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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四)1 ...

  •   (四)

      “千丈风波万般蹉跎情意都不曾变过”

      “let me see your face”

      “误解是最残酷的黑”

      “放纵燃烧 桀骜中挣扎”

      ————————
      Henceforth 今后从此 4

      “是什么人点杯咖啡三言两语在迂回
      以主观视野来判断不在意真相和原委
      我有权利选择忽略听那些跟风的嘴
      同样有胆量去迎接和真实坦然相面对”

      几周前。
      宋昭艺来办公室取报告的时候看见曾可妮正在衣柜里挑便服,一时诧异的张嘴问候了句:“您要出去吗?需要我去做什么安排?”
      黑木的柜门隐隐绰绰的挡住了曾可妮翻找的动作,慵懒的气泡音混杂着那人的松香从里间传出,“不用,我微服私访去。”
      指挥官抽出一套剪裁宽大的西服随手丢到床上,示意自己的下属可以带着报告干活去了。她走到办公桌前又想起什么似的退回来,“Kay,下午有人找我没什么事情的话就说我出去买东西了。”
      必要的事情就等她晚上回来再说。
      恭敬的点了点头致意,宋昭艺拿起文件夹轻轻的反手扣好门。
      “好的,指挥官。”

      一手把铁质的门锁拽上,曾可妮伸出自己骨节修长的五指去扯拘谨的军装衬衣领口。原本整洁的白色棉质布料被指挥官的几下勾弄松松散散的搭在身上,曜石色的发丝披落在锁骨肩头像是诱人向下探索的延伸。曾可妮扔开得体的军服换回日常的西装,随便找了顶绅士帽扣在头顶。然而她的青丝太过于顺滑导致帽子不能很好的乖乖呆在那里,咬着猫唇几番考量指挥官还是站到了镜子面前开始挽发。
      旧日的贵族生活让曾可妮依稀记得该如何优雅的盘头,何况她也不是第一次趴在母亲的背后小心翼翼的为她插一个好看的装饰。镜子里面的女子垂着桃花眼睑葱白的手指在颈上翻飞,除去光洁的额头还有些自然的黑色碎发,剩下尽数被曾经的阿芙乐尔小小姐编成了鱼骨困在脑后。高挑的指挥官看着这一次的成果满意的绽开一个微笑,绅士帽被几根一字夹卡在发顶的时候勾出几道媚人的眸光。曾可妮的身材线条流畅而匀称,即使是稍显精瘦的体型却仍然该有的地方一点都不少。宽大的暗灰色外套遮挡住了她的躯壳,外加指挥官一贯的军人作风反而在曾可妮身上添了几抹耐人寻味的雌雄莫辨。
      从口袋里抽出一副进了部队几乎就没怎么动用过的墨镜,曾可妮推了推鼻梁感觉此时的自己颇有几分人模人样,嗯不对怎么说呢.....
      斯文败类。
      对,就是斯文败类。
      指挥官踩着皮靴就转头出了门,衣衫晃荡之间刮起微不可闻的风声。发出咔哒声响的靴底与大理石地面碰撞之间,荡起一片晦暗不明的叩问。

      败类?那就败类吧。
      反正她曾可妮本来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好人。

      那夜她放走了喻言便对维摩纳修道院这条情报线上了心。
      德国实际上第二次的侵略早就不是什么正义之师,曾可妮也并不打算继续纵容母邦的暴行。哪怕她的现在手握军力位高权重,也不想让自己亲爱的祖国成为被千古唾弃的罪身。
      ———既然如此,能挽回一点和平便是一点吧。
      也求得我些微忍辱负重的心安。

      车窗外的风景仍然是无尽的雪地,下午的太阳即使稍许露出了些照面,也并不能拂去林茨这块土地上的冰霜冻结。曾可妮开着车停到离修道院有两条街的地方,确保自己的身份不会被发现。隐匿于阴影下的姣好容颜看不清楚丝毫的表情,锁好军车曾可妮踏出一步径直冲着偌大的修道院踱步走去。
      维摩纳是一个前端教堂后部修道院的建设结构,每逢休息日或者周末就会有很多当地附近的居民来教堂这里祷告请求宽恕,还有父母老人带着顽皮或天真的小孩子来听修女们唱诗。稚嫩的童声和温柔的女子声线糅合在一起听起来非常惬意,甚至有一瞬间会让人觉得这里仿佛不再是奥地利的交火前线,还是中欧的普通农工业小城。维摩纳教堂并不是最受欢迎的洗礼地,但因为这里的修女唱诗班有独特的声音魅力,还是会吸引不少的居民常驻。
      即使是na cui德军对林茨进行了占领并实施了相关宵禁,但对于宗教事务一直是军方没有正当借口去插手的。曾可妮本人也不想管理这些与所谓的主,上帝扯上牵连的地方———
      毕竟很多年之前,我,曾可妮。
      就不再相信上帝。

      只有我才能救我自己。
      这双手,即使蘸满鲜血,也始终服从于自己。

      实际上曾可妮来看这里的目的就是实地考察一下维摩纳这个情报传递所是不是真正的安全。指挥官摩梭着下巴暗自忖度着,如果真的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可能还是需要自己稍微在一些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利用权势为反fa xi si战线保驾护航。第二呢———
      指挥官的脑海忽地闪现出一双不久前即便是陨落于黑夜,也仍旧不改晶莹剔透模样的苍翠色眼瞳。
      它们的美丽主人。
      ———喻言。
      那个敢冒着风雪把生死置之度外的、面对掠夺侵占大权也面不改色的、拥有隐忍执着的墨绿色小修女。
      对,即使不想承认。
      曾可妮嘴角勾了勾,刹那间玩味的笑意酝酿着浮于海石蓝色里。
      虽然刚分开只有短短不到72个小时,但曾可妮必须坦诚的面对自己的内心。她很想,再见一见那抹棕色与赤色交织的纤细身影。
      我想见你。
      思绪几个流转里指挥官已然迈进了教堂的正门。洛可可艺术与哥特式风格的结合巧妙而精致,建筑的保护完好能看出来历届维摩纳的院长是花了心思在上面的。玉白色的主体结构干净高贵,伴着午后的阳光在曾可妮的脚下身边投射出一小片浅淡的阴影。随着指挥官的步调身后的剪影被斜斜的拉开很长,此时曾可妮看上去闲散的仿佛就是个教养良好的贵族绅士。
      如果没能看见那双轻笑潋滟却暗涌着深邃情意的海石蓝桃花眼的话,怕是所有人都会这么认定。
      教堂正厅内人还来的不算很多,但是居民们也在三三两两的逐个进入。环视了一周算不得空旷却也有些距离的大殿,曾可妮随手压低帽檐找了个中间靠后的地方挨着过道坐下来。触手之间一片温凉的黑檀木长椅恰到好处的用靠背掩盖了曾可妮的瘦削身形,暗灰色巧妙的融合在了黑色与白色为主调的教堂正厅内。前边的小平台上有几个修女在小心的擦拭地板,生怕滑倒了来来往往经过的小孩子们。平台的正后方是维摩纳最神圣而高耸的天主像,白玉雕刻的上帝和圣母严肃却慈爱的面目温和的注视着脚下有罪请求宽恕的众人。看到那两座栩栩如生的神像,曾可妮的唇际不由得弯出一抹嘲讽的弧度。
      就算这里是圣洁而隆重的教堂,那些人心底真正臣服尊敬上帝的又有几个呢。
      你看他们穿着整齐衣帽精良,口中念念有词希望主啊保佑一生安康,而再多的呢喃祝福也无碍他们最后的肮脏。
      只要是人,皆有欲念。
      若主与我同在,他为何不来解救我,普渡我,倾听我?
      这一切都是虚妄假象,莫要试图指使我曾可妮。

      下午的光线逐渐柔和,照进玻璃彩窗里折射出几分斑斓的视线。曾可妮眯着眼睛假寐,身畔一侧长椅已经慢慢坐满了人。偌大的教堂盛不下太多,指挥官支着脑袋抬眼环视了一周就知道大概有多少人。维摩纳容纳力一般,跟母亲旧日带着自己去祈祷的千人柏林大教堂还是差的远,今日到场参与唱诗或者祷告的居民也最多不过两百人。实际上按曾可妮准确的目测只有一百五十多,再加上修道院的众人可能才将将满百。这样也好,穿着西服的少女暗暗松了口气,人少一点那喻言是不是也能稍微轻松些?
      台上已经有徐紫茵院长在主持秩序,曾可妮稍稍伸了个懒腰仰头开始看教堂周边的壁画。奥地利的画家不少,圣像描绘的很有中世纪低调却奢华的风格,与德国的野性张狂不太一样。灰白色的石膏浮雕镶嵌在这些或大胆或隐晦的圣像旁边,倒映在曾可妮的海石蓝颜色里未留下丝毫涟漪。
      指挥官的眼底只有一片宁静的波心。
      这些没有灵魂的东西在她眼里都是虚无。

      入乡随俗的跟着院长和众人做了一番像模像样的祷告,徐紫茵在台上简单致辞了几句鼓励祝福和反战宣传后便换人来进行今天的唱诗。其实不是休息日修女们也会经常例行唱诗,然而没有这些日子里严谨规矩罢了。曾可妮眸光流转的寻找着自己想见的那抹纯白,发现目之所及没有喻言才兴趣缺缺的垂下了眼。细碎的刘海披下来挡住了指挥官此刻有些无聊的心情,直到一个婉转而清脆的声音让她倏地再度睁开惊喜的双眼。
      是喻言。
      自幼在修道院被院长徐紫茵教养长大的喻言有一副很好的沉糯酒嗓,她的声线不是普通的低而暗,是可高可远的醉人甜酿般空灵而缱绻。所有听过维摩纳修女们唱诗的居民都知道这个特别的声线,就连每次教导孩童唱诗班喻言也非常受欢迎。此刻话题的主人公,身着白色为主墨色为辅的正装修女捧着墨绿色的唱诗本走向台前,不急不慢的站到了一众修女的最前端。
      原来她是领唱吗?
      曾可妮一时间坐直了身板,挑眉看向那抹曾经在暗夜里闪烁着万千星光的祖母绿色。站在正中央的修女抬手打开唱诗本的那一刻袖袍滑落到纤瘦的臂肘,细白的手腕上两抹泛着暗红的痕迹贸贸然扎进了曾可妮聚焦的眼。
      抿了抿粉唇曾可妮心下有些愧疚,自己是不是当时的反应还是没控制好?抬腿之间果然踹出去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力量过大了吗。
      算了算了,还是先听这个天使她开口唱歌吧。
      喻言的声音会和她的人一样美吗。

      是的。
      站在圣母像下的天使微启朱红的软唇轻声起调的那一刻,处于徘徊地狱的恶魔也为之折服沉默。
      台上修女闭着眼轻盈唱歌,座下指挥官敛着瞳疯狂陷落。
      曾可妮无法形容喻言的歌声,那是怎样的声线呢?
      坚定而温和,柔软却有力量,执着还饱含希望。
      明明好像是幼年时刻和母亲一起听过多次的唱诗,曾可妮却觉得自己从未有这一次印象深刻。就好像天使的那份祈祷伴随着音符流淌,顺着耳道蜿蜒渡进无边海洋。还像无数的手掌拉扯着指挥官自己的心扉、心房和心防,撕裂着她无声的挣扎与信仰。
      曾可妮有一瞬间呼吸似被扼住般透不过气。她的眼里看不到其他,唯余那个披着圣光的米色小点。桃花瞳孔里尽是浓郁的悲怆,汹涌欲出的哀伤要叫嚣着把她淹没。
      喻言她,以歌声吞噬我、救赎我。

      即使手腕经过那夜的意外有些红肿而隐痛,修女还是愈发执着的握紧了手里的唱诗本。这些歌词她都吟诵过千遍万遍,半瞌着苍翠的眸子也能烂熟于心的颤出喉间。
      每一次的开口都是不一样的,每一天喻言都在为简单的词语增加独属于自己的感情。不管听者能不能体会到,修女的认真和尽力一如既往。背后的和声愈发层次丰富而优美,喻言的声音交织在众人的音色里竟然依旧清晰而荡漾。
      就让她以这份诚恳,唤醒林茨的脊梁。

      曾可妮的海石蓝眼角已经有了隐约的水光。
      她唱无助与冰冻的眼睛。
      她唱流泪看天空带悲愤。
      她唱为何战争到最后伤痛是儿童。
      她与她身后的修女们向这世界呼叫。
      她喻言以这份歌声里的甜酿洗涤我,浸泡我,征服我。

      她们唱到天佑人民的时候,曾可妮就会有短暂的失神。
      天佑人民,天佑百姓。
      那自己这样无声的和平护卫者,在执着什么呢。
      哦,天佑信仰。

      真好听啊。
      好想要一直听她唱。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感叹的声音有些突兀,坐在指挥官身边的老妇人偏过头慈祥的笑了笑,轻声接上了曾可妮的话茬:“是很好听。”
      “您怕是第一次来维摩纳听这群修女唱诗吧?”老妇人歪过头冲着指挥官露出一个安抚的表情。老人的眼神澄澈而干净,即使是战争年代也一丝不苟的对待生活。曾可妮不由得对身边的老人生出几分敬意,微微以表尊敬的点了点头。
      “是的,晚辈第一次来这里。平常都在市中心那边的教堂。”
      老妇人拍了拍她的手,声音依旧祥和:“我啊,听了她们唱很多年了。维摩纳没什么别的,就唱诗班一等一的好。”
      “你看到那个站在中心的白衣服女孩了吗?”顺着老妇人的手指曾可妮望过去轻轻点了点头,因为那个位置正是前几夜和自己摩擦出相遇火花的小修女。“她叫Gemini,是这里领唱最好的修女。”
      “Gemini......”
      老妇人含着一丝微笑继续说着,“没错。我们大家都很喜欢她唱的歌,就连唱诗班小孩子也喜欢跟着她学圣歌。”
      慈爱的眼光落到修女身边一个穿着黑色格子衬衫的金发小男孩身上,他正在指着唱诗本上面一句什么抬起头来跟喻言说话。修女低下头亲密的揽着孩子一点一点做示范,老妇人的声音再度于曾可妮目不转睛的现状里响起,“那个是我的孙子,在唱诗班学着唱童声。”
      “她脾气很好,主要是对孩子也有耐心。”
      话音没落指挥官就看见已经结束了唱诗的喻言依旧没能离开台上,身边围了几个不高的小孩儿在捧着唱诗本跟她说话。修女温柔的半蹲下来试图和孩子们平视,念着歌词天使的脸庞上绽开一个清甜的笑容。果然喻言只有在面对敌人的时候是冷峻的,曾可妮如是想。
      喻言在吟诵完毕后坐在第一排的长椅上悉心的一个个回答着身边孩子们的问题,棕红色的发丝随便挽起几缕别到脑后,曾可妮能看见修女的侧脸恬静又柔和,比她身前高大耸立的圣母石膏像要更加生动的多。头顶上的灯光和阳光交织在一起给喻言的身畔洒下几抹镀了金的美感,指挥官默不作声的盯着那仿若真实下凡的圣灵,一时间忘记了伪装和呼吸。然而教堂里的人在逐渐的散去,还好并没有人注意到她作为敌对方向的存在。
      曾可妮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什么时候离开修道院的了。临走之前那双轻薄的红唇里吐出微不可闻的叹息,远处仍然坐在正厅里的米白身影被簇拥着却满身空寂。那双隐匿于黑暗的海石蓝的桃花眼睛第一次盛满了势在必得,又悄无声息的湮灭在了深邃潭水里。
      “.....我也想要光明正大的、坐在你面前听一首歌啊。”
      可惜终究只是妄想吧,我在胡乱期待什么呢。
      暗灰色的西服扫在雪地里如同牛奶里泛出的一朵泡沫,易碎又忽然消逝。宽大的墨镜挡住了指挥官的无波表情,和转瞬即逝的火焰一起失落在了呼啸而过的风里。

      几周之前的暗访回忆蓦然出现在曾可妮脑海里,眼前一浮现出喻言那张脸上倔强而执著的小眼神,指挥官就不由得嘴角勾起一抹不为人知的蛊人笑意。摩挲着下巴曾可妮想起来,其实实际上自己是见了喻言四次,而修女应该只知道那三次。第一夜的被捕,第二日她不知道的暗访修道院,第三次的奔逃车上,以及第四回的千钧一发农场。指挥官揉了揉发红的眉心看着日历,距离把喻言送回修道院应该也有大半个月了吧,这一阵子小家伙倒是安分的紧,没听说什么大事。
      她心里倒是惦记想念的很。
      曾可妮在脑海里思索着喻言的每一个或嗔或怒、或喜或笑的表情,尽管相处的时间短暂又流逝,但每一帧都如同慢镜头一般清晰的倒映在指挥官的记忆里,难耐而缱绻着充斥情意。可能这就是无可抵御的爱和恋吧,即使她再怎么冷血而暴戾也还是会小心地藏起压抑于左胸口呼之欲出的疼痛秘密。
      一眼之念,一念执着。
      注定此生将心向月,飞蛾扑火。

      喻言刚回到自己的二楼房间里,皱着好看的眉眼去脱自己身上沾了泥雪的修女服。尖锐的石子丢过来快要打到自己的时刻被她闪身躲开了,然而锋利的棱角还是在她的斗篷和裙尾留下了丝丝缕缕的痕迹,被划破的衣襟有些莫名的诡异贸然撞进喻言的苍翠眼睛。好在里面的打底衣裙都没有事,咬着唇修女想了想把破了的外套搭到椅背上打算一会有空了再仔细洗涤缝补。手背上在遮挡伤害物的那一刻也留下了些微不明显的血印,可惜那时候她只顾着离开匆匆忙忙地没能注意。深呼吸了一口以平复自己的心情,喻言只套着一件单薄的内裙站在角落的镜子前,扯了干净而温热的毛巾来擦还残留着外界冰封气息的精致侧脸。
      拨开窗子轻手轻脚跳进修女房间的曾可妮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优美却有些哀伤的画面,喻言丝毫没发现自己的侵入而专注的用毛巾揩着如玉小脸上的风霜,直到曾可妮倏然从背后把纤瘦的身影一把环进了自己怀里的时候才惊觉有人闯了房间。刚想要错愕叫出声来的女孩子忽地被天地间醇厚的奶味笼罩,随即便听到有个日思夜念的气泡音闷闷的在她耳边咕哝了一句,是我。
      “......长官?”
      手里的毛巾还湿润着,停下自己动作的喻言想要回头去看身后散发着凛冽气息的少女,却被曾可妮的脑袋牢牢的卡住,转也不得动也不得。浑身的紧绷在意识到是她的那一刻全身心的放松下来,显然搂着修女的指挥官也敏感的感受到了这一点。曾可妮此时心里还是有几分庆幸而知足的,喻言已经不再和前几次那样抗拒她已经很开心。
      其实喻言在大半个月之前就已经不再害怕指挥官的触碰。曾可妮从地狱泥泞里拯救回她和朋友们,那一夜的坦诚也让喻言隐隐约约的明白面前的少女背负着什么又在掩饰着什么,即使她不说。可是确实是有感情的吧,当然这份私念与国仇家恨无关。
      身前修女的颈窝洁白而温暖,曾可妮还带着些许寒冷的下巴碾进喻言的脖颈之时惹得面前那人一阵倒吸凉气的颤栗,熟悉的甜葡萄酒味若有若无的萦绕在指挥官的鼻尖。圈住喻言肩头腰部的藕臂又稍许收紧了几分,曾可妮带着浓浓旖旎和诱惑的声线混合着耳边的热气径直灌进修女的听觉细胞:“嗯,是我。”
      “......你有没有想我?”
      “........”一刹那汹涌的暧昧情意把喻言的理智神经震颤的几乎崩裂,不自然的偏开好看的翠眼修女使劲朝着相反的方向深呼吸了一大口氧气。这副强装镇定的小模样落在身后那人的桃花眼底只是引发一阵低低的轻笑,随即更加炽热的呼吸就烙印在了喻言雪白的肌肤上。指挥官还浸泡在得逞的快感里,殊不知面前的修女已经在她的怀抱里凭借纤细的腰肢扭过了身体,抬眼之间已是亲密的四目相对。
      丝毫不输气场的修女敛了敛半月不见愈发魅惑的眉眼,似潭的祖母绿色光芒无边璀璨而闪烁,点燃着对面少女宛若湖泊的海石蓝色桃花。细白的手掌握着毛巾缓慢但坚定的轻轻抚上了指挥官还带着冰冻雪花的粉颊,珍惜而爱怜的替她擦拭抹掉着那份刻骨极寒。
      “.....二十一天。”
      眸中穿着黑金军装的指挥官好整以暇的挑眉,曾可妮原本以为只有自己才会闲的去计算看不到心上人的日期,可怀抱里悉心替自己蹭掉风雪的女孩子绵延的开口就是这个清晰镌刻在两人短暂生命里的数字,让她怎能舍得满身爱意而选择放弃。
      修女放开此刻已经有些发冷的毛巾,带着一个柔软的微笑封锁住眼底的层层受伤,认真的伸出手指整了整曾可妮因为拥抱变得有些凌乱的衬衣衣领,继续着方才的回答:
      “尊敬的曾可妮长官,我们有二十一天没见到彼此了。”
      “———谢谢你来看我。”

      指挥官闻言只是搂起怀里有些瘦弱却身材匀称的美貌修女放到了她的床上。从一开始进来曾可妮就发现喻言只穿着一件内搭,隆冬时节哪怕是呆在修道院内也不该穿的这么单薄。不假思索的还是脱下了自己的军服外套给那人披上,曾可妮在不经意扫视房间时候视线落到远处椅背上衣服的时候,暗涌着的眸光忽然深了一深。
      ......但愿不是我想的那样。
      坐在床边的修女此时却没注意到指挥官不露声色的观察,她看着自己窗边的一个中号的牛皮纸袋挑了挑眉,喻言可不记得自己屋子里什么时候有了这个袋子。扯了扯指挥官的衬衣袖子,扬着头的小修女明显是在等一个解释。
      哦,是的,今天本来过来是来看她的,顺便带了点好东西。
      伸手把牛皮纸袋拿过来递给喻言,曾可妮无声的叉着腰示意她现在就打开。喻言明显没想到这是要给自己的,一时间眨了眨漂亮的水眸只好按照吩咐撕开了最顶上的封条。
      “......哎?”
      葡萄?
      黑加仑?还是提子?
      青碧色的圆滚滚水果和墨紫色的饱满颗粒躺在纸袋里冲着喻言露出一个香甜的笑意,清新的味道驱使着修女的感官。看着手里的双色果实喻言不由得一刹那大脑高速运转,这个时节可不是葡萄这种温带水果能够成熟的时候吧?就算有,也绝对不应该能在战争的被侵占区找到,更别提林茨的果园了。
      什么意思,曾可妮这一趟过来就为了给我送点葡萄....?
      接收到床边的疑惑目光,曾可妮面不改色的轻咳了一声以逃避小修女的真诚视线,她总不能说这是强抢的谢可寅谢情报官的吧。说来也怪谢可寅怎么老整这些有的没的,她算计着给喻言找点什么好吃的送过去丰富一下乏味的修道院饮食,那你看这不谢小姐就自己直勾勾的送上门来了吗。
      然而人家情报官根本没有打算分给曾可妮的意思,谢可寅是巴不得望眼欲穿的偷偷委托了自己的暗线,找人千方百计的搞了一筐新鲜水果快马加鞭的想去拿来讨自己家地下党乃万宝贝欢心,结果好巧不巧被来找她干活的曾可妮抓了个现行。当指挥官面无表情的从筐里拎了两串葡萄和奶提子揣进纸袋里跟没事人一样打算离开的时候,气的谢可寅差一点就要从地上跳起来跟这位普鲁士的罂粟玫瑰打一架。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曾可妮只是闲散的拍了拍手对着谢情报官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标准假笑,说shaking你要是觉得能打过我,尽管来。
      小老虎一个白眼就扔了过去:操,曾可妮,你他妈侮辱我。
      好歹老娘也是身手不凡的部队优秀高官好吧??
      算了算了好烦哦,打不过打不过!快滚!
      看着走廊尽头吊儿郎当吹着小曲溜达着不见的高挑身影,谢可寅只觉得自己咬牙切齿的要肉疼死了,呜呜。

      Of course当然这些小事儿都不足挂齿,不能告诉面前眼睛晶晶亮亮的喻言。
      曾可妮摸了摸鼻子坐下来字正腔圆虚情假意的解释道:军队给的高官补助,补助。
      所以我这不就一得了空来给你送好吃的了吗。宝贝儿你看你嘴上薄皮都起来了,冬天这么干燥要多喝水,吃点新鲜的东西补充vc。
      临场发挥的指挥官戏谑语气里颇有几分讨好的意味。
      心下有些好笑,喻言怎能看不出来这点新鲜还带着寒气的葡萄在这片土地上的珍贵。别说水果了,就连蔬菜和肉也是日益升值,挨家挨户都在努力多屯一点食物。二十一天了啊,即使在这样战火纷飞的年代,曾可妮能抽出一份注意在去掉繁杂军务和心底秘密之后留给她隐晦的温柔,修女已经微微感受到了被人惦记的心安。忍受过这么多日苦闷和欺侮后,这是她接触的唯一幸福。
      迈开长腿走下床,喻言顺势把军服外套解开铺在床上,抱起纸袋向门口走去。抬手拿了水盆,修女拒绝了曾可妮要和她一起去洗葡萄的小要求。这里是维摩纳,不是曾可妮做主的地盘军营,要是被其他修女发现指挥官的存在喻言几乎不敢往下想。她掏出钥匙反锁上自己的屋门,再三仔细叮嘱了一番曾可妮谁来都不要出声,也不要开门。
      一如指挥官在那个风雪交加的逃难之夜,把她压在身下给了一场以勾引做饵,真名为沦陷的倾心保护。

      米白色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曾可妮精致双颊一直挂着的一抹浅淡笑意倏然消失。天生的第六感告诉指挥官在喻言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只不过她不愿意说,或者是不愿意求助于自己。到底是什么事呢,曾可妮在脑海里狠狠的搜刮着每一个进到屋子里来不能放过的细节,最终猜疑的目光悄然锁定在了那张橡木做的椅子上。
      是了,从翻进窗户来,曾可妮就觉得很奇怪的一点。
      喻言,为什么没穿着外衣?
      林茨还是隆冬,远远没到只穿一件的地步。
      如果没记错的话修女除了里面的内搭外面还有一套做工细致的外袍,她几次见过喻言都是穿着两层包裹的。然而今天为何不到睡觉的时间———指挥官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明明是下午四点,为何要只穿自己的那件单薄不防任何温度的打底内裙?
      但愿不是我想的那样。
      靠近那把木椅,曾可妮无意的瞟了一眼喻言搭在椅背上的衣服。
      海石蓝色的桃花一瞬间,从盛开的潋滟到扑簌着震惊坠落。

      划痕。
      污渍。
      破碎。
      泥泞。
      陷落。
      手指骨节被她愈发的捏紧,泛白的颜色透露着曾可妮此时蜂拥而出的怀疑与恐惧。经历了什么?要怎样才能造成一件衣服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老天,你别搞我。
      她不敢往下想。
      她不敢知道喻言在一个人掩藏着什么。
      难道是———
      她在.......
      保护我?

      心脏不自主的收紧,曾可妮凭借多年行军的经验一眼就能辨认出这样锋利的划痕一定是尖锐的物品,石块或是刀割才能造成。可是喻言怎么会自己拿这些东西去毁坏衣物,又不是太旧了不要了打算丢掉。战争年代谁家不是缺衣少食能循环使用的绝不浪费,更何况修道院供奉天主,更为崇尚节俭。她的小修女,也不是会肆意任性的人啊。
      冷静,曾可妮,你冷静一点。
      那么这些污渍呢,裙角的泥点可能是走路时候沾染上的吧....?
      不对。
      这不是行走造成的。
      指挥官素手一抖,喻言换下来的裙子就整个的映入了纠结桃花瞳孔里。然而除去划痕伴随着泥泞挟裹而来的是大片的黄渍,藏匿在背后与长裙侧面,拎起来曾可妮皱着眉凑近衣料嗅了一秒就判断出这是放了很久已然发酸的奶酪残汁。隐约的馊酒味道混杂着蔬菜的杆液传来,闯进指挥官的鼻腔与喉管,蓦然升腾起说不清道不明的白雾开始大肆弥漫在那双暗含着焦虑的海蓝宝石内。
      千万不要是我想的那样。
      希望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胡乱猜想。

      几秒之间衣服又被重新叠回原先的模样老老实实的靠在椅背上,曾可妮一步跨到喻言屋角的衣柜前,死紧的抿住薄唇下定决心般轻轻一拉。
      再度抬眼,一向冷血的海石蓝色尽数快要被猩红的血色淹没。
      喻言衣柜里没有几件衣服,都是修道院的服装和日常两三件工作便衣。然而原本就为数不多的几件修女服除去崭新的那一套,多多少少上面都有了缝补而拼凑的针线痕迹。说来也怪小修女手艺太好、指挥官眼里太尖,不然曾可妮真的要被这虚拟的假象所迷惑认为一切都好。关上柜门将将回过头,放在床头的针线筐接连进入了曾可妮的视线。指挥官疯狂压抑着想要把喻言抓过来问个清楚的欲念,颤抖着手去捞筐里的那几团棉线。
      黑色和白色的线团一看就是最近才大量用过的,比起其他颜色的线团明显干瘪了许多。红色蓝色的线团上甚至都有些落败的积灰,很简单它们的主人自从买了回来就没有碰过,缠绕的线头整整齐齐。而黑色和白色上面清晰的剪刀切口昭示着有人曾经用它们进行过一番不知作用于何处的缝补,只不过试图拼凑起来的东西,是什么呢。
      是破碎的、可挽回的衣服?
      还是缄口不言下那颗撕裂的、忍耐的、尽力粘合的真心?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这些动过的地方都一一归位的,指挥官凭借过目不忘的记忆力恢复原状,坐在床边阴晴不定的脸色被垂下来的曜石色丝缎挡住。多年来经受过的军人训练让曾可妮在拼命调和着自己的呼吸,既然喻言不打算告诉她,那就尊重她的意见。
      沉默是你有的自由。
      心肺里有些干涩的腥味蔓延,好在曾可妮素质过硬,狠狠心把自己全部外露的杀伐情感尽数收回,封印在海石蓝色的深渊下。
      喜怒不形于色,才是普鲁士的罂粟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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