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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五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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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我给你的那本有关西洋棋的书吗?”枢倏忽地冒出这样的问话。
“嗯?”话题转移的太快,致使我一下没反应过来。
“如果看完了,和我下一局吧。”枢继续说,声音高贵而优雅。
“呵,”我笑起来,“枢的棋艺在吸血鬼社会里算得上顶尖吧,在此之前西洋棋却是我从未接触过的东西。”我顿了顿,直视他的眸子,“况且,你不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麽?”
他不再坚持,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就向着支葵和一条的房间走去——那个仍旧充满血气的房间。
我知道他要做什么。
如今,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这一切是他早已计划好的,很久之前便已有了周密的安排,早在我进入这所学园之前,一切便已成定局。
好像一切都按着他的计划发生,任何的变故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玖兰枢,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是始祖,是所有吸血鬼的祖先,是力量的象征。
吸血鬼世界如同神祗一般的存在。
如果说是他想要发起的战争,又有谁可以阻止?
如此,既然战争已是无可避免的事,那么,就让这次的战争在吸血鬼的历史上画上重重的一笔吧。
也该是我行动的时候了。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地为他卖命,正如我不知道为什么指针和钟摆永远走不出小小的木钟。
在他推门进去的前一刻,我叫住他,“我可以去见见她麽?——你的妹妹,在完成最后一步之前,还是要确定一些事情。”
他回过头,看了看我,半晌,留下一个字,“好。”
来到玖兰的房间,轻轻敲了敲门。在听到里面回了一声“请进”之后,推开了里间的门。
玖兰优姬赤着脚,着一袭浅绿色的睡裙,有些慌乱地站在一推玻璃碎上。身后是只剩下框架的窗子。
这个情景犹为熟悉,无论是我,或是玖兰,在力量不受控制的时候,都曾发生过这样的情况。恍惚间想起初来学园的那段日子,如今,竟也半年有余。不得不感慨时光荏苒。
“绯樱前辈……”玖兰优姬的声音有些干涩,栗色的短发变为及腰的长发,其他的倒也没什么改变。
“现在,你已经不必唤我‘前辈’。”看着她的反应,只觉得有趣。向前走了一步,冬日的风吹进没有玻璃的窗子,有些冷。“怎么,想起曾经的记忆,觉得害怕麽?”说完,我嗤笑起来。
玖兰优姬看起来的确有些胆怯,或许在她看来,以人类身份生活了十年,突然间让她接受自己是吸血鬼的事实,并且想起了十年前正是因为自己使得父母双双殒命,会觉得害怕且内疚吧。
不觉地,已经将想法说了出来。
玖兰优姬愣愣地看着我,半晌,像是陡然失力一般,轻轻向后倚去,“是的……”
我看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突然的变成吸血鬼,很接受不了。”她看了看窗外,像是在寻觅什么,“……对身边的人来说,也是很大的打击。”
“可是,如果枢不将你的吸血鬼因子唤醒,你很可能死去。”我淡淡地陈述。
“是这样吗?”她有些惊讶,“我会死去?”
“是啊。”我笑得愈发轻松,“已经有人觊觎你那蠢蠢欲动的力量了,你自己没有发现麽?这样在吸血鬼社会历史无法生存的。”
“我知道作为吸血鬼自己的确很逊……”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我依稀看到那是她在吸食枢的血液的时候,“也知道自己的存在会给兄长大人增添许多麻烦。”
“可他却是情愿为你付出。”我的笑容中带了些讽刺,眼底没有一丝温度。
房间里一片沉寂。
过了片刻,“会怀念自己身为人类的时候吧。”我轻轻说,抬眼望向窗外,惨白的世界,雪没有停。
“是的,会想念。”她垂下头,双手紧紧攒住裙袂,“那时候的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虽然平凡,却很轻松。”
“平凡?”我挑了挑眉,抱着手臂靠在门的旁边,“身为纯血种,从出生起就注定一生不会平凡——无论是怎样的身份地位。”
正如我,哪怕从小被囚禁着,也从未有哪一天平凡过——元老院不会花时间和力气在一个平凡人身上。
“我明白。”她说,声音小小的,“所以我会尝试着去接受。”
我收回凝视着窗外的目光,转而看向她,她似乎有些难以承受我这样的注视,把头低得更低了些。
我直起身,把门打开,“不要忘记你今天说的话。”没有任何迟疑地走出去。
她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想问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玖兰优姬,你很幸福,因为你有一个爱着你的兄长。
——而我没有。
我也有曾呵护我长大的父母,也有随很少见面血缘却颇深的姐姐,可他们或是去了另一个世界,或是什么也无法改变。
所以我注定不会幸福。
慢慢地向着整座学园里最阴暗的角落走去。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地方,行走的过程中,却只觉得凄凉。
校园的小路上已没了往日的欢闹景象,好像一夜之间,便是人已去楼已空。只是我知道,所有的学生只是被黑主灰阎临时聚集起来,如果没有意外,他们打算带着学生去另一个空间避难。
厚厚的大雪覆盖着小路和枝桠,空旷的不成样子。
背后,是一串清晰的脚印。
大雪没有停,纷纷扬扬的,漫天的雪花。我从未见过这样大的雪。有的雪片落在我未加束缚的的银发上,粘湿了它们。
我知道,这样的雪,很快就会将我的脚印覆盖,就像我存在过的痕迹。
黑主学园是建立在猎人协会旧址上的,虽然学园的一切都是翻修一新的,但却保留了原先用来关押吸血鬼的地牢。
地牢。与生活了十二年的地方相类似的东西,按理说无论如何也会觉得熟悉,可毕竟是牢狱,谁会对牢狱感到亲切呢?
这里本该早已被废弃,如今,却关押着一个人
——锥生零。
我到的时候,锥生零正单手指着额头坐在地上,身影显得很单薄,在昏暗的地板上投下浅浅的影。
他抬起头,看清来人是我,嘲讽地笑起来,“呵,今天纯血种吸血鬼怎么都来这小小的地牢,不会觉得屈尊了吗?”
我知道,枢刚刚来过,室内还留有他残余的气息。
“我从小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我淡淡地说,好似那段经历本不属于我。我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面前的Level-E提起过去。
他默然地抬头扫了我一眼,复又垂首,不发一言。
我走近他,缓缓蹲下身子,“枢应该应经跟你说了吧,要你饮下我血。”
他终于抬起眸子看着我,浅紫色的眸子深处,有着不易察觉的坚定的信念,“为什么说让我保护……优姬。”
“你总会明白的。”我把头轻轻歪向一边,露出白皙的脖颈,“现在,饮我的血吧。我与姐姐有着最亲近的血缘,饮下我的血,虽然无法给你带来更加强大的力量,但同样可以起到抑制堕落的作用。”
倏忽想起最后一次见到姐姐的时候,她绯色的眸子里泛起水晕般的忧伤,她对我说,不想再让锥生家的兄弟受伤,她说她终究是欠他们的。
犹记得当时,她的脑海里浮现的画面,盛开的樱花树上坐着一个娴静而忧伤的女子,树下的小男孩与之对望,大大的银色眸子里同样充斥着寂寞。
那个场景,唯美的让人不忍破坏。
锥生零将头狠狠转向一边,声音平淡却坚决,“我不会喝你的血。”
“因为我的姐姐?”我问。
他不置可否地凝视着地面,算是种默认吧。良久,就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打算继续下一步的时候,他说,“我憎恨的,是所有纯血种。”
“哪怕会失去可以保护优姬的能量?”
“她不需要我的保护。”他银色的眸子里有着被欺骗的阴霾,甚至是一抹……落寞。
我不再与他争执,抬起手按在自己的脖颈上,指尖变得锐利,刺破了肌肤。血液刹那间涌了出来,顺着颈项流过锁骨,血的香气弥散开来,纯血的香气。
锥生错愕的转过头,“你……”话未说完,终是抵不过渴血的本性,更不用说是纯血种的血,眸子立刻呈现出血色。
“……为什么……”锥生呢喃了一句,看得出他是在极力忍耐,可是,就算他平素忍耐能力再好,终究施耐不住全身叫嚣着的血液。
你总会明白的。我在心里答了一句。
他伸出獠牙,吸血鬼的獠牙,即使在这时他还是没有放弃努力与体内蕴藏着的野兽斗争,“……我……不想……”
我闭上眼,感觉他抓住我的肩的手微微颤抖着,指尖用着力,接着,脖颈上传来一阵刺痛。我能清楚地听到血液顺着他的喉管滑过的声音,清晰,却不真切。
我从未被人这样吸过血,哪怕在元老院的地牢里,也从未有过。
我一直闭着眼,感觉血液被大股大股地吸出,感觉血液渗透纯白的和服。竟然真的会这样被吸血。
唇角弯出一个笑容,满是自嘲。
地牢里静悄悄的,只有极细微的类似于水流的声音,也只有我可以听见。
真的很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