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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四)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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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2
喻言洗干净葡萄端回自己屋子,就看见曾可妮双手支在膝盖上,英气而俊美的面庞托在腮边,发丝垂落着看不清楚掩盖下表情。小修女走到床边发现曾可妮闭着那双漂亮的海蓝瞳孔,不由得放下手里的水果去拉旁边那双掌握着百万人性命的葱白玉手。
“你怎么了?”
曾可妮早就听见了喻言的脚步声,闭着眼睛确认无疑里面不含一丝复杂情绪后,才陌然睁开波光潋滟的桃花丛。指挥官就是指挥官,能做到今天这个位置曾可妮自然不是浪得虚名,眼睛里的温柔好像根本未曾意识到什么风暴的降临先兆一般。她捡起身后的军服反手披在喻言身上,目光却不经意间扫过了那人苍白的手背。
许是涮洗的时候水温有些冰凉,喻言手背上那道发红偏肿的划痕此刻如同插进软木里的钉子刺痛着指挥官的沉痛双眼。曾可妮抿着粉唇去握住她细嫩的肌肤,哑着喉咙开口:“......这是怎么弄的?”
“嗯?”喻言随着曾可妮的眸光看向自己的扎眼伤痕,心下一惊面上却若无其事的装作毫不在意,扯出一个安抚的笑意错开话题,“.....不碍事的,今天去农庄帮忙的时候碰到了栏杆。”
一时间房间里充斥着没人回应的沉默,曾可妮暗暗在心里试图封锁住想要问清楚怎么回事的冲动,生生憋住了呼之欲出的质问。纤细的指尖伸向洗好的紫色果实,曾可妮小心的捧着葡萄剥了个皮举到喻言嘴边。修女看着突然降临自己唇畔的颗粒有些诧异,不知道该吃还是让给眼前的绚丽妖精。曾可妮看喻言半天愣着不动,索性五指一伸直接不客气的塞进了那两片好看的水润红唇里。
一连剥了五六颗葡萄喂给喻言,手上还在动作着的指挥官丝毫没有打算要停下来的意思。嘴巴里净是酒一般香甜的果汁味道,喻言的唇角还粘连着几滴绛色的水液。这人不会都打算今天就这样两串葡萄都塞给自己吃吧,不填饱她誓不罢休?腮帮子还在鼓鼓囊囊咀嚼的小修女此刻瞪着那双苍翠色的水波眼睛,毫不掩饰自己在盯着曾可妮使劲看也看不够的目光。总觉得她好像情绪不太对,但是哪里不对呢。
意识到指挥官又扒了一颗果肉想要上手直接塞过来,喻言忙不迭的挡住了自己的嘴。“......你能不能顾着自己一点,让我咽下去。”
举着紫红色圆润珍珠的少女挑眉看着在努力消化自己递过去果实的修女有些诧异,军队里本来就是吃饱就行要什么口腹之欲。从谢可寅那薅来的东西自然也是献宝一样给喻言独享的,虽然有点对不起那谁家的宝贝乃万万吧。
“你吃就行了,专门给你的。”
刚咽下去自己那颗葡萄的喻言听闻此言便推着曾可妮的手往她的唇瓣撞去,干嘛啊她一个人真吃不完。“.....我不管,你陪我。”
不然我就不配合,看谁拗过谁。
多操心一下自己不好吗,这个混蛋真以为自己真的是块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的钢板。
然而指挥官只是好整以暇的把那颗葡萄轻轻用力挤进面前甜心的唇齿里,看着她嘴边淌溢出来的新鲜果汁笑的痞里痞气:“....想要我陪你也不是不行。”
原本盘着腿坐在自己身侧的曾可妮妖异的气息倏然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那张梦里出现过的貌美容颜也在喻言的瞳孔里瞬间放大千百倍:“———你给我亲一下,我就吃一个。”
其实她只是说着玩玩,好久没有逗过喻言了,有些想念。
没想到下一秒对面穿着米白色内搭长裙的修女就翻身凑了过来,苍翠色的眼睛里只容得下曾可妮一人的影子。喻言懒洋洋的就着指挥官的修长食指吞咽完甜美的果实,踹掉自己的拖鞋就随意的一手挑起了指挥官刀刻般的下颌,整个人几乎是要挂在了曾可妮的身上,甚至鼻尖都亲昵的能蹭到对面那人的唇角,温热的吐息若有若无的拨弄着曾可妮尚且存活的神智:
“好啊。”
“那么我亲爱的指挥官大人———”
“.....是走个程序还是直接亲?”
?
她调戏我?
调戏不成反被调戏?
这部剧我是1好吧,喻言你能不能收敛点?
这要是还不顺便满足一下自己大半个月快二十多天的隐秘念想还要不要做人了。
此刻去一边的战争吧,我只想当个平平淡淡的普通人。
抽了张纸巾曾可妮揩干净染色自己指尖的葡萄汁水,这才伸手轻抚上面前放大的魅惑美颜。此时两人的姿势由于喻言的翻身显的有些暧昧而夸张,曾可妮背靠在木制床头斜坐着,而修女几乎是趴过来附在没有退路的指挥官身上。白色的长裙和黑金的军装糅合在一起,喻言在上曾可妮在下的情况倒是惹得两个人心头俱是一颤。觉得缺了些什么的曾可妮抬手把头顶上的窗帘哗地一拉,原本没有开灯借助着自然光线的小房间顷刻进入昏暗的世界。反手重新缠上面前那人的水蛇腰肢,指挥官一个词都不想说却只是把喻言拉到自己的身前。
她不敢开口,她怕问出自己不敢接受的事实。
她也不敢主动亲近喻言,怕太明朗的视线不能掩盖自己眼底的一片压抑深埋的疑虑和欲念。
她发觉自己好喜欢喻言,靠近她就不可抑制的疯狂沦陷。
修女跨坐在指挥官身上手指顽皮的卷起面前那人的肩章金穗,一如雪夜在车上开始动情的那天。即使光线昏暗,喻言也能感受到曾可妮在努力压抑着汹涌的情潮,保留给她最后堕落的体面。
巧取豪夺算什么喜欢,日久生情一念痴缠才是刻骨眷恋。
等了很久见面前的少女迟迟没有动作,喻言叹了口气顺着床头去摸那个盛着甘美果实的银盘。触手之间随便抓取了几个紫色的珍珠,修女可没有指挥官那么精细的习惯去给它剥皮再咽。一手动作之间塞了一颗圆润到自己的嘴里,喻言对着面前潋滟桃花眼的主人非常坏心眼的轻柔覆上一吻。
丁香小舌纠缠之间喻言用力咬破了嘴里的葡萄,果汁尽数随着唇齿的搅拌落入曾可妮的喉间。喻言也根本不跟她恋战,在吻技的博弈上修女早就知道自己不是指挥官的对手,把一颗葡萄送进去后就好不客气的抽离停止。面前的海石蓝眸子晶晶亮亮闪着欲求不满,似乎是在谴责喻言为什么不多亲一会。看到如此情景处在上位的女孩子不禁挑了挑柳叶细眉,废话,要是再多亲一会她就又要被人为窒息缺氧致死了。末了喻言看着曾可妮的眼神突然喘出一个轻笑,指挥官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自己听见了喻言的戏谑暗语。
着什么急吗,这不满盘还多的是机会。
一连搞了如此这般浅尝辄止几出的小修女丝毫没注意到指挥官眼里越来越浓郁的波涛,自顾自的和曾可妮“分享”起多汁的果实。直到她吃到一颗有些发酸的提子皱着眉呲牙咧嘴的小表情落到曾可妮晦暗不明的眼里,如同尝到了甜头的幼狮此时需要一丝安慰。
“......玩够了吗?”
耳畔莫名响起压低的气泡音腔,不知为何喻言从这声明明应该是宠溺的话语里嗅出了一点危险的味道。还来不及拭去自己嘴边沾染的绛紫色果液,喻言就已经被曾可妮围在腰肢上的藕臂推搡到了床上。指挥官转身反客为主的就把房间的主人压在了身下,发间的纯滑奶香顺着万千青丝披落到喻言的脸边痒痒的蹭着,一时之间修女的呼吸里充斥的尽是奶味和果香。曾可妮伸出自己柔软的小舌头顺着喻言粘上果汁的绯红唇周舔舐了一圈,扳起修女的精巧下巴勾勒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玩够了的话,该我了。”
曾可妮把喻言的手臂放开,低头俯仰之间就迅猛的吮吻了上去。未能全部吞咽下去的酸涩味道伴随着前几次的甘甜,扰乱着溶蚀着指挥官和修女的交互神经。这场激吻来的快速而迅烈,意乱情迷之间喻言不自觉地攀附上了面前少女的脖颈,为她在之前唇齿交接时刻的戏弄付出应有的代价。喻言不知道自己被曾可妮翻过来覆过去的吮咬啃噬了多久,只知道被放开的时候大脑一片混乱,窒息之间口腔里的葡萄气息早已转换成了稀郁的奶味。
看着苍翠色的宝石里被剥夺主宰而涣散的焦距,纤长的玉指在喻言的脸颊上满意的划了一滑,好似是在看什么举世无双的情欲作品:
“.....走程序算什么,还是直接亲好一点。”
可这场半路出家的情动并不能让曾可妮忘记自己之前所担忧的事。指挥官含着修女没缓过劲来的耳垂不轻不重的引诱她说话,想要探听清楚究竟是不是发生了什么麻烦事。没想到喻言即使在丧失思维的情况下也没被曾可妮撩的神魂颠倒,只是些微喘着气告诉她真的一切都好。
“.....告诉我....”
“.....真的没发生什么事吗,宝贝儿。”
好难缠。喻言心下愈发冷静,哪怕是这种暧昧时刻也不能吐露半点真实,嘴边的回答仍旧坚持:“真的。”
“我一个修女能有什么事啊,我又不是军务缠身想百忙之中见面都得抽空的指挥大人。”
曾可妮后来每一次回想起来那时候喻言情浓之处强忍的淡定,就想一枪崩了那个居然真的相信了的自己。
你的心智还真的是冷绝到可怕的过分,我亲爱的修女小姐。
终究是没有继续逼问的曾可妮恋恋不舍的放开了被她吻的头昏脑胀的小修女,今晚还有个会议要开,她需得在七点之前赶回军营。给喻言拉上被子,曾可妮冲她笑了笑穿好军服外套就从二楼的小窗台跳了出去,原路返回。
喻言看到曾可妮消失在视线里才彻底的放松下来,殊不知她被曾可妮诱惑勾引着问话时刻一度曾把自己这二十几天里所遭遇的境况提到了嘴边儿。
差一点,就要憋不住了。
可是不行,你已经过的够苦了。
我能替你分担的,就让他别无选择的冲着我来。
可惜再小心的隐瞒,也只是在减弱火山喷发的进度———
也只是在延缓海啸席卷大地的波澜。
曾可妮一路飙车回到军营进到办公室,利落的吩咐宋昭艺给她现在把谢可寅叫过来。
心头的乌云越来积压的越浓重,指挥官吞了口牛奶丝毫没能缓解思绪的纷乱。她一定要知道,这些日子里维摩纳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宋副官刚打完电话,就略显尴尬的回复曾可妮说谢情报官拒绝过来见她。指挥官咔吧一下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指关节,示意自己的下属可以走了,她去亲自解决。
转了转鎏金的拨号电话,那头的谢可寅没好气的喂了一声。
“是我,你敢挂电话就等我过去揍你。”
指挥官没有心情开玩笑,她是认真的。
听到曾可妮的冷声威胁明显那头的小老虎顿了一下要不要挂掉电话,但还是被抢走水果的愤懑占了上风:“....老娘不去!”
你死心吧!
然而这头握着电话听筒的指挥官根本没鸟谢可寅的暴躁情绪,“谢可寅,我要二十一天之前到现在六点四十分的维摩纳所有情报。”
“我不干!你他妈的抢了我两串葡萄的事我还记得呢!”
“给我闭嘴,”曾可妮闭着眼睛毫不客气的吐字,这份普鲁士罂粟玫瑰的杀伐之气肆虐的膨胀,饶是没跟曾可妮处在同一个空间里的谢可寅突然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我说认真的。”
“......我”
“你什么你,”话还没说完曾可妮就直接打断了好友的磨叽发言,“五条阿玛特耶,够不够。”
谢可寅在情报室听到这句话几乎直接从沙发上跳起来,“???你再说一遍??”
[注:阿玛特耶,西班牙1797年建立的巧克力品牌,欧洲最为古老的巧克力品牌之一。贵,但是好吃。]
阿玛特耶的薄荷巧克力,她和乃万都喜欢吃。然而自从几年前的二战管制物资和进口开始,谢可寅就再也没有方法买到阿玛特耶给乃万偶尔奢侈一把过过嘴瘾。
不耐烦也不想再重复一遍,曾可妮沉着气继续追加:“别怀疑了,就是你想的那个。”突然又想到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我要最全的情报,最好事无巨细。”
那头的情报官还愣着她的出手阔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少废话,”啪嗒一下手里的钢笔清脆的摔在了办公桌上,曾可妮哑着嗓子继续开口,“五条阿玛特耶,我再给你加一瓶Sptlese。”
“赔不赔得起你那两串鲜葡萄?”
[注:Sptlese,晚摘酒。伊慕酒庄所产白葡萄酒,德意志前十名最贵的酒水之一,当今国际均价9700美元左右。原料来自德国顶级葡萄园,都是陈年甚至半个世纪的酿造,产量稀少。]
赔得起,当然赔的起。
她和乃万都喜欢喝酒,或者说军队里没有几个人不曾借助酒精麻痹过自己。当现实世界纷扰而杂乱的时刻,只有沉醉才能让人进入梦境,借此躲避眼下的畏惧与未知的迷离。
“操。”谢可寅倒吸了一口冷气直接从沙发吓得栽到了地上,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曾可妮也太舍得花钱了吧?别说两串葡萄了,就这一瓶Sptlese,换算成真金白银能买多少葡萄园啊。
“......那你什么时候要?”
指挥官看着日历上跳动的数字眼神忽明忽暗,“越快越好,你给我尽最大努力。”
“我知道,”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来坐回沙发上,谢可寅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谨慎的措辞生怕惹恼了自己的金主爸爸,“但是这时间跨度有点大啊,估计搜集全情报不会很快.....”
想到时间曾可妮皱了皱眉,思索了一下缩减了范围:“不用。”
“你给我把那个叫Gemini的修女,二十一天的行动轨迹和接触的人与事查清楚就行。”
她要知道喻言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要知道喻言究竟在隐瞒些什么。
“....好,”谢可寅见此也不再拒绝,作为一个老手情报贩子她当然有无数的渠道可以搞定这些消息。“那我弄完了call你,到时候一手交资料一手交货。”
非等价交换,这笔买卖她谢可寅稳赚不亏。
“Fine,等你好消息。”最高指挥官痛快的很,当下就要挂断。
电话那头急忙阻拦,“哎哎哎等一下,你着啥急!”
曾可妮不由得翻了个白眼,“某些人方才还不想接这单生意。”
“......嗐咱俩多少年搭档,老朋友了谈钱多伤感情,”一时间小老虎抱住大腿谄媚的烟嗓甜腻腻的传过来,“我就问问你从哪弄得这些东西?下次我也去给乃万整一点。”
这里是林茨,炮火纷飞即将黑云压城开展的奥地利前线,哪怕是只有片刻的幸福可能泡沫般破碎,每个人也都要拼命的抓住机会过好当下。
谁都不会去错过想要做的事情,因为也许明天可能就再睁不开眼睛。
这人脑瓜里怕是真不好使吧都在想些什么?曾可妮暗自心底腹诽世界小姐,“....你是第一天知道我姓阿芙乐尔吗?”
拜托,好歹她也曾经做过九年的德意志没落贵族。
伊慕酒庄,阿芙乐尔家曾经的产业之一。
自然这些奢侈品或者说军需品如果她曾可妮想要,坐在德国军方的权力高处随便沟通一下渠道就能有,不费吹灰之力。
钱有的是,旧有的势力也依稀有点交情,再凭借她这张脸和手里的军权,什么东西拿不到。
最高指挥官眯起眼睛,若是真有什么靠物质得不到的———
恐怕就是那人的全身心喜欢和永恒的爱意。
突然想起来曾可妮的过往,谢可寅一时间还是陷入了诡异的沉默。算了算了别叭叭了人比人气死人,她还是赶紧干活吧争取早一点拿到东西可以去哄乃万。
“知道了,回见。”
挂掉电话曾可妮烦闷的把领带扯了扯扔开,可是脖子上没了约束还是仿佛有一块石头一般压在心口,堵得她说不出话来。
下午喻言手背上的红痕在指挥官的眼前忽闪而过,像一道闪电般击中着曾可妮的心脏,同时浮现的还有那些大量使用过的棉线团,密密麻麻丝丝缕缕的缠上来,让她如同溺水一般恍若窒息。甚至衣柜里的装束和椅背上的外袍都在叫嚣着牵引着曾可妮每一帧变动的情感。
但愿一切都不是我想的那般。
是我多虑了吧,是我军人的直觉太敏感。
但愿她和只言片语里描述的一样真的快乐无恙,顺遂平安。
三天后。
这本该是很平淡的一天,照常是新的工作日曾可妮睡眼惺忪的爬起来到浴室里刷牙就听得宋昭艺在外边敲门。她打着哈欠走到办公室门口问自己的副官什么事,得到的报告是谢可寅叫她去取资料。
“长官,谢情报官说一会吃完早饭让您亲自去取。”
合着这是怕她不给东西空手套白狼耍赖呢?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打发走了宋昭艺,曾可妮伸着懒腰站在桌边自顾自的煮牛奶。沸腾着咕嘟出一片细白泡沫的液体和窗外纷飞的雪花一般颜色,纯净而又圣洁。只是指挥官望过去的天空,因为积着雨雪而可见的灰暗。
低下头嘬了一口牛奶,曾可妮不着痕迹的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就好像上帝都知道即将要发生的事情一般,在为她掩面哭憾。
胃口并不是很好的指挥官随口吃了几片抹了黄油和奶酪的面包,皱着眉顾及到今天的公事她还是勉强多吃了一点。在洗手池里冲洗干净残留着牛奶的玻璃杯,曾可妮抽出库房的钥匙塞进军装口袋便朝着隔壁单元的情报处走去。指挥官到达一楼谢可寅的地盘时候,世界小姐正叼着一块压缩饼干在替她装订所有的资料。几乎是在看见曾可妮踏进门来的一刹那谢可寅微不可见的抖了一下,开始思索要如何跟这位冷血铁面的带刺玫瑰解释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
谢可寅梗着脖子看向曾可妮手里,“别告诉我你坑我,Jenny。”
她可不白干的好吧。
随手掏出那枚钥匙在小老虎眼前晃了一圈,曾可妮抱着胳膊示意到谢可寅是不是可以把该给的东西给她了。情报官为难的看了一眼手里的小半沓材料,接过曾可妮手里的库房钥匙不知道该不该现在给。
早死晚死都得死,可别迁怒到我这啊。咱小小一个情报处真盛不下指挥官这个大佛,曾可妮要是生气了她一定要跑远点!她还要养乃万万呢。
谢可寅硬着头皮抱紧资料拉着曾可妮出了情报处的门,带着她朝办公室走去。曾可妮没明白谢可寅这是在搞什么花样,海石蓝的桃花里裹上了一层不解。小老虎一路把曾可妮拉回了她自己的指挥办公室,这才谨慎的交出怀里的半沓白纸:“答应我,锁上门再看。”
说完还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下指挥官的表情,谢可寅继续叮嘱道:“你屋隔音最好,答应我别伤着自己,啊。”
“我走了,今天哪也不去就在情报处,随叫随到。”
说完谢可寅就一步三回头的仿佛火烧眉毛一般迅速消失在了走廊尽头,弄得曾可妮心里那股浓郁的不安感愈发强烈。顾不上思考谢可寅说的那些话有什么深层含义,反锁好门指挥官拎着那沓白纸就坐回自己的桌子面前开始翻阅。只是瞟了第一页纸张上面的短短几行字,她的脸色就已经如同浸了墨般要阴郁的滴出水来。
当赤裸裸的真相被揭开,你是否有足够的承受力,去接纳这惨白而血淋淋的一切。
噩梦惊魂的二十一天。
1938年 x月第1日
喻言那天从军营回来只看望了张语格,随后就回了自己的房间。晚饭时刻众人都去吃饭,只有她走过去的打饭的时候,很多修女跟她刻意保持了些许距离。心下知道也许是由于自己被曾可妮带走的事情让大家产生了些许误会,喻言也只是默默的该做着自己分内的事情。
身正不怕影子斜,她没有屈服于侵略者,当不起那句私通卖国贼。
..........
1938年 x月第3日
这天早上喻言起床去照看了张语格和金子涵,发现两人身体上都没什么事情才去修道院里面干活。有修女看到她面色不善的躲开,就连一贯是很多人打扫的储藏室也此时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修女。看到喻言拿着扫把进来一时间众人都停止了动作,随即嘀嘀咕咕的声音沙沙的在偌大的空间里传开。为什么要和她一起打扫啊,有声音在喻言的耳畔低微的闯进来,甚至还有人撺掇着去找院长,说我们不要和她一起工作,凭什么她这种人还能留在修道院。
她不能和我们这群圣洁的人同处一个空间。
修女们一个又一个的嫌恶离开,最后存放着若干粮食的空寂储藏室都是喻言自己一个人默不作声的花了好些时间打扫完。
此后只要拥有喻言名字在上面的日常活计,都只剩下她一个人。
..........
1938年 x月第6日
喻言已经被孤立了很多天。
金子涵和张语格想要帮忙也有心无力,两个人都还重伤在身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只好每天努力的把喻言悄悄拉到自己的房间,给予一些灵魂上的安慰。徐紫茵作为修道院长也心下无奈,她多次斥责过众人喻言不是会投靠敌军的性子,可是大家表面亲昵答应的安分,转身就收起笑脸该怎么挤兑就怎么挤兑,喻言受到的横眉冷对和讽刺一分不见减少。甚至还有修女当面直说喻言就是受院长宠爱才能继续在维摩纳呆着,大家都看的清清楚楚的事儿还在这里试图为她颠倒黑白。
“我看她早就跟德军不清不楚了吧,要不然人家只带她走呢。”
“什么呀,咱们的情报院长从来都只让她一人送,谁知道是不是出卖国家了呢。我们林茨今天被德国人侵略成这样,她功不可没吧!”
“听说以前院长也想要让别人送的,是喻言自己拒绝了说不要的。”
“你看你看,她就是有私心。”
“........”
“........”
这些话喻言听了只觉得好笑,难不成多几个牺牲者的出现会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吗。
.........
1938年 x月第9日
不止是修道院,流言已经蔓延到了喻言所出现过的每一个地方。
今天是休息日,照例喻言是要带着唱诗班做圣歌祷告的。可是这一次的修女们都不打算进行上台,她们不想跟名声受辱的喻言站在一起,怕也被连累。以前只敢在背后议论两句的众人终于不再遮掩,讥讽的言辞摆到明面上冲着小修女锋利掷来:
“你还领唱什么啊,出去让别人看笑话吗?”
听着身边的质疑,喻言觉得自己如果再缄口不言好像也没什么用了。脾气一贯温和的修女抬起头凝聚那双寒意纷飞的宝石双眼,一字一句的反驳回去:“这些莫须有的事情,你们问过当事人我吗?”
“是谁,在对自己的同胞制造笑话?”
即使只有自己一个人,天使也昂起头颅庄严的挺起胸膛。
“你们可以不唱,我自己来。”
哪怕上帝告诉我接下这盆脏水会蛰痛我全身,我也要咬牙受着。
如果选择背负这骂名的人不是我,那被再度侮辱的人就是曾可妮。
我怎么舍得她曾可妮代我受过。
那个位置已经让她够难受而委曲求全了,能交给我的狂风暴雨就尽管冲我袭击吧。
只是别动她。
我怎么样都可以,谢谢您,我的上帝。
..........
1938年 x月第11日
第一间杂货店。
“我们家不能卖给你东西,请回吧。”
第二个铺面。
“你怎么好意思来我家买东西?不要脸!”
第三家庄园。
“不好意思,我们不卖给与德国走狗有纠缠的人。”
.........
“滚出去!你也配在林茨呆着吗!快走!”
无数的谩骂和嘲讽回荡在喻言的耳边,修女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对着每一家店铺安静的选择不解释,只是鞠了一躬转身离开。现在属实修道院交给她的采买任务真的是一点都完不成。看着空空荡荡的提篮,这样下去真的不行啊。徐紫茵为了让她在修道院里少听些风言风语而替她换了工作,可出来未必要比呆在修道院里好多少。
喻言走回修道院的路上并不畅通,经过她身边的行人尽是嫌恶而厌弃的眼神,好似她是什么凶神恶煞的传染源一般。几个围在一起说话的妇女远远看到她走过来,不由自主的朝路边躲了一躲。然而那些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的莫须有侮辱还是施施然的闯进修女的耳朵,一瞬间让她血液凝结。
可惜凝结的原因不是因为这些话落在了她自己身上。
如果这些言语被曾可妮听了去甚至是让她亲爱的指挥官在林茨再添一笔污名,喻言才会真正的心如刀绞。
她保护了我那么多次,这一次反过来。
让我保护她吧。
即使我低微而平庸、沉默而渺茫———
如同尘埃。
...........
1938年 x月第12日
每一天都过得不如一天。
每次去吃饭那些人都可能不会再给喻言留下饭菜,甚至有些修女就算把剩下的食物倒进洗浴间,也不想让她吃到一点。
她们在用自己的方式逼她去死,可她一定得活着。
如果她喻言没有活着,换谁来挡在曾可妮面前,拦住这一切的污言秽语和肮脏谣言?
所以我一定得,好好活着。
张语格和金子涵看不下去,瞧在眼里急在心上。于是两个人每次去吃饭都尽量偷偷多拿一些食物留给喻言,如果实在是挤不上吃饭就一起少吃一点,把自己的饭拼凑着分出一部分留给她。
“不要管她们,我们都相信你。”
朋友的轻声安慰是喻言唯一的依靠来源。
这一天喻言依旧需要带领唱诗班做祷告。
可是意外就此时发生了。
那些居民在喻言开始唱歌的时候就交头接耳,纷纷扰扰的声音似乎要吞噬天使的声线,甚至有人蠢蠢欲动的想要上台去把她拉下来。
“......她怎么还配留在你们修道院?”
“维摩纳就这样没有底线吗,还在收留背叛者?”
时间的流逝带来的不是好转,而是愈发落井下石的嚣张流言。
一开始传出的只是她和德军有勾结;不知谁口耳相传变成了喻言早就被na cui收买;又有后来变成她跟某位军官有私情;再后来小道消息改编出了她根本没有按时送情报,说她背叛了维摩纳,侮辱她背叛了林茨,控诉她背叛了奥地利。
我没有。
我从来没有。
可惜无人听见。
喻言仿佛看不见教堂里愤怒的人群,这些人和以前称赞她嗓音婉转的是同一批人;也好像听不见居民们叫骂的谎言,天使选择闭上眼继续用坚定而隐忍的声线唱完每一首和着血与泪的赞颂圣歌。
如果曾可妮在,一定能听出这哀伤而悲凉的歌声里无尽的辛酸。
那些人围在台下如同小丑一般的跳脚,用腐烂的菜叶丢弃到她的身上,甚至还有人拿着孩子的颂经本径直朝她砸过来。镶了银质边缘的硬壳在修女的米白色长裙上划出一道锋利的刮痕,还有无数的人试图撕扯她的衣衫。
喻言站在台中心冷眼旁观这混乱而无礼的一切,不动如山。
主啊,你看到了吗?
你的子民也会被仇恨蒙蔽双眼。
你的子民言语也会化作无双的刀剑,刺破无辜者的心脏肺间。
你的子民处于战争的年代无处发泄,只得拿我做这献祭的新鲜。
天使冲着偌大的正厅里沸腾的人群漠然开口。
即使被强行扣上罪名,她喻言也没有低下倔强的头颅。
“我没有。”
她一遍遍的重复。
我没有。
我没有。
我没有。
———可惜今夜不再。
........
1938年 x月第13日
这一天喻言去修道院附属农庄帮忙干活。
张语格因为伤病没有来,金子涵除了嗓子依旧说不出几句话外身体好了很多,一同去农场工作沉默的跟在喻言身边。
“喂,你能不能不要和我们一起走?”
“我们不想和背叛者沾上任何关系。”
“别连累我们。”
有人如是说。喻言听见这话只是冷漠的抬了抬眼,棕红色的倩影就悄然消失在了队伍末端。看着身边一同跟来的金子涵,喻言只是把她往身边的远处使劲推了一推。
自己一个人经受这些就可以了,朋友还是不要再重蹈覆辙一遍。
农庄的主人是很慈爱的一对夫妇,他们看到喻言的时候只是怜爱的摸了摸她的脑袋,含泪叹了口气。没有把自己区别对待已经感激不尽了,喻言对两位老人行了一礼便照常离开去前院扫雪。
然而不断有来农庄取货或者购物的附近居民前来,看见喻言在院子里扫雪少不了要叫骂几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还有人把刚买的淡黄色奶酪朝修女丢过去,试图驱赶她离开这处区间。
可倔强而隐忍的喻言只是挺直了腰杆,不躲也不避的继续进行扫雪。原本就是莫须有的事情,就算天塌下来她也不会认。
那些人没有得到修女本该露出的或惊恐或畏惧、或害怕或躲闪的神情而愈发狰狞,他们捡来被雪花压断的树枝和已经踏的实心的泥块,用力丢掷向孑然一身的喻言。
那之间还有心智三观尚未成型的小孩子,甚至也被撺掇着拿起锋利的石块,投向误解和无罪的深渊。
谩骂,羞辱,殴打,喻言都可以不在意。
直到她听见人群中尖利而讽刺的一句话。
“她和那个普鲁士女人一样。”
“———德国人就是德国人,连那个最高指挥官也不过是个靠着美艳皮囊和禽兽军队虚情假意妄图殖民化我们林茨的恶毒蛇蝎。”
那是喻言第一次在祖母绿色的宝石双瞳中迸发出狮子一般的凶恨眼光回瞪着发出声音的来源,沸腾着咆哮着怒吼着要冲出心田。
第一次想要回击却不是因为自己身上的流言。
“她不是。”
说我怎样都可以。
别碰曾可妮。
此后喻言在一次次被无数的人指责和侮辱亦或是欺负的时刻,固执的只重复两句话。
第一句是我没有。
第二句是她不是。
金子涵听到骚乱声从储藏室里冲出来挡在喻言的身前,嘶哑着喉咙想要替她辩解。可惜前几周被德军掐住嗓子伤势过重,到现在金子涵还是无法流畅的说出一个单词。穿着黑色工作服的修女拼命摇头,张开双臂流着泪试图保卫着曾救自己于地狱的喻言。
喻言只是轻轻推开金子涵,笑着说Aria,你离我远一点。
米白色的身影最终还是被迫沾染于污秽的世间。
金子涵被很多修女拉扯着离开前院。
一路上她都在颤抖试图出声,可是无论如何用力嘶吼嗓子都吐不出一个词语的清晰音节。
她想说不要啊,Gemini没有那样。
她不是背叛者。
求求你们放过她。
别打了,也不要再对她泼脏水了,你们根本什么都没看见。
..........
1938年 x月第x日
..........
短短二十一日,地覆天翻。
1938年 x月第21日
是曾可妮下午得空去看喻言的那一天。
在指挥官翻窗来见她之前,喻言刚刚从农场回来。即使每次去工作都少不了是一番撕扯与叫骂,修女还是固执的每一次都去履行自己的应有职责。那一天她的外衫被小孩子投掷过来的尖锐石片划开几条小口,可更让她难过的是这个孩子曾经也真诚着双眼问她Gemini姐姐,我该如何唱出一句完美的圣歌。
“呸!你怎么还要来这里扫雪?上一次的na cui抢夺也是你告密而来的吧!不要脸。”
“这种人居然还是修女,上帝应该把她打入十八层地狱,永生永世来生也不得翻身。”
“让她呆在维摩纳教堂简直是玷污圣母,亵渎上帝。”
那一次的凌辱甚至还有人把放置很久过期了的酸奶酪汁泼洒到她的身上,暗黄色的奶渍污浊了纯白色的裙摆,却也没有让喻言选择退缩一点。有居民冲她砸来坚硬的树枝,以往都是朝着身体这一次却对准了修女不曾沾染半点尘埃的苍翠色双眼。
喻言抬手挡住了那一根锋利的松木树杈,粗粝的外皮在她苍白的手背上留下一抹难看的割裂红痕。径直瞟了一眼还在渗血的伤口,修女也还是一言不发的继续动作着扫干净前院的积雪。
谁都不能阻碍我想要保护她的心情,即使我势单力薄只能为她做这么多。
回到修道院之后她刚换下被划破的外衣去擦脸,曾可妮就贸贸然从窗口跳了进来。被揽进熟悉怀抱里的一刹那她是僵硬的,生怕被曾可妮看出来哪里不对。
喻言的掩饰并不拙劣甚至还有些果断。
然而她忘记了收好最重要的证据。
曾可妮还是凭借着天生的感官敏锐的觉察到了喻言身上的改变。比如半月不见她愈发深重的青黑色眼圈,柔软水蛇腰此刻在藕臂里搂紧仿佛又细了一点。手背上的痕迹也来不及掩盖,和再怎么巧夺天工精心修补也终究无法天衣无缝的数件衣衫。
二十一天也许对指挥官来说只是简简单单处理军务操练士兵得到短短二十一天,可对她心上的爱人来说———
却是度日如年生不如死也要咬牙坚持焚心断肠的二十一天。
直面流言,不畏艰险,心甘情愿。
主啊,你听见了吗?
不要让她知道我在经受着什么,只需要让她在军队里待得有那么一丝干净的畅快,便是我能替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喻言。
好狠。
曾可妮几乎是摒住呼吸死死咬着唇瓣颤抖着手看完那份明明只有薄薄一沓、拎在手上却此刻重若千钧的资料纸。指挥官看到第一天的报告就知道自己的不祥预感从何而来,翻到第三天的时候就已经脑海里叫嚣着别看了,受不了了。可是曾可妮还是咬着一嘴的血腥味继续忍着针扎般的痛感顽强的向下逐字逐句的阅览,她要好好看看,喻言究竟在这她没能顾及的21天里,都遭受了些什么。
心肺之间愈发浓郁的暴戾让曾可妮想要现在就去维摩纳把附近的居民挨家挨户拎出来枪毙以泄愤,可惜她的和平坚持不允许这么做。如果可以曾可妮真的想好好把所谓的上帝从天堂拉下来,指着神灵的鼻子痛骂一番是不是普渡众生的时候瞎了眼。
疯狂的抬手之间大片的白色纸张被曾可妮尽数从办公桌上丢出去,纷纷扬扬的好似大雪落在狭小的房间内,放眼望去举目屋内屋外都是刺眼的纯白。突然而来胃里的翻江倒海之感让曾可妮倍感恶心,两步冲进浴室哇的一声就把早上吃的东西一滴不剩的都吐了出来。
喻言,你何必骗我。
你以为不告诉我事实,就能掩盖过风平浪静表面下汹涌的浪袭吗?
他们不敢冲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握千军万马的我来,却敢对手无寸铁的你随意轻贱。
原来谢可寅的话里有话。
“......你们这些人才该替她下地狱。”
指挥官含着无尽的杀意和快要淹没自己的懊悔蹭掉了唇边的污渍,伸手夺过了电话听筒转了两下拨通情报处:
“带着你的人给我滚过来。”
“你冷静点,我一直都在。”
谢可寅不到一秒接了电话坐在情报处早就穿好了一丝不苟代表情报最高领导人的黑金军服,从曾可妮那里回来她就在等这个仿佛撒旦召唤一般的号令集结。三天时间她搜集了喻言所有的行踪,越看越触目惊心,越看越不忍面对。谢可寅一早就知道曾可妮看完绝对会疯掉,只不过她不确定自己的好朋友对这个叫Gemini的修女上了多少心,现在看来怕是不会比自己对乃万的情谊少。
“说吧,要带多少?”
“———请下令吧,Jenny指挥官。”
修长的手指关节因为主人的愤怒在活动的时刻发出喀拉的清脆声响,好像在替指挥官宣泄着无处可逃的杀伐与压抑。曾可妮想也不想的冲着军营集结号啪嚓的一拽,瞬间紧急集合的铃声就响彻了整个林茨大本营直逼云霄。
指挥官噙着一抹冷笑轻松吐字,“......全部。”
???
谢可寅听见集结号就已经觉得曾可妮没发烧吧,林茨大本营一共五个师将近五万人,为了今天一个女人她要毁了整个小城吗?
“......我真是太想带着全部人去了,”电话那边的气泡音飘渺而凶狠的传来,“可惜用不上。”
操,吓死老娘了。
谢可寅差点以为曾可妮疯了吧。
“一个连就够了,带着你手下最好的步兵蛋子。”
“.....一分钟,我要见到他们。”
[注:一个师≈1w人一个连≈120-150人,各国规制不同]
谢可寅带着身后一群列队整齐的步兵出现的时候,曾可妮已经站在军营门前环抱着双臂眺望着遥远的前端。维摩纳修道院的尖顶隐约能看见一个小黑点,指挥官的海石蓝双瞳就那么死死的盯着那里,目光中的恨意与痛惜并行不悖。走到她身边的谢可寅感受到曾可妮此刻毫不掩饰外放的张狂与冷血气息,心里叹了重重一口气。
小老虎恭敬的压低军帽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报告指挥官,第六连全体及负责情报官全部原地待命。”
曾可妮听到这话浅淡的巡视了一周身后的军队,最终还是把视线落到了谢可寅的身上。
“.....抱歉了,shaking。”
这出戏,还是得你来配合我演。
十几年的交情若是谢可寅还不知道曾可妮此时此景的心里在整什么花花肠子,那真是白和她交好这么多年了。情报官无声的拍了拍那人黑金军章整齐的肩头,眼睛里净是一片暗藏的理解。
“走吧。”
上了军车谢可寅拒绝了曾可妮开车的要求亲自坐上驾驶位,只希望曾可妮别再突然发疯一踩油门开始飙车,那她还要不要活了。
惜命,惜命。
谢可寅一路径直加速开到了维摩纳修道院。
霎时间一百多人的na cui举着黑洞洞的枪口把修道院和教堂两处出口围了个水泄不通,按曾可妮的吩咐是一只老鼠都别给我窜出去,违者就地格杀勿论。
徐紫茵听说突发情况来不及披外衣就冲出了修道院,伸开双臂挡在了为数不多的几个惊恐的修女面前:“来者何人?”
直到队伍让开,曾可妮那张妖冶而鬼魅的貌美容颜出现在徐紫茵的眼前,她才故作镇定的继续询问,“不知最高指挥官光临我维摩纳,今日有何贵干?”
实际上徐紫茵也害怕的很,没有一个人直面死亡的时候能稳如泰山,何况她是这里一院之长,就算畏惧面前这朵普鲁士毒花的赫赫威名也要挡在其他孩子们的身前。
随手把别在腰间的配枪拽出来,曾可妮不紧不慢的拍了拍依旧纷飞而扑簌落在自己金色徽章上的几点积雪。她对徐紫茵是有印象的也不打算伤害她,毕竟这位仁厚的院长也是努力的为喻言训斥了满口恶意的众人。再其次指挥官的海洋眸光暗了暗,徐紫茵也是这里的情报传达人那就更不能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大事,”面前身着黑金军服的少女甜笑间含着一抹诡异的妖艳,当众人都以为这个笑容是错觉般的那一刻电光火石之间咔嚓推动了自己□□机关,闪电般冲着那几个修女脚下的地面砰地就是果决的一枪。
子弹震耳欲聋的声音伴随着摩擦撞击地皮的热气让雪地里出现一个拇指粗细的窟窿,惊得徐紫茵和身后的两三个修女都说不出话来。曾可妮好整以暇的勾起一个弧度吹了吹由于上膛还在冒着白烟的枪口,优雅的手指扣准扳机仿佛是在做一件多么高雅的韵事般继续说了下去:
“Roada院长,把你这里那个叫Gemini的修女给本座交出来。”
喻言?
徐紫茵一刹那不安的感官愈发浓烈,莫不是曾可妮知道了些什么与情报有关的暗线。可是没等她犹豫措词曾可妮就继续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枪继续威胁,“......本座耐心有限。”
“......上一次抓了她来倒是没问出个好歹,这一次军营里新进了点据说能让死人也开口的方法,本座请她去体验体验。”
谢可寅站在曾可妮身后心里暗自吐槽哪有什么新方法,这女人为了给喻言洗清罪名还真是足够不要脸。算了算了,小老虎无奈的叹了口气,既然决定要帮忙就干脆帮人帮到底好了。
方才开车的时刻情报官试探着询问有必要这么认真吗。
一边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少女忽然冷漠的转过头来反问她。
“如果资料里的人是乃万,你怎么样。”
我?
如果乃万替我挡住一切的风言风语和污名脏水。
谢可寅瞬间就明白然后闭嘴了,一脚踩上了油门。
是我,也会做和你现在一样甚至可能更加过分的选择。
本该我承受的后果当然由我来解决———
任何人都别想妄图欺侮我的爱人。
眼皮突突的跳,揉着眉心徐紫茵是真的头疼。
眼看着曾可妮就想直接带兵强闯了,院长赶忙拦住叫停:“Jenny指挥官!”
刚要挥手下令的曾可妮翩然回头,终于肯交人了?
“......Gemini不在,”徐紫茵剧烈的喘息着吐字,“今天....她们都去农庄帮忙了。”
这话不假,徐紫茵身后保护的两个修女正是张语格和金子涵。平日里去干活的时候修道院基本上只有院长一个人,可自从那次受伤了还没养好张语格就留了下来,金子涵是这一次需要等医生来检查喉咙的恢复情况就没有一起去成农场。
身后的士兵在曾可妮耳边低语了两句确认徐紫茵说的话是真的,没有半点犹豫的指挥官即刻收队,去往她要保护的人那边。
而此时在农场的喻言仍旧不怎么好过。
她已经有些习惯了站在前院扫雪的时刻被很多人围观然后当众辱骂,反正他们每一次叫嚣的难听词汇喻言已经听过不下数百次了。在其他地方工作的修女们只会远远躲开怕受她连累,甚至偶尔还会配合居民们说上一两句风凉话。反正也没指望她们能来帮忙,爱怎么样说就怎么样说吧,喻言不予理会。毕竟她做了什么就是什么,没做过的谣言就算打死自己也不会承认。
这天上午的鹅毛大雪比往常更加急促,暗淡的天空阴沉而灰败看不出一丝清晨或者是白天的意味。喻言在扫干净一次雪以后还落了茫茫的一层白被,修女便又一次的走回去进行清理。然而她分明已经离路途很远开始弯腰干活,可还是猝不及防的被抱着一大桶蔬菜的居民故意撞倒到了栅栏上。
伴随着咚的一声钻心的刮擦痛感从手臂上传来,喻言皱着眉撩开自己的衣袖,还好只是磕碰的红肿没有被木刺划破皮肤。一时间她带着怒气凝眸盯着明显就是来找茬的居民,如果不是觉得自己为了保护脑海里那个美貌而生动的影子,她真的会抄起扫帚反抗回去。
“你还敢瞪我?”抱着菜筐的男人不屑的哼了一声完全没有丝毫的愧疚,顺手抄起几片掉落的菜叶反手砸到喻言身上,“也就你这个贱人臭不要脸,跟那些德军勾勾搭搭的还在这里死赖不走。”
“她哪里配当修女,我看就该按照以前的规矩丢到火坑里。”
“不洁之人怎么还不去死?”
还是那些口舌之词如同刀剑一般足以致命,喻言无奈的闭上眼睛不想去看这些扭曲的狰狞的面孔,她只想早点干完该做的活然后离开。可是这些人仿佛没有意识到喻言的忍让一般反而愈发猖狂,甚至还有人叫嚣着让她快点去死。
“烧死她!她是背叛者!”
“林茨不需要你这样的败类!”
“.........”
恍惚之间喻言一点都不想替自己辩解,就算开口了有人会听吗?
还不是一样的虚伪的为了满足自己泄愤,选择对她横眉冷对。
什么都不想说,直到喻言再度听见曾可妮的名字。
“———她和那个普鲁士养出来的剧毒玫瑰一样,都是十恶不赦该死无葬身之地的罪人!”
怎么又来。
原本握着冰雪的拳头寸寸掐紧,喻言简直再也不想听到曾可妮的名字出现在这些人的嘴里。她没有,修女在心底疯狂控诉,她没有!
有怨气冲着我来就好了啊,为什么一定要带上无辜的清白之身?
“她没有。”
摇摇晃晃的支撑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喻言拄着那把扫帚艰难的咬字,唇齿之间已然是一片惨不忍睹满目的猩红:
“她没有!”
随后破空袭来的就是一阵更猛烈的击打和怒骂声音。
砰。
一声未消音的修罗呼唤在栅栏上吻出一朵空洞。
“———都他妈给本座住手。”
不知何时也不知道曾可妮在外圈屏气倾听了多久,包围着前院的居民们愕然回头才意识到他们已经被数百十人的na cui步兵举着枪悄然对准。迫于武器的威力那些人的眼里的嚣张逐渐褪去转换成了惊恐与畏惧,倒映在指挥官海石蓝色酝酿着雷霆翻卷的桃花瞳孔里却只有肉眼可见的嘲讽和暴虐。
“都围在这里干什么呢?”
旋转着枪口的少女踏着一地的泥雪仰世而来,闲庭信步般的姿态犹如要进入酒会的开场舞一般优雅,如果不是脸上巧妙伪装着疯狂情绪的假笑被喻言准确的捕捉到,她几乎真的相信了此时指挥官温润外皮下的人畜无害。
“......林茨占领条例第五百二十六条,聚众斗殴辱骂他人者,执行军规。”不在意的语气仿佛指挥官在说着什么大不了的简单小事,让对面的众人一瞬间莫名的打了个寒颤。曾可妮向前一步路就被让开一步,栅栏的尽头就是勉强支撑着自己不要倒下的倔强容颜。
如同没注意到这些居民欺侮的重点就是自己面前的女孩,指挥官眯着一双海蓝色深潭面无表情。喻言敏锐的感觉到曾可妮好像不太对劲,还没反应过来就突然被她揪着胸前的衣领提溜了起来。
一点都不怜香惜玉的拖着小修女走出栅栏,曾可妮反手用力一个使劲就把无意识的喻言丢向了谢可寅的脚边。当然谢情报官不动声色的曲了一下双腿,看似指挥官毫不吝惜的把修女砸向了她的身上,实则谢可寅自己的身体成为了减缓喻言冲撞的最好绝佳肉垫。
“.....你!”小修女还没明白曾可妮这是要干什么,就砰的一下硬生生摔在了谢情报官的腿边。这磕碰的声音之大让目睹这一切的众人大气也不敢出,几乎是摒住了呼吸等待了来自妖娆撒旦的审判。
指挥官随意甩了甩用力恰到好处的手腕,骨节之间清脆的活动声音传开。好似没明白林茨的居民为什么要欺侮喻言一样,曾可妮倏然出手就扼上了修女的颈间:
“.......上一次在我那里,皮肉之苦的滋味儿好受吗?”
即使是那只漂亮的手掌现在落在决定自己命运的咽喉处,喻言还是皱着眉想出声。曾可妮在说什么?她什么时候在军营打过自己?
而恶魔的假意浅笑仍然在继续,吐字之间愈发残忍:
“算你运气好,那一次没能问出个情报好歹来。”
“这一次,进了我的手掌心不褪一层皮你别想活着出来。”
“你还挺有骨气,没把自己知道东西的供出来。”
好整以暇的丢开喻言的身体,曾可妮俯视着修女的神情被一片背光的阴影挡住,明晦不安:“———我有的是方法让你开口。”
“......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哦,尊敬的修女小姐。”
你干什么?
你在说什么?
听到情报两个词,喻言突然背后冷汗一阵升起。
她好像知道曾可妮要干什么了。
不,不是好像。
她———
她要替自己截回那盆脏水。
她在用行动证明她没有背叛林茨和奥地利。
她在阐述那个真正的恶人还是她自己。
想到这里喻言拼命的挣扎想要避开谢可寅的牵制,然而小老虎早就知道曾可妮会说这些替她洗白脱罪的话,很有先见之明的死死捂住了喻言的嘴。这让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发出一些细碎的音节。毕竟军人的力量跟普通人比还是强了太多,谢可寅轻而易举的就把喻言所有要辩解质问的话尽数堵在了那双带血的红唇里,把她身上的罪名悄然湮灭于这场依旧纷飞寒冷的大雪之间。
还不明白吗喻言,我身上的流言与肮脏这辈子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逃开了洗不干净了。可是你不一样,你是我的天使,本该纯粹而自由的绽放于这世界。
你想保护我,可是我呢?
我怎么忍心看你替我屈服于污浊和泥泞,谩骂和羞辱之间。
别忘了我对于你和你的同伴,始终是个声名狼藉的侵略者。
曾可妮轻轻的看了一眼地上泪眼模糊还在拼命摇头的喻言,微弱的柔情顷刻消失不见。军靴踢踢踏踏的走到口吐污言秽语最盛的几人之前,指挥官浅淡的笑了一笑,薄唇之间声嘶力竭。
“......他,她,这个人,还有那个,”看似随意却精准的挑出了最起劲的几个居民,指挥官海石蓝的眼燃烧的热烈,“.....都绑了带回去扔进一号监狱,本座看他们好像应该也知道点什么可靠消息。”
勾结?私通?有染?
还要烧死背叛者?
亏你们说的出来。
不是说喻言通敌吗?那不妨请几位也走一遭。
不是觉得和自己无关吗?那来吧,好好尝尝我的手段。
不是莫须有的事情叫嚣的很愉悦吗?
很好,今天我曾可妮也就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那日之后,再无谣传。
包括喻言是清白的真实也沉默昭告于天地间。
喻言被曾可妮几乎是扔上了一辆军车一路开回军营。
当然她坐在谢可寅的车上,曾可妮直接开了另一辆车拒绝交流。
到了地方她刚想抓住曾可妮的胳膊解释却被指挥官无情的挥开。
“Kay,给我把她关到九号囚房。”曾可妮抽回胳膊连回头的动作都懒得给修女,怕控制不住自己浑身上下的煞气。
因为喻言的欺瞒。
宋昭艺眼皮突然跳了一下,为难的看着喻言又看看曾可妮,“长官,这......”不太好吧?真关啊?
啪的一声指挥官的配枪就摔到了宋副官的脚下,冷漠的声线头也不回的消失,“要么给我关起来,要么我他妈直接崩了你。”
“........是。”宋昭艺无奈只好捡起枪放好拉着喻言往楼下的囚室走去,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得罪了,Gemini小姐。”
喻言咬着嘴唇苍白着脸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看得出来曾可妮现在心情极度暴躁,是真的不想见自己。
可喻言真的不想让曾可妮再一次被这世界误解了。
宋昭艺把喻言安置好回来办公室禀报,指挥官烦躁的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等等,你回来!”
刚迈了没几步的宋副官唰的一下脚下打滑转回来,“您还有何指示,长官?”
曾可妮手里的军文捏的尽是皱褶,骨节分明的长指泄露着这位指挥官并不怎么好受的心情。
“......给她准备点饭。下午两三点把人放了,记得整点血液在她身上做做样子。”
心下了然,宋昭艺点了点头,“遵命。”
“哦还有,到时候你送她回去,停车离修道院远点。”
“....没问题,长官。”
谢可寅看着宋昭艺走了,才晃荡着酒杯挑眉坐在托着下巴沉思的曾可妮对面开口:
“怎么,这就心疼了?”
先不说九号囚牢本身就是这座军营里最好的私人监狱了,又给饭又做样子可真是用心良苦。谢可寅咽了一口葡萄酒看着好朋友纠结而拧在一起的好看容颜,勾起一个无奈的笑意。“你分明就是想见她,干嘛还那么无情的把人家推开。”
反手把文件上的钢笔扣上,曾可妮此刻是说不出来的头疼。“喻言一定现在想跟我解释这些,可一想到这21天我他妈就忍不住想开枪去一个个崩了那群人。”
现在所有的居民都知道喻言无辜是被她曾可妮强迫的反而好受了很多。本来自己就不甚在意这些虚名,她带兵占领林茨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和世俗水火不相容势不两立,何必喻言替自己担了本不该承受的结果。
不仅生气,指挥官现在还有火没处发。
谢可寅耸了耸肩,这场戏她是帮忙演到底了。好在效果不错很快舆论风向就转变了,没人再提到喻言的名字含着憎恨,取而代之的是丝缕的怜悯与惋惜。真可笑啊,情报官有些讽刺。
曾经赞颂喻言歌声的人是这些,叫嚣着让她去死的人是这些,反过头夸她英勇不屈的人还是这些。
还真是大梦一场。
梦醒之时人可真是见风使舵的善变动物。
“Ok,这个忙我帮完了,”谢可寅拎起军服外套潇洒的摆了摆手,“接下来那几个你抓回来的民众,嘻嘻。”
小老虎的甜笑底下隐匿着锋利而狠绝的爪牙,“我会帮你好好伺候的哦。”不就是杀一儆百吗,她谢可寅最擅长了。
放心吧,玩不死,但也要为这些口舌之词付出些代价。
“谢了,下次见。”
喻言坐在整洁的牢房里休息,这一阵子当真是让她的精神与思路混沌到了极致。来不及去想曾可妮出此下策的原因,修女就昏昏沉沉的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梦里被浓香的奶味浸浴,她懵懵懂懂的去抓面前的人影,恍惚之间说着不要。
不要,曾可妮。
不要,我为你做的这些全是心甘情愿。
不要,求你别为我正名。
上一世红颜祸国背负流言蜚语是你。
这一遭万人唾骂千夫所指为什么还是你?
我知道自己浅薄还无用,可是如果能换的一丝那双海石蓝桃花的眉目盛开,再多负累今生无悔。
我爱她,早就是无条件的深爱。
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喻言发现自己身上已经被宋昭艺拿着血色的液体泼了很多次,甚至还有刻意划破的长痕。面前的副官眼含歉意的告诉她Gemini小姐得罪了,这是我家指挥官的要求。说着她还拿着鲜艳的东西朝着喻言的侧脸些微一蹭,一道明显的血印就出现在了那张雪白而倔强的小脸上。
走吧,副官恭敬的替修女打开门。
直到上了车喻言才发现,曾可妮没有出来看过自己一眼。
咬住发红的下唇喻言艰难的吐字问宋昭艺,曾可妮呢?
她不送我回去吗。
宋昭艺只是低头表示很遗憾,自家长官并不想见她。
我真的把她惹生气了。
喻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拖着浑浑噩噩的身体与精神一步三晃的从道路走回修道院的。一路上向她投来的目光不再是要将她烧死生吞活剥的憎恨,而转化成了唏嘘和叹惋。然而自己处境的逆转不能让修女感到半分的轻松,喻言扒着修道院的门口放低身体大口大口的呼吸,她想要干呕可是胃里没吃军营里一点东西什么也吐不出来。
雪花打在修女的棕红秀发上,似乎是在帮她冷静一般的肆意挟裹着寒风亲吻着喻言的脸颊。头痛感、窒息感、冰封感伴随着铺天盖地的悲怆汹涌的向她袭来,似乎是深海一般将喻言淹没。
我不是要故意隐瞒你的。
我不想告诉你他们侮辱你。
我可以背负骂名,你不可以。
你信我。
张语格在窗户边看见满身是血的喻言蹲在修道院门口大吃一惊,赶忙带着金子涵去找徐紫茵把喻言连抬带拽的送回了房间。看着亲友的关怀喻言躺在床上只是扯出一个惨淡的微笑告诉她们自己没事,不要管她了去忙吧。
我想静一静。
好说歹说几个人才离开了房间,喻言看着落锁的木门突然就眼眶一酸。这算什么?曾可妮你告诉我这算什么?
你是不想欠我的吗?
所以,连我对你隐晦而卑微的爱意都拒绝收下?
想哭,哭不出来。
喻言本身就是不爱流泪的人,此刻无比的想大哭一场发泄自己的心情,但是却生生淌不下一滴泪水。
主啊,难道禁忌的情感还真的是注定要无疾而终吗。
那自己这样还真是够惨的啊。
傍晚张语格给喻言送了点吃的,轻声告诉她洗浴间没有人如果想去的话可以去,洗个澡泡一泡会舒服点。修女苍翠色的眸子里只是无声的答应了会去,看她毫无交流的欲望张语格只得叹着气离开。
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九点,喻言伸出手草草填饱肚子拎着一件干净的内搭长裙就去了空荡的洗浴间。蘸满血污的衣衫褪尽之时修女的身体除了前几日遭受投掷造成的伤痕与磕碰的青紫色完好无损。滑腻的白瓷肌肤在烛火的掩映下暗含几分色欲,棕红色的长发蔓延交织在满背的火色凤凰上勾人而诱惑。胡乱的抓起肥皂把自己洗干净,喻言抄起毛巾擦擦头毫无梳理的心情,任由那头美艳的湿漉长发把自己衬得仿若堕凡妖精。
今天轮到她去教堂守夜,每个人按天安排该干的活还是要完成的。喻言回到房间披了件厚实的白色斗篷,依旧只穿着刚换下来的裙装内搭就准备去教堂里巡视。踮起脚尖吹灭屋里的蜡烛,修女提着手里的小烛台便走向她该去的正厅。
雪夜已深,此时的修道院众人除了守夜者都已在疲累或困倦的作用下沉沉进入梦乡。喻言在维摩纳教堂的圣像前面徘徊着毫无睡意,她只要闭上眼就是指挥官压抑而桃花瞳孔里藏匿不住的暴虐。修女不敢阖上那股她的苍翠水眸,因为空荡的脑海里只有那个窈窕而冷血的军装身影,挥之不去,若隐若现。
好难受。
盈盈的烛火光亮把本来就不明朗的教堂正殿衬托的有些昏暗,喻言整个人的心思都在神游,根本没发现侧门前那双叉着胸在黑夜里散发着些许冷意的海石蓝瞳。修女再一次恍惚的踱步到自己曾经领唱圣诗的小木台前时,忽然手里的烛台被身后的人快速吐出一口气,刹那光亮被这股含着冰冷煞意的呼吸吹灭。眼前的一片漆黑让喻言猛然回神,刚要叫什么人嘴唇就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掌轻易扣住。
“......你该给我一个解释,喻言。”
喑哑的气泡声线在修女耳后低低的响起,带着不尽的封冻气息径直通过短浅的耳道直冲被箍在怀里的人儿心扉之间。喻言只觉得刻骨的凉,因为背后抱紧她的指挥官话语里没有丝毫的温度,一如第一夜蓦然突兀的相见。甘郁的牛奶甜味和清冽的酒酿醇味在偌大的空间里交织碰撞,明明是虚无的东西却分明让喻言在曾可妮的眼里看见了欲望的火花。修女挣扎着去让指挥官的手指放开她的口唇,喘息着从牙缝间吐字:“你听我说.....”
“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