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生仙女养成记》追尾的麦麦

3、留宿

　　黑暗世界里弥漫着一股刺鼻又腥臭的味道，盛如珩迷迷糊糊的，只觉得嘴里好像含着些什么软塌塌的东西。她无意识地嚼了两下，一点冰凉粘腻的液体挟裹着不明软体物顺着喉咙口滑下去，眩晕感直冲天灵盖。
　　她是吃到了屎吗？？！
　　四殿下一个鲤鱼打挺，身体先于意识从昏迷中惊醒过来。眼前一张极精致好看的脸很快退开，“仙女”显然被她反常的反应吓着了，隔着几米的距离好奇地望着这边。
　　皇姐前阵子心血来潮养了只狗，盛如珩想，这人的眼神跟小狗也没差了，一样的懵懂天真，倒跟这张成熟的脸格格不入。
　　嘴里腥臭的味道还在持续，四殿下忍着胃里泛上来的恶心呸呸呸一阵乱吐，一滩绿色的稀糊状物体落在了泥土地上，看上去像是……草？
　　“……这是什么？”
　　“仙女”看看草，又看看她，惜字如金地吐出两个字：“药草。”
　　“为什么是这个样子？”怕这位仙女听不懂人话，盛如珩指了指自己身旁长势良好的杂草，又指了指那滩糊状物。
　　仙女抬起修长白皙的食指，也学着她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四殿下的天塌了。
　　身为国家高贵的公主殿下，她哪一刻不是吃着最干净最精致的食物？汉白玉的碟子，大厨的手工，整个盛国最优质的原材料，由最娇嫩好看的手端上来，再被她慢条斯理地、无比优雅地吞咽下去——可现在呢？就算面前这个人武功高强、美若天仙，那张嘴看起来也是秀雅好看，但果然……
　　盛如珩望着红霞遍布的天空，绝望地叹了口气。
　　不管怎样，人家是出于一番好意，她若是倒打一耙，怎么也显得太不道德了些，毕竟……还有求于人呢！
　　四殿下木然地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回走，试图把这场不愉快抛在身后。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林子里走，“仙女”则悄无声息地在后头飘，走到树木倒塌的地方，就听见一阵微弱的呻吟声。盛如珩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往声源处一看，尤隽满身是血地躺在不远处，被一根巨木压个正着。
　　已无俊雅之姿的男人看到她，脸上忽然变得狰狞无比。
　　“你……别想跑。等着来……给我，陪葬。”
　　说完这些，他不知哪来的力气，手从腰间摸索一番，甩了个什么东西出来。那玩意儿噗地一声直冲上天，发出尖锐的鸣叫声，接着便在夕阳下绽出一朵红艳艳的花来。
　　盛如珩小嘴微张，盯着那血色的花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男人又颤巍巍地挤出几句话：
　　“山下，有人守着，你的……你的侍卫，现在已经死完了。等会儿、增援来了，你，你……”
　　血液从他嘴里不断地涌出来，可能是被自己的血呛到了，男人咳嗽几声，每咳一下就有更多鲜红流出。他的喘息声愈发微弱，最后把头虚弱无力地一偏，再没有了动静。
　　盛如珩眼睁睁地看着人死在自己眼前，心脏嘭嘭地跳动着，身上却越来越冷。仍很燥热的夏末，她抱紧双臂，默默地在原地又呆立很久，直到周围沉入墨一般的夜色中。
　　身后的人始终静静地立着，一声不响，甚至连呼吸声也听不见，简直不像个活人。又因为穿了身白衣，在有不明野物嚎叫的山林中更显恐怖。盛如珩瑟瑟地发起抖来，但天性中一股倔强的意志支撑着，她深深地吸气呼气，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
　　盛如珩，你是盛国最尊贵的皇室子弟，天命加身，必不会在这无名之地凄惨死去。
　　把这句话念了十几遍，她终于鼓起些勇气，慢腾腾转过身来，低低地朝身后说一声：“走吧。”
　　山路窄小，两旁树木高大，树枝繁茂，天幕被纵横的枝叶遮挡，漏进来的月光稀疏。盛如珩六神无主地走了一小段路，脚下踢到具不知身份的尸体，这才惊觉自己已走回之前的战圈。
　　她住了脚，定下心来细细思索一番，认定这条路大概是走不了了。这附近一个活人也没有，横七竖八躺着两队人的尸体，或有幸存的，估计也见势不妙逃掉了。
　　不知道翠微侥幸逃出去没有？若是真的如此，等消息传回皇姐那里，大概她就能脱困了吧？只是山下已给人围住了，敌方增援已在路上，等皇宫的人赶来，她约莫已转世投胎好几回了。
　　想到这里，她转过身，朝身后的“阿飘”低声问道：“女侠，不知贵府坐落何处？”
　　阿飘眨了眨眼，望着她不说话，脸上的表情是困惑的。
　　盛如珩解释道：“你也看见了，刚刚那家伙发了传令，山下来路已经被人包围了，我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哪怕女侠你有绝顶武功，恐怕也是双拳难敌四手。既然如此，不如先进深山躲避一晚，明日再谋它路……”
　　她说着说着便没了声，只因为面前这人似乎完全没在听她说话。阿飘的脸上露出了茫然的神情，紧接着便转移了注意力似的，又从包裹里开始掏梅子吃，她被自己未说出口的长篇大论噎住了，深深觉得像是在对牛弹琴。
　　四殿下从小便受万众宠爱长大，哪能忍得了这口气，但情势所迫，也只能硬生生压下骄蛮的脾性，默默在一边等着。
　　这人吃起梅子来像是有着无穷的耐心，一颗接着一颗，认真不已，直到全部吃完后还砸吧着嘴不断回味。等最后一粒梅子核掉在地上，她举起沾了蜜饯残渍的右手，一点一点舔干净，一边还失落地瞄着空空的包裹，脸上的表情大概可称作是遗憾？
　　一旁早已等得不耐烦的盛如珩挤出个笑容：“还要吗？”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仙女看着亭亭玉立武功又强悍得很，心智却跟小孩没什么区别，哄起来简直易如反掌。想到这里，她不禁高兴起来，只要能哄得这小孩儿似的女人带她突破包围去到最近的鄢城，一切就都好说了。那里是她三皇兄的封地，到了那儿，她便又能做回万人之上尊贵的公主殿下，把这段黑历史永远地封存在青春的回忆里！
　　仙女渴望地点点头，望向她的眼神竟然有些虔诚。
　　盛如珩对几颗梅子就收来的信徒有些不太信任，但无论如何，这是她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了。她清了清嗓子，竭力摆出一副威严的姿态：
　　“你若想要，明日我便再给你几个，只要你听话，日后这梅子有的是，让你吃一辈子都没关系。”
　　欺骗漂亮女人这种事，从小她便从几个纨绔的兄弟身上学得多了，此刻装起样来眼都不带眨的。
　　“天色不早了，你带我去你家休息一晚，明儿一早我就带你去山下吃梅子，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