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生仙女养成记》追尾的麦麦

49、两心相许（六）

　　“叫什么？”
　　“钟溪。”
　　“从哪儿来？”
　　“钟明山。”
　　“家里是做什么的？”
　　“在山里，打猎为生。”
　　“停停停，这样不行。”四殿下叹了一口气，将桌上的纸笔拂开，托着下巴苦思着，“你一个小小猎户，凭什么本事做驸马呢。还是不要说打猎为生了。”
　　钟溪将最后一口桂花糕吞下去，诚恳地道：“我吃枣子，也可以为生。”
　　盛如珩将一块丝巾扔给了她。
　　“不是说过不管吃什么喝什么都要轻轻地用丝巾擦一下嘴嘛！教了多少遍，还学不会！”
　　钟溪接过那块雪白的帕子，生硬地在嘴边抹了两下，擦去根本不存在的食物碎屑，反对道：“可是我又没有弄脏。”
　　“脏不脏不重要！那都是走形式！”被顶了句嘴，四殿下盛怒：“那些人天天冲我父皇喊皇上万岁，也没见他万岁！我从小到大都被人喊万福金安，出个宫狼狈得跟条狗一样，哪里福哪里安了？！”
　　毕竟在宫外待了许久，沾染上了粗俗的习惯，忍不住就会大失体统。四殿下意识到这点，呼出一口浊气，缓和语气道：“宫里就是繁文缛节多嘛，我教你什么你就照着做，不要想有没有道理。很多事就是没有道理可言的嘛。”
　　“我知道了。”钟溪点点头，端起茶杯慢饮一口，又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残留的一丁点水渍。盛如珩见状满意地笑笑，随即又变脸一样愁容满面：“要说你是干什么的才好呢……既不能跟武林人士搭上半点关系，又要听起来背景雄厚，这根本是件不可能的事嘛。我皇姐那么聪明敏锐，只消看上一眼，便知你不是富商大贾家出来的，更别说书香门第了。”
　　钟溪低着眉，面上涌出一股失落。
　　她什么都没有，不要说跟那什么丞相和将军家比了，哪怕是街上卖包子卖饼的，都比她家强了不知道多少——她的家只是个简陋的山洞罢了。
　　盛如珩忧愁地托着腮，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完全没注意到仙女姐姐的情绪。正在此时，墙外传来遥遥一声呼喝，随即是一长串的脚步声，一队侍卫打扮的人走了进来。
　　“翠微拜见四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队伍领头的那人正是翠微。几日不见，她已换上了一身官服，缎面精致，银丝走线，看上去好不威风。
　　“免礼。”盛如珩摆了摆手，嗓音尖细，明显是紧张了起来：“二皇姐有空见我了？”
　　“二殿下今日的公务已理完了，吩咐卑职来通报您去后花园觐见。”
　　“嗯，本宫这便出发。”盛如珩忙转身朝仙女姐姐使个眼色，压低声音安抚道：“你就在这儿不要乱走，我见完二皇姐马上回来找你，知道吗？”
　　钟溪迟疑地望了望她，又望了望宫殿外的高墙，似乎有话想说。但盛如珩风风火火的，一撩衣襟就往外冲，一群人随之跟上，纷沓的脚步声很快远去。
　　外头静了一会儿，但很快就不再安静。钟溪侧耳去听，高墙外响起了另一队脚步声。一片黑色镶着金丝滚边的裙角闪过墙角，一个身材高挑、衣饰冠容均异常华丽的女人缓步走进大院里，一步不停地朝宫殿中走来。
　　钟溪望见她的第一眼便有些怔愣，心中总觉得奇怪，直到女人顶着她的盯视一步步走到面前，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才猛然琢磨出这份奇怪是源自她与小丫头的一缕神似。
　　“你知不知道这样望着本宫是大不敬？一个不小心要掉脑袋的。”
　　她的话语虽然无情，语气却轻佻而毫无敌意。钟溪仍然望着她，只问：“什么是大不敬？”
　　女人笑了起来，嘴角一撇，一双上挑的狐狸眼在宫殿里扫视一圈，漫不经心道：“本宫的皇妹没有好好教过你么？”
　　“教过的，她教得很好，是我学得慢。”
　　女人一双笑眼望了过来。
　　“我这个皇妹什么德性，我清楚得很，看来你很中意她。”
　　她话里的称谓已由“本宫”变成了“我”，明显是亲昵之意。但钟溪并不能领会这其中的含义，只是正色道：“她很好，你不要污蔑她。”
　　“污蔑”一词乃是她最近新学的，如今学以致用，却惹来那人一片长笑声。
　　“你倒是有趣。”女人笑完了，踱步到桌前坐下，狡黠的眼神朝她盯过来。
　　“说说看，你是何方人士？家中是做什么的？”
　　钟溪警觉了起来。关于这些问题，小丫头还没有想出个万全的答案，她怕自作主张会惹来麻烦，犹疑良久，最终选择沉默。
　　“不方便说，还是不敢说？”女人仍是笑盈盈的，话里却满是试探：“我听翠微说，你功夫很不错，不知师承何派？”
　　“我自己看书学的。”虽然被揭了老底，钟溪却不慌乱，坦坦荡荡地望回去：“我从小在山里长大，直到这次下山以来，还从未同山外的人有过接触，这样也算江湖中人吗？”
　　“算。”女人斩钉截铁地吐出一个字，见她神情颓然，话又转了个弯：“算或不算，取决于你怎么选择。”
　　“什么选择？”
　　二皇女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问：“你的功夫比之翠微，何如？”
　　“五个她同时攻我一个，平手。”
　　她不通人情，说出这样自傲的话毫不觉赧然，一副大方又理所当然的样子。二皇女久久地凝视着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本宫方才同你说，你受不受这皇宫的欢迎，取决于你怎么选择，便是指的这个。”
　　钟溪困惑地皱着眉。
　　“官家素爱在府邸里养门客，招揽一些奇才怪才，为之效力。你若愿意，本宫奉你为座上宾，再不追究你的身世背景，如何？你那在城外客栈里将本宫的亲卫队折腾得不轻的姨娘，本宫也可既往不咎。”
　　听了这一席话，钟溪低下头去，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二皇女不慌不忙地端起下人伺候上来的一盅茶，掀开碗盖，有一搭没一搭地吹着，却并不喝上一口。
　　“我要问她的意思。”
　　“本宫是让你自己做决定，还不懂么。”二皇女将手中的茶盅顿回桌上，挑眉：“我支开她单独来见你，便是不想她影响你的判断。以后你若真在我手底下做事，只能尊奉一个主子。”
　　“那就不要了。”钟溪直视着她，摇了摇头，“我本来就是为了她才来的，也只想在她身边。”
　　“一个不受欢迎的人，你认为本宫会好心留下你么？现在宫里的主事人，毕竟不是老四。”
　　二皇女的眼光变冷了些许，她见钟溪久久不答话，又说：“你们的事，我听翠微提过。也许之前老四让你抱有什么幻想，但现在我告诉你，绝无可能。”
　　钟溪握紧了手，问：“为什么？”
　　“因为她是皇女，而你什么也不是。”
　　二皇女站起身朝她走过来，审视的眼神紧紧锁住了她。
　　“自古王侯将相，没有与平头百姓通婚的，尤其你还是江湖人。我大盛立朝百年有余，立下的规矩不多，但与江湖人通婚，那是犯了忌讳，万万不可。”
　　“我救过她的性命。”
　　“祖宗们恐怕宁愿她死在外头，也不要受你的恩。”
　　“无耻。”
　　钟溪不知道用什么言语表达心中的不满，便吐出了下山以来听到频率最高的两个字。二皇女脸都绿了，僵着嘴角似笑非笑。
　　“若非你对她有救命之恩，就凭这几次大不敬，够你掉脑袋的了。”
　　钟溪别开了头，以此显示对她的不屑。
　　“老四年纪尚幼，自小到大又多得父皇盛宠，因此被惯得无法无天了些。但她就算再没有规矩，也不会蠢到对你说下许终身的话，因为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想必是为了哄你送她回来，故意说些……”
　　“她不是在骗我。”钟溪打断了她的话。二皇女眼皮跳了跳，已生出些微薄的怒气。
　　还没有人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她的耐心。
　　“好，你既然不信，那就等着。本宫会让你亲眼见识的。”她抬起下巴，示威一般，“是不是等那个时候，你就肯离开这里了？”
　　钟溪不说话，只望着她，那姿态是默认。
　　“我瞧你姿容出众，又武功高强，若在江湖上定能成一响当当的人物，又何必非她不可？救命之恩自当相报，黄金万两，良田千亩，你想要什么尽管说。”
　　宫墙外日头渐渐升高了，窗格透出的光斑缓缓移动。钟溪遥望着窗外的宫墙，失落之情无以言表，只是固执地说：“我只想要她。”
　　有风从外头扫荡过来，窗边的占风铎清脆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