽然如此，哪怕他不可靠、是个浑人，你该嫁还是得嫁。皇宫里的人，嫁娶向来由不得自己，想必你也清楚。”
　　“不过，你贵为皇女，虽然嫁了他，却也不必看萧家的脸色。”二皇女放缓了音调，带着笑意的眼睛透出几分柔色，“不管如何，本宫总在背后撑着你。”
　　盛如珩心乱如麻，默然不语。盛琳琅见她脸色难看，便转开了话题。
　　“那个钟姑娘，你可想好要给些什么赏赐了？”
　　钟溪……想到这个名字，她麻木的心里生出丝丝缕缕的疼痛来。事不由人、身不由己，她许下承诺时尚抱有一丝幻想，却不知自己的婚事其实并无任何转圜的余地，现在再想起那些信誓旦旦的话，既无奈又悲愤，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虽说救命之恩不可用俗物衡量，不过她既然从小在山里长大，想必是很没见过世面。不如赐个黄金千两，供她荣华富贵一世，如何？”
　　盛如珩张了张嘴，混乱的脑海里忽然现出一分清明，急急地道：“她武功高强，是个人才，皇姐若不留着用，就这么打发她走了，实在是太可惜。若给她个一官半职，使她为朝廷效力、光宗耀祖，岂不美哉？”
　　其余事均可徐徐图之，但目前最要紧的是，她需暂时给钟溪一个名头，让人名正言顺地留在宫里。不然若真给皇姐把人给打发走了，那可就是一世无望了。
　　盛琳琅眼色一暗，知道这皇妹仍不死心，思量一会，颔首道：“我的确听翠微提起过，此人功夫俊得很，要是能收来一用，倒也不错。”说着，她朝一旁跟守的侍卫抬了抬下巴，吩咐道：“去，把钟姑娘请过来。”

　　钟溪很快就被请到了花园里。盛如珩见她步履不复往日轻巧，且面有忧色，心底一丝疑虑闪过，却很快被抛到脑后。
　　她抢上前去，不顾礼节，故意放开了音量大声地说：“我皇姐想请你做侍卫呢，这可是个好机会，你要好好把握。”
　　此话一出，钟溪顿时面沉如水，眸色如寒江，定定地朝她望过来。盛琳琅轻笑一声，接过话道：“钟姑娘，本宫确有此意。皇妹与翠微均对你的武艺赞不绝口，你可愿入我侍卫队中效力？”
　　钟溪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分出去，只是盯着盛如珩，轻声问：“你要我去吗？”
　　四殿下不知她为何不开心，一时手足无措，犹豫了一会儿，柔声道：“你本领高强，若在我皇姐手下好好干事，相信不久后就能加官升职、光宗耀祖。”
　　“光宗耀祖。”钟溪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忽地反问她：“我走了，那你呢？”
　　在宫里，一人事二主乃是大忌。盛如珩生怕皇姐疑心钟溪不能全心为她效力，急忙叉手在胸前摇晃：“这是皇宫，我现在安全得很，不比以前啦。你不用担心我，好好当班值守，尽心为我皇姐做事就好。”
　　钟溪无言以对，只是神色渐渐灰败下来。盛琳琅冷眼瞧着，适时问道：“钟姑娘，不知你意下如何？若你不愿，本宫也不会勉强，届时你领了赏赐便可出宫。”
　　出宫？她心下一动，很快又被不舍的情绪盖过。小丫头背着手立在一边强作镇定，实则脸都已经急红了，一双眼巴巴地望过来，几乎可以说得上是“望眼欲穿”。她见了这一幕心便不受控制地软了，薄唇开阖，最后只是麻木地妥协道：“好，我去你那儿。”
　　她看见小丫头嘴角压不住的笑容，心生恍惚，耳畔忽然响起之前在永宁宫里二皇女对她说的话——
　　“老四自小到大受宠，心思单纯了些，但毕竟还是皇室中人，天生就知该如何驭人。她前些日子流落在外，与侍卫们失散，无所倚仗，自然只能巴结你。现今回了宫，已不再需要你，以往被迫许诺你的东西便做不得数了。她堂堂大盛国的四皇女，怎么会真的愿意嫁与地位悬殊之人？你把她的话当了真，不愿离开她，焉知她是不是仍想留你在身边？你等着瞧，过不了几日，她不是打发你走，便是要把你送给别人。”
　　盛琳琅说“过不了几日”，最后却连今日都没能过。钟溪怔怔地望着小丫头，心里苦涩地想着——她现在就想把我送给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