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Fucking New York [纽约战损]》楚来

25、等待戈多

　　彼得就在我大学门口，必须要毫不夸张地说，下车后，我一眼就看到他了。
　　我没来得及换那条贵得要死的红裙子，该说的情话也完全没有准备好。大脑完全停止思考并放弃了指挥，我大喊一声“peter”，朝他跑过去。他朝我张开双臂，我终于跌在他怀里，好像寻到此心安处。
　　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夕阳退场，星辰上岸，我们仍然颤抖着啜泣。失而复得的喜悦冲昏了我的头脑，可是失去情话点缀，我依旧知道何处动人。我了解到他突然出现在正看电视的梅姨面前，把梅姨吓得尖叫。大概五分钟，梅姨才相信，她爱管闲事的侄子活生生地回来了。
　　我们在学校的长椅上坐着，我靠在他身上想象自己是个方方正正的手机，正在汲取电量。我觉得疲倦，但是温柔的气息渗在凉风里，我的心飘起来了。

　　“我太想你了，peter。”听着校园里，大街上，此起彼伏的惊喜尖叫和哭泣声还有别的因为失而复得引起的声音，我说，“我想我大概是真的爱你。”
　　他不说话，只是搂我的手臂紧了紧。
　　好啦，我知道了。
　　*
　　若故事在这里停下，也就算好，但是很抱歉，生活不能。
　　烁灭的这些人回来的第二天，电视上放出了斯塔克先生的讣告。我的喜悦瞬间消失，前后联想，我大概猜到，是他和他们做了什么，又一次拽回了这个边缘的纽约。
　　确定过那张记忆卡在我包里，我打电话给彼得：“peter，我想我们得见个面，斯塔克先生留了一点东西，我不知道是不是给你的。”
　　报出所在位置，我站在路边等着，心里想到彼得会有多难过。这种情绪是断崖式的，你知道你的喜悦全是建立在他人的牺牲之上的时候，尤其是，斯塔克先生对于彼得，有一部分是父亲。
　　烁灭之前我们约会，他会说斯塔克先生怎么样，斯塔克先生又怎么样，就像小女孩儿谈起英勇的老爸。后来他学到一些约会技巧，他就避免这样说，但是纽约人总会不可避免地聊到斯塔克先生，每次我们提到他，彼得的眼睛总是亮晶晶的。
　　回忆着这些，等待的时间就变得过于粘稠了。我看了看ins上的消息，无论屏蔽多少，都避不开斯塔克先生的死亡。
　　谢天谢地，他终于来了。
　　我把那张记忆卡放到他手心里，看着他微红的眼眶，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我请求道：“陪我走走，好吗。”
　　他小心翼翼地将记忆卡放好，牵住我的手，我们就在街上，像任何一对普通情侣那样走。马路边的砖地对于两个人来说，刚刚好。我们谁也不说话，眼睛看着这两天来街道上的变化，因为失而复得，有人结婚，有人分手；因为旧人复现，有人抱怨咒骂，有人阿门安拉。有的人终于要走出来拥抱新生活，却突然失去所有勇气，还有的人，什么也没有得到，只好嫉妒地想，他宁愿他或她是因为烁灭才芳踪杳然。
　　纽约真正的战损从来不是建筑的损毁，而是人的魂灵，在等待戈多的过程中，渐渐地死掉。我紧紧握着彼得的手，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抬起头来，曼哈顿的大屏幕上，仍然是对斯塔克先生英勇牺牲的赞美词。
　　我呼出一口气来，我相信如果我还在梦中那趟地铁里，一定已经有铅块坠到地上，砸出不大不小刚刚好的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