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clipse》李奚

3、Herald

　　一连十日，戴沉最后几乎放弃了反抗，只是神情麻木地承欢，无论邱秦用什么道具。
　　他手上的伤口愈合了，但时常又会因为挣扎而裂开，气得邱秦给他打了好几支镇静剂。然而麻醉的效力都过了，他却即使醒来了也是迷迷糊糊的，连着十几个小时地睡觉，身体也迅速消瘦下来。
　　营养素明明都是按正常剂量注射的，怎么会这样。邱秦百思不解，只能抽了他的血让人去化验。
　　读了谢芍给他的分析报告，他看着床上蜷成一团的人，沉默了很久。
　　“你们到底在弄什么药啊。”邱秦蹲下身去，把戴沉的手从被子里拽出来，摊开，指腹摸过终于结疤的伤口，“算了，先放过你。Beta就是弱。”
　　不用再被迫交欢，戴沉的身子恢复了些，但清醒过来的他继续装病。他终于等到了战斗。
　　林意和花锋联手，让场面一时僵持不下，也耽搁了邱秦返程的计划，虽说最后他还是赢了战斗。急急忙忙赶回帐篷，戴沉早就不知所踪，门口的士兵也被打晕。
　　好，很好。邱秦直接动用了最顶尖的机甲军队展开地毯式搜索，最后发现那人已经跑出不少路，此时感到了危机的迫近，正躲在一处山洞里。
　　为了避免他拼命，先丢了些致幻药剂下去，待人神智不清时再去抓他。邱秦戴了防毒的口罩，一路走进山洞，从一个脏乱的角落里把人扒拉出来。
　　致幻药剂使戴沉产生了幻觉，他的梦境里全是刑具，自己的手被拷打到只剩下骨头的地步，而失去理智的他只会哭喊求饶，手脚并用，无助地挣扎着。邱秦被弄得不知所措，只能放出Alpha的气息试图安慰自己的Beta。但这气息似乎起到了更多的反作用。
　　“别碰我……”戴沉突然睁开眼睛，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眼神却是空洞到了极点，“放过我，放过我好不好？让我死也好……”
　　邱秦最后还是离开了，他踌躇满志而来却落魄狼狈而归，即使他大败敌军的事迹又一次传遍大街小巷。在接风洗尘宴上，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不再想要战争的胜利。
　　“那个精神控制药剂会在一个月内生效，他或许最后还会来找你。”谢芍这样对他说。
　　邱秦按住跳疼的太阳穴。自己要的好像不是戴沉的臣服。

　　江平想了好久，最后还是决定去和周知清商量这件事。
　　姚堇离说得对，怎么吵起来的就怎么和好。如果好好讲的话，或许可以找到解决方法。
　　但当他来到实验室门口的时候，却发现大门是紧锁着的，门口有指纹识别装置。和他一起过来的姚堇离愣了一下，才告诉他这是绝密保护装置。
　　“阿清可能开始‘零二’的最后研究了。”姚堇离顿了一下，又望向江平，“你千万别碰这个，‘零二’的保密性很强，被无法识别的外人碰触会自毁，实验室会被直接引爆的。我得进去了，至于能不能帮你带到话，就得看里面的分隔情况了。”
　　“什么分隔情况？”江平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
　　“严重一点的话，是我们的实验区域完全分开，我只能接收他发过来的指令，把他指定的试剂传过去，但不能发消息干扰他，因为他是总负责人。”姚堇离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之前开发第二代没这么过分的。营养剂我房间的橱柜里有一年的量，你自己去找，别的东西别碰。没有他解禁，我也出不来。”
　　江平点了点头，他已经可以预料到自己要等多久。“你还真能储备营养剂。”
　　“我总是觉得另一个人还会回来。”
　　老子最后想缓和一下气氛都不行，江平望着他的背影叹气。谁知道实验室里会发生什么，谁知道我还能不能见到我的Alpha。
　　周知清有没有想过，他的发情期还有一个月不到就要来了啊。

　　戴沉最后是被林意的军队发现的。
　　感受到他身上浓烈的Alpha气息，林意有些尴尬地退后一步，假装自己眼睛瞎了闻不到。“所以你现在终于不支持‘零二’了？”
　　戴沉点头，他现在不得不忍受着时时刻刻想回去找邱秦的痛苦。那个人带给他无数的屈辱，自己却要因为一颗药而臣服于他。
　　徐卿瑜闻讯赶来，她惊讶于戴沉居然瘦了这么多，还有他手上触目惊心的伤口。“魏铭和对方讲和了。可能是因为……‘零二’进入最后研究了。”
　　“之前那个不是成功版？”戴沉突然抬头，他期盼的眼神让徐卿瑜不忍心再说下去。
　　“好像会带给人嗜睡、体质变弱的副作用。”林意委婉地说道，“魏铭想要的不是病怏怏的军队，即使那些人臣服于他。”
　　“你们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想法……”
　　“即使知道，也没有用。”徐卿瑜把手里的地图放在桌上，“但我找到了‘零二’的研究地址，我还发现周知清似乎藏了一个Omega在那里。戴沉，说来你和这个Omega还是有渊源的。”
　　戴沉皱起眉头。“我从来不和他们接触。”
　　“是Inferior一年半前出逃的那个。”徐卿瑜打开一个情报装置，“第一代‘零二’的活体试验者之一，他的指定人可是你呢。如果你现在去找他，让他帮你，肯定会……”
　　“不可能。”戴沉干脆利落地拒绝，“我凭什么。”
　　林意眯着眼看徐卿瑜拿出来的情报。她什么时候掌握了这么多东西的？
　　“话说，花锋去哪里了？”戴沉试图引开话题，“好久都没见到他。”
　　“刚打完仗，就去查Omega发情期抑制剂了。”徐卿瑜微微扬起嘴角，唇侧有掩饰不住的笑意。
　　又是一个让人云里雾里的回答，戴沉感觉有些头痛。他真的不擅长勾心斗角的把戏。
　　“但‘零二’必须被阻止，不然我们每个人都难逃被控制的命运。”徐卿瑜突然认真起来，“你得去找那个Omega，我还记得他的名字，江平。他是杀了自己丈夫被关进去的。‘零二’已经进入最后研究了，劝周知清没用的，只有他能阻止这些。”
　　“但魏铭真的会让‘零二’的研究中断吗……”戴沉喃喃自语着，眼睛里是看不见底的黑。

　　魏铭看都没看，就把呈上来的那一份《关于停止“零二”研制工作的请求》扔进了粉碎机。
　　随后他来到训练场启动自己的机甲，打开上了五道锁的保险箱，拿出一支针剂扎上手臂。想了想，他又拿了另一管药水，均匀地抹在脖子上，再做了些许训练才出去。
　　“又去做训练了？信息素味道这么重。”花锋早在外面等他，倒是把魏铭吓了一跳，“不愧是血统纯度接近百分百的Alpha啊。”
　　魏铭笑了一下，虽说他总觉得花锋把那个“Alpha”咬得格外重。“等我这么久，有事？”
　　花锋是唯一能与他这样亲近的人，虽说他有四个将军，但他总觉得徐卿瑜太过深沉，林意有些没心没肺，戴沉则一心军务。相比之下，花锋与他之间的隔膜要薄很多。
　　“虽然敌军撤回了，我还是不太放心，想申请去前线看看。”花锋停顿了一下，“另外，戴沉回来了，虽然没能追回那包失踪的‘零二’，但也算及时止损。”
　　魏铭不悦地皱眉。“没用。”
　　花锋只是笑，也不去劝说什么，他早把这个人的性子摸透了。“那我去前线，您可批准？”
　　“你想去哪里都可以的。”魏铭的语气缓了许多，“就是要安全地回来。”
　　“您这么关心我，”花锋突然靠近一步，“怕不是对我这个Alpha有想法，要弄我来暖床？”
　　二人的距离挨得太近，魏铭不由自主地后退。“做梦，快去就是了。”
　　花锋依旧笑着，也不去继续触他的底线。“再会，我的大人。”
　　魏铭一直到他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缓过神来。
　　真难受啊，要是自己不是首领就好了。可是万众跪拜和一人陪伴，他还是宁愿选择前者。

　　戴沉几经辗转才找到了“零二”的研究基地，要不是徐卿瑜把自己的情报系统都给他看，他死活也不会愿意踏进那个臭名昭著的核试验区。
　　他是乘着机甲进去的，饶是这样也花了一天一夜，也不知道这个Omega到底是怎么一个人走进去的。也不知道那个人现在有没有“零二”的解药，但周知清在他身边的话，总该会帮他研制出来吧……
　　好死不死，那天恰好是江平的发情期。
　　戴沉刚到门口就嗅到了信息素的味道，清咖的Omega信息素里带着龙舌兰的Alpha气息，标志着这是一个被占有过的人。幸好自己是个Beta，他暗自庆幸。
　　看来自己来得不巧，纵使戴沉再怎么没情商，也知道这时候进去打搅二人世界是作死到极点的举动。他打算就在外面呆几天再进去。
　　“Beta都是傻的吗。”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想起，戴沉瞬间打了个寒战，恐惧着甚至不敢转头，“别犯蠢了，我要真想抓你回去，早在山洞里把你带走了。”
　　“果然……是你。”戴沉咬住嘴唇，竭力控制自己臣服的欲望。
　　“当然是我。你闻不出这个Omega是独自一人么？他的Alpha可不在身边。”邱秦生硬地转换话题。
　　戴沉却只是苦笑。“我又不是某些阅人无数的Alpha。猫捉老鼠的游戏好玩么？”
　　邱秦上前一步把他搂起来，嗅他脖子后面自己留下的味道。“只阅过你。”他算准了“零二”的药效，戴沉这时没有反抗他的能力，“我帮你去开门，我知道你要做什么。”

　　江平难受得想死，习惯于被人填满的身体此刻空得要命，他只能一边念着周知清的名字一边窝在床上，身子蜷成一团。还好自己没在Inferior里发情，他乐观地想着，脸上却是潮湿的一片。
　　然后外面的门突然被人打开了。
　　这里怎么会有人来？是被人发现了自己的踪迹？江平紧张起来，信息素的味道顿时淡了下去，他硬生生克制住发情期的不适，有些发抖的手指打开抽屉拿出一把电流枪。有防备总比没有强。
　　“小Omega，别紧张。”邱秦一手搂着戴沉，一手则拿出抑制喷雾扔进了房间，“帮你的。”
　　抑制喷雾一路滚到江平脚下，他警惕地拾起。“这是什么？”
　　“你不会用抑制喷雾的吗？”邱秦喊话的同时还不忘摸一把戴沉的腰，那人立刻投来愤怒的眼神，“对着脸喷，多喷几下。你这个味儿太浓了，啧，要不是那股龙舌兰的味道，我都想来上你。”
　　“我凭什么相信你。”江平靠在墙壁上，依旧是一触即发的姿势。
　　“一个发情期的Omega，我要真想对你怎么样，直接放信息素不就完事？”邱秦终于挪开了一直胡作非为的手，“你以为你手里的东西对我有用？”
　　江平一怔，慢慢把手里的电流枪放下。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他拿起抑制喷雾往脸上按了几下，清凉的味道散发开来，身体里那股燥热居然真的被压了下去。“找我什么事？”
　　邱秦对戴沉挑了一下眉毛，示意他说话。戴沉叹了下气，还是开口了。“关于‘零二’的事。”
　　原来不止一人，江平刚刚被安抚的神经又紧张起来。但大概是喷雾的作用，他最终平静下来，走了出去。“你们是谁。”
　　听到戴沉的名字时，他明显地抿紧了嘴唇。令他震惊的是，他总觉得已经无需对这人臣服了。
　　“是周知清给了你解药么？”戴沉的语气中流露出恳求，“对于之前的事，我负责提供了血样，不知道他们具体的实验人，很抱歉。”
　　江平摇头。戴沉还以为是他不肯原谅自己，整个人都有些发抖。“周知清不知道这件事，我也没吃解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就是慢慢地没有感觉了。”
　　戴沉还未说话，一旁的邱秦却是伸出手去。“采一点你的血样。”
　　江平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答应了。采血的时候，他忍不住发问：“你怎么知道我手里有武器？”
　　邱秦只是笑，摆出天机不可泄露的样子。“戴沉想要你帮忙阻止‘零二’的研究。”
　　“他不是一直……”江平有些讶异，“支持‘零二’的吗？”
　　“我现在只想把‘零二’全都销毁。”戴沉的眼神里突然透露出凶狠来，把邱秦吓了一跳。
　　“之后等分析结果出来了，我们再来找你。”一边安抚戴沉的情绪，一边跟江平交代事情，邱秦觉得自己从堂堂将军沦落成了保姆，“抑制喷雾你就留着吧……诶阿沉先别走啊！”
　　戴沉僵硬地站在原地，被迫承受着命令的控制。
　　江平看着只觉得好笑，你也有今天。但想到那种痛苦现在转移到了另一人身上，他又有点心软。
　　罢了，反正我也是反对“零二”的，就先帮你这个忙吧。

　　邱秦不由分说直接把人拖上了机甲，目的地设定为自家后就开始讨好快炸了的戴沉。
　　“你要带我去哪里！”戴沉气得要死，如果没有药剂的控制，怕是已经一拳砸上邱秦的脸。
　　“当然是去我家。”邱秦一脸的理所当然。
　　“呵，”戴沉冷笑，“你是又替我准备了审讯的器材么？”
　　那人的脸色突然沉了。他逼近一步，戴沉后退一步。“别动。”又是一个命令，“手伸出来，摊开。”
　　那双满是伤痕的手就这样刺眼地呈在面前，像无言的控诉。邱秦看了一眼，突然把自己的手覆了上去，十指扣紧。“你们国家要有内乱。”
　　“关你何事。”
　　“你会受到牵连。我可舍不得你出事。”
　　戴沉看着自己的手，突然笑了起来，声音刺耳而痛苦。“好。”
　　邱秦心里只想抽自己一万个耳光，早知道会对这人有好感，就不该做那么多傻逼事情。
　　他其实早有了解药，但不敢拿给戴沉。他怕一旦没了药效，这人会逃到他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谢芍把血样接过，戴沉认出他就是告诉邱秦“零二”使用方法的人。那这人或许也可以研究出解药吧？期盼的眼神一闪而过，随后又是死水一样的平静。那是邱秦的手下，怎么会帮自己。
　　想来想去也只有死一条退路。
　　只要先完成了任务，他想。把罪赎清，把“零二”销毁掉。然后就去死。
　　“想不想知道我怎么判断出那个Omega手里有武器的？”邱秦凑近戴沉的脖子，轻轻吹气。见人没有反应，他无奈地笑了一下，自问自答，“我其实就是瞎讲的。谁知道他手里有什么啊。”
　　果然。戴沉想，论骗人的技术自己永远比不过他。恐怕刚刚那些话也全是假的，在江平那儿时，邱秦不也肆无忌惮地调戏那人么？
　　“我带你到处玩玩，芍哥可能要一会儿才能分析出来。”邱秦站起身，伸出手，“抓住。”
　　命令，又是命令。戴沉发现自己已经有些无动于衷了，把手放在那人手上，立刻就被攥住。跟小孩子似的，他想。真以为这种幼稚的事情会让我喜欢？
　　邱秦口中的“玩玩”，第一站就是他的房间。
　　戴沉根本无法理解这种杂乱的美感，唯一让他喜欢的是桌上深黑色的刀。仿佛是察觉到了他的心思，邱秦把他的手抓得更紧，声音也是扬起来的。“以后你跟我过日子的话，这里你想怎么布置也都可以。这里的东西也都是你的。”
　　戴沉垂下眼睛，他早已死了心。那把弯刀像剖开他的过去一样，把那些耻辱的日子拎出来晾晒。

　　周知清的研究已经到了尾声，只剩下最后的活体实验了。试验药物已经由魏铭派来的机甲送出去，剩下的只是理论分析。他拿出前两代的实验记录翻看。
　　第二代药物的副作用已然消去，第一代不稳定和发作时间慢的弊病也早在第二代中被清除，按理来讲，不需要再看初代分析报告了。因此他只是随意地翻了一下，手指却僵在了某一页。
　　「第17号试验者：江平，男性Omega，未完全分化。
　　指定人：戴沉。
　　服用方式：混入食物中吞服。
　　第一个月身体特征无明显变化，未表现出对指定人的臣服。后因出逃无法继续观测。」
　　像是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把他浇了个透彻，清醒到冰凉的地步。
　　原来你是活体试验品，原来我研制的药被用到了你身上。原来你不知道这一切，你一直都不知道。
　　他突然想起来江平是个Omega，也有发情期。基地里没有抑制剂。自己没有留营养剂。
　　姚堇离也被关进来了，他有没有留营养剂？周知清不敢去想，他强行关了绝密保护装置，慌乱地往外跑，他害怕看到两年前门外躺在地上血肉模糊的人，以同样的姿势躺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