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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拐走 ...

  •   要是知道钟明山上的“仙女”住的竟是这么个破地方,盛如珩怎么也不会问出“能不能去你家过夜”这种话来。
      此刻山林喧闹,外头蝉鸣声此起彼伏,洞口处被无边的天幕上一轮皎月照着,幽暗的光线却只漏了一点进来,只能让她勉强看清山洞的大概构造。
      山洞并不狭窄,能容五人并排进入,但里头空荡荡的,除了两块平坦的大石头外并无他物。夏秋交界之际,洞里并不闷热,丝丝凉风吹进来倒还有些舒爽。“仙女”和她一人占一块大石坐着,相顾无言,若是不明内情的人望见了这副画面,无疑会觉得惬意。
      但对于一个落难的金枝玉叶来说,这又是另一回事了。四殿下心如死灰地坐着,闭上眼睛又睁开,反复几次,终于忍不住了。
      “你真的就住这里吗?”
      借着一点幽暗的光,她看见仙女大人一脸迷茫地点了点头。
      “你……你一个人吗?没有家人什么的?”
      仙女的表情凝固了,如画般的眉眼间闪过一丝哀戚。盛如珩没料到能在这张始终很天真的脸上看见那样的表情,一时还以为是错觉,等揉了揉眼睛再去看,却又找不到任何消极的情绪了。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安安静静的,好像小哑巴一样。盛如珩被她的反应弄得有点迷糊,几乎都以为这人真的是不能说话,但仔细一回想,也并不是这么一回事。大概这“仙女”从小到大一直在山上,极少与人交流,所以才不怎么爱张嘴吧?
      “你听得懂我的意思吗?”四殿下小心翼翼地问,哄小孩儿一样,自出生来从来没这般耐心过。
      点头。
      “那,有人和你一起住在这里吗?”
      还是点头。
      “她现在在哪里?你能带我去找她吗?”
      仙女垂下了眼,愣愣地望着地面,摇了摇头。
      这可真是束手无策,四殿下恨恨地咬牙,不知该如何是好,须臾间又见那女子站起来朝外走去,白色的、已经脏污了几块的衣角在她面前拖过。
      盛如珩不知这人要去干嘛,又不敢一个人呆着,只好赶紧跟了上去。山间的月光皎洁到明亮,她刚从洞里出来,还来不及看一眼周围,就觉眼前一暗,腰间被一只手勾住,下一刻整个人就飞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不敢相信那破铜锣一样的嗓音是从自己嘴里发出来的,但喉咙处疼得要命,她甚至能感受到一股源源不断的气流在其中通过。天旋地转,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又只在一瞬间脚就落到了实地上,总之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正挂在仙女身上不停地尖叫,而那双好看的眼睛在极近的距离紧紧地把她望着,里头充斥着诸如好奇、惊讶、无措等情绪。
      盛如珩十分尴尬地从人身上下来,软得像面条一样的两条腿颤颤地落在地上,勉力支撑着福了福身子。
      “我失态了,抱歉。”
      她们正立在高崖一处凸起的小平台上,从这里能俯瞰到刚刚的山洞。这处峭壁平地而起,仿佛造物神凭空将一座小山削去了半边似的,在底下密林的遮挡下,一个更小一些的洞子藏在平台后边,隐秘极了。
      仙女已经迈开腿朝洞里走去,盛如珩犹豫了一下,跟在后面慢慢磨蹭着,心里忽的浮上来一丝紧张感。
      里头住着的会是些什么人呢?但愿别是神智清醒的,不好糊弄不说,万一动了什么坏心思呢?她紧了紧怀里的包裹,一路仔细观察一路摸了进去。
      与方才的洞比起来,这个洞子虽小,但可称得上是有十足的烟火气,她不仅看见了装着衣物的、敞开的木箱,甚至还路过了堆在一起的一些简易的锅碗瓢盆。而在洞子的最深处,一个垂直的洞口从上方打下来,月光照耀下,一张石桌堆着些书籍、纸笔,静静地立着。旁边木杆撑着的笼子里,一只雪白的鸽子垂着头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出乎意料的,山洞里除了她们两个外再没有其他人,盛如珩紧紧地抱着包裹,一时为这充满了谜团的情景踯躅不安起来。
      这儿的主人去哪里了?这个小孩儿心性的“仙女”就是为山洞主人所抚养的吗?这些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遭了仇家迫不得已才躲到山里来的吗?看那墙壁和地上的一些痕迹好像并不是短住,那么他们在这里呆了多久了?
      她心里冒出了一大堆问号,然而唯一能回答的人却根本不关心她在想什么,此时更是已经上前两步逗起了鸽子。那白皙的手在雪白的羽毛上轻抚着,幽暗的月光下几乎让人分不清是哪个更白,但那鸽子似乎脾气不很好,这厢被惊醒了,咕咕地叫了两声,摆着头朝摸过来的手就是一嘴。
      被啄的人并没有缩回手,仿佛觉得这小小攻击不痛不痒,也不知起了种怎样的兴致,竟同那鸟喙耍了起来,手掌翻飞间还扬着真情实意的笑容。盛如珩对这幼稚的人鸟大战十分不屑,但紧张的心绪好歹是放松了两分,便壮起胆子往桌边去,小心翼翼地翻了翻上头的书籍纸张。
      这些古本大部分都记了些功夫心法之类,四殿下向来厌倦打打杀杀,对江湖之事不感兴趣,因此只是粗略扫视了一番。散落的纸张上也都是些心得手记,盛如珩翻来翻去,没见着什么线索,心灰意冷地把纸笔一推,正准备向不厌其烦耍鸽子的人问话,一个错眼就瞥见那鸽子澄黄的脚蹼之上绑着的小竹筒。
      她心头一动,戳了戳旁边的人。
      “给我一下。”
      仙女停住了手,乖乖地把鸽子托在掌心递给她。
      那竹筒里头竟真的有个薄薄的纸卷儿,盛如珩把东西展开,就着清幽的月光定眼一看——
      “秋华吾友:
      廿年已过,大恩不敢或忘,卿既已有决意,吾自倾力相助。吾儿瀚文已于前日赶赴你处,不日便将抵达,定不负卿托孤之寄望。”
      这封短信没有落款,但那纸张却是制作精良,页脚还用火漆印了个奇怪的符号。盛如珩对着纸卷发了会愣,转头问旁边的人:
      “……秋华?”
      仙女呆呆地望着她,没有半点反应。四殿下叹了口气,耐心地问:“秋华跟你是什么关系?”
      那张好看的脸与愣愣的表情实在是太不搭调,盛如珩暗自沉思,心想莫非是自己判断失误,这人别不是个傻子吧?
      “你看这个。”
      她把纸条往人手里一递,在旁边细细观察起来。仙女接过东西,学着样把纸条平摊展开在月光下,眼睛却没往上头盯,只是好奇地看向她,黑漆漆的眸子里一片懵懂之色。
      “你看我干什么,看信呀。”
      那双好看的眼睛滴溜溜一转,在纸上扫了一圈,又转回到她脸上。两人大眼瞪小眼,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你不认字儿??!”盛如珩震惊地张大了嘴,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个貌若天仙又武功高强的女子竟然一个大字都不识。
      仙女无辜地望着她,毫无愧色坦坦荡荡地摇了摇头。
      “你,你怎么可能?”四殿下的脑子在飞速转动,结合刚刚看到的纸条的内容,她认定所谓的“托孤”大概托的就是面前这个看起来很厉害的美貌女子,从来信人的谈吐以及桌上的手记来看,这个朋友秋华应该也是个饱读诗书的武林高手,怎么会教出这么个,这么个……大傻子?
      “秋华没教你读书认字吗?”
      大傻子摇摇头,透出的一点憨意被天生的美貌压得牢牢的,从外表根本看不出其内在有多么、多么……
      四殿下叹了口气,不忍对这么个漂亮姐姐断然地下评论,只好又问道:“秋华人呢?去哪里了?”
      那精致的眉眼里流露出一丝哀伤,像极了失怙的动物幼崽。
      “死了。”
      盛如珩闭上了嘴,想安慰又觉得身份不合适,彼此一点也不了解,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她无言地抬头,一边望着洞口处的月光一边梳理着事情经过。这之前大概一直是秋华带着人过日子,现在秋华死了,然后托孤给友人,那友人已经派了儿子过来接这女子。那个叫瀚文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到这儿来,到时候,会愿意把她这个累赘特意送到鄢城去吗?再说朝堂上向来看不起江湖中人,没少对此进行打压,双方也是积怨已久,她这个公主身份实在尴尬,又要找个什么方法掩饰呢?
      身旁的人见她不说话了,又开始同鸽子玩了起来,她定定地望着月光下如画卷一样美丽的人,心里逐渐升起一个大胆的、极其自私的想法——
      她要在那个什么瀚文来之前把人骗走才行。
      “世事难料,人心险恶,秋华的朋友也不一定能保护好你。”盛如珩低喃着,看着眼前席地而坐专心玩鸽子的人,慢慢地靠过去,“但我可以保证,只要你护我回宫,接下来一辈子都会丰衣足食,万事不愁。”
      笼罩在月光下的人真如仙女下凡似的,美到不真实的地步。四殿下不自觉地吞口气,伸手过去在那洁白光滑的侧颊上碰了碰,仙女抬起了头,带着疑惑望过来。
      她的眼睛里好像有星星似的,盛如珩屏住了呼吸,再一次轻声许诺道:“你跟我走,我会对你负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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