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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贺莉的回忆:一个谋杀犯的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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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我很讨厌遗传自那个男人的所有东西,那是我最讨厌的被送走的痛苦记忆的开始。在我小小的记忆里,我从未见过我的父亲母亲,有个男人总是像在宠物店寄养宠物一样把我寄养在别人家里。直到四岁那年,那个男人把我送给“爷爷”和“姑姑”一起生活,从此在我的人生消失。之后我问过我的父母在哪里,爷爷告诉我,那个男人就是我的父亲。
姑姑是个温柔善良的美人,比我大11岁,我最喜欢她了。我第一次见她,她才15岁,穿着黑色的长裙,将浅色的头发扎成麻花辫后盘成西洋画的样式,漂亮的就像洋娃娃的石膏像。她叫荷莉,我叫贺莉,她一见到我就开心的不行,把我抱在怀里不肯撒手。爷爷看见我们这样子,就给我们拍了张照片,这张照片我还一直留着。爷爷常说我的脸简直是从我父亲的脸上掉下来似的,姑姑和那个男人虽然是兄妹反而不怎么像,这应该就是‘儿子像母亲,女儿像父亲’的典型家族,但是我很讨厌那个男人,所以并不喜欢那张脸。
六岁那年爷爷去世,享年59岁,并不长寿。
后来姑姑和她认识的一个男人恋爱,结婚。我看的出来,她真的很幸福。她是我仅剩的亲人,只要她能够幸福那么我也会觉得很幸福。她只是爱上一个人,所以把我身上的关注与爱,一部分转移到那个男人身上了而已。我既没有被抛弃,也没有被遗忘,我依然存在。十岁那年一个下着细雨的初春,姑姑生下了一个健康的小姑娘。那时候,我的可爱的侄女还在她母亲的怀里大哭,荷莉还笑着说等她长大了我要经常陪她玩。荷莉着用手指戳着小女孩的脸打趣,“这孩子长得不太像我,她的头发和眼睛像她爸爸,都是黑色;哎?你看这孩子的鼻子和下巴你爸爸的一模一样哎。”
我不太喜欢这个孩子了。
(没错,这就是个玩笑,孩子刚生下来母亲很开心和侄女来了个玩笑,但是贺莉因为从小被父亲抛弃是很讨厌父亲身上的所有的东西的,包括相貌,包括自己,这时候,这孩子长得像谁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荷莉这么一说,贺莉心态崩了。并且因为她们家是典型的‘儿子像母亲,女儿像父亲'的典型家族,本来荷莉和卡尔长得不太像,再加上贺霏是黑头发黑眼睛,和那个男人的相貌实并没有相似之处)
之后日子很平常,我有温柔的姑姑,可爱的侄女,我很幸福,应该是这样才对。姐姐和姐夫十分相爱,他们还有一个可爱的孩子,这怎么看都是十分幸福的一家,虽然我无法拥有这种幸福。可我的心里,总是有一种钝钝的,复杂又浓郁,不可言说的感情。
然后那一天终于来临了。我最讨厌的,再次被舍弃,还有那些人。
十五岁那年,家里来了一个算卦化缘的婆子,那婆子见了我的侄女神色大变,便指着那孩子哭骂到,“你这有运无命,累及爹娘的玩应生下来作甚!造孽呀!造孽呀!”姨夫是一个向来不信鬼神的人,只是姑姑好看这些邪乎的东西才请进来了,结果疯婆哭得呼天抢地,他十分生气,一气之下便赶了出去。
姑姑也被惊得心有余悸,之后找了不少人看这孩子的命格,可每一次让算命的先生看完说的都不好。还有人说这孩子其实不该要,当中又有一位先生说贺霏即将会有血光之灾,如果想让这孩子活下去得要以命换命。结果过了几天出去游玩,贺霏伤到了脑袋,伤的很严重,在医院里昏迷不醒,连医生都下了病危通知书。这个女人绝望极了,她的心几乎都要碎了,她抱着仅剩的一丝希望找了那位预言将会有血光之灾的先生。
没有别的办法,只有以命换命!
可她竟然想要我的命来换她女儿的命?
荷莉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在这种难题下,她像一个正常母亲一样在她女儿和侄女之间选择了自己的女儿。
我其实从未有过一切重要的东西,所有的东西都是我无法触及的,一直以来我一直都在骗自己,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我很难过,很难过,我什么都没有做,可为什么总被舍弃的人是我?我又被抛弃了,这种被抛弃的感觉令我焦虑,让我感觉自己就要消失,从此不复存在。我又恨又怕,我挥起刀子,荷莉就倒这么倒下了。没错,荷莉现在已经断了气,倾盆的大雨一刻不停滴冲刷着从尸体里流出的血,她现在连动也不会动。我曾经以为我是深爱着我的亲人的,但是我却亲手杀了她,杀了那个孩子的母亲。荷莉最后后悔了,并没有动手,但是我动手杀了她,我的确这样做了。而这一切被一个人尽收眼底,我被一个恐怖的笑声惊醒,我猛地抬起头,一个人影正在钟楼上向我拼命的挥手大叫,那竟然只是个小孩子!他竟然在对我笑!那个孩子对我说,“姐姐!我一直在看着你呢!”然后直接从钟楼跳下来,兴奋地边跑边说,“姐姐!我很明白你的心情,那种人死掉其实是理所应当的”,这个孩子跑到我面前突然紧紧地抱住我,我被这孩子吓得再次握紧刀子,疯孩子大声嚷嚷道道“我来帮你处理尸体!我来帮你吧!姐姐你刚才捅这个阿姨的样子和我妈妈好像啊!”
倾盆大雨还下着,冲洗了一切。
三天后,在荷莉的葬礼上,我看着那个已经失去母亲的孩子,现在的我看着那个幼小的孩子就像那时的荷莉看着年幼的我。我无法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爱与被爱,只有像怪物一样互相憎恨而存活。我拼命地排斥我身体里的一切东西,而我也愈加疯狂。
那个人叫袁桢,今年七岁,他说从他记事起爸爸家就经常打他的妈妈,他妈经常把他抱在怀里一边神神叨叨的说着话一边哭,袁桢还曾开玩笑说,这声音就好像是魔咒。他父亲是一个被命运无情捉弄的可怜人,是那个年代十分珍贵的大学生,热爱文学,也算饱读诗书,但一场大病夺去了那个男人的前途,身体健康和精神,男人从此变成了一直困在笼子里的野兽,郁郁不得志,把自己的痛苦全部发泄到青梅竹马的妻子身上。实际上这个女人的精神已经被丈夫折磨的近乎崩溃了,于是在男人又一次的暴虐中,女人抄起刀子就戳进了男人的脸,男人就这样被立刻杀死了,那疯癫的女人不停地向男人的尸体桶刀子,直到尸体几乎变成一滩血肉才停下来。袁桢那时候六岁,他眼睁睁地在旁边看着他妈妈一点一点把他爸分尸,他妈妈清醒后看到自己做的这一切,受不了自杀了。袁桢从此就成了孤儿。一天晚上他在孤儿院里受不了别人的欺负就逃出来跑到教堂里玩。在雷雨中正好看见了我亲手捅死了荷莉,而这个场景的场景他说在他眼里很像当初他妈妈发疯杀死他爸。这么大的孩子多少有点恋母情结,其本能都是爱母亲的,于是潜意识的把这样一个没有人性的大姐姐当成了他妈妈。他这个人,向别人展示自己的阴暗面简直易如反掌,而他对此也毫不避讳,他经常说一些屁话,他说自己的亲近的人死掉时的感觉真的很奇怪,甚至有一丁点歇斯底里的想法;我是又慌又怕,还有恐惧。
之后的日子也很平淡,我正常的高考,上大学,工作,当了一名兽医;而他看起来也像一个普通的高中生,我们过着看似平常的日子,我们之间也一直维续着一种奇妙的友谊,我和他都是情绪非常不稳定的人,我们的内心世界都有恐惧与需求。他身上有着令人难以置信的脆弱,并倾向于将自己至于别人的照顾之下,以免除自我管理的责任。
只是荷莉的死是我永远无法摆脱的噩梦。那个孩子,荷莉死了十年后,姐夫再娶,给那孩子找了个后妈,是一个姓梅的女人,性格温婉可爱,和姑姑很像。这对新婚的夫妻之后又给贺霏添了个小弟弟。贺霏生下来就出生在一个正常的家庭,但她却不会与自己父母有本能的亲近,她总是冷漠的,淡然的。为什么会这样呢?虽然我令她失去了母亲,但是她有父亲,有对她还算不错的继母,还有明明可以大方地去爱的弟弟。为什么?大家明明都很关心她,她有的都是我没有的,为什么她拥有却不珍惜,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我从出生一无所有,而她这种人,绝对无法体会!也许我的生命就是一种有毒的尝试,从我十五岁做下第一件恶事起,我便已经走进了一个至暗之地,而这远远不够,既然如此,不如让我夺走你的一切!包括生命!贺菲,要是你没生下来,也许你母亲就不用死了吧,不,你这样的人不应该生下来。
我需要一个帮手。
可我没想到袁桢拒绝了我。
他用一付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我,说出的话残酷得令我羞愧。
“你这幅样子想要杀死贺霏是因为你怕了,杀死她母亲的人也是你啊,你其实一直都很害怕,从一开始你就有意无意想要避开她,现在你终于崩溃了。”
“才不是!我只是看不惯她......”
“那你以为你杀了她你能得到什么?”
他十分失望的看着我,终于说,“你心底里害怕会被抛弃,这也是你当初杀死你姑姑的原因吧。我给你当帮手,这完全出自我自己的意愿。你用嫉妒当做借口掩饰内心害怕杀死亲人的秘密被揭穿,你想杀死贺霏来宣泄已经崩溃的精神,你这个人呐......真是,真是贪得无厌。你现在这个样子,可真是恶心。你在我心里已经跌下神坛了,而我当然也不是当初那个只会找妈妈的小屁孩了。再见了,妈妈。”
他冲我轻轻地笑着,但这并不是微笑,而是停留在他脸上独特的的嘲弄式,厌恶式的冷笑。之后收起笑容,转身离开。
他走之后我想了很多。
从记事起就被那个男人抛弃到我之前给她写了一张纸条放到她的书里,我想等她发现异常后一定会来找我,那时我就会和袁桢一起杀了她。今天是七月十五日,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在家里。天已经黑了,屋子里伸手不见五指,玄关处突然起的敲门声将我惊醒,我打开门,门外是一个约莫四五十岁的,眉心有一红痣女人,这颗痣,啊!十五年前那个算命的女人!我很惊讶,直到那个女人说出了一个名字。
“carl ferdinand hanmer”
是那个男人的名字!
那个女人的眼神死死地咬住我,继续道“你母亲30年前遇到了你父亲,之后生下了你,不过她是谁并不重要。你父亲是个毫无人性的家伙,也可以说得上是一个怪物,在这方面你们父女的确很像呢,只不过你,只能算是一个并不完整的人而已,至死也是一个不完整的人。”
“我知道是你杀死了荷莉,现在荷莉的女儿已经在路上了,抱歉了,我是不会让你杀死她的。”寒光一晃,我的胸口一阵剧痛,倒在了地板上,剧痛的地方流了许多血,疼到我无法呼吸,血沫漫漫地涌入我的嘴,越来越多最后流了出来。在疼痛和窒息中我就要晕过去了,就像是要入睡一般,在这个梦里我看见了一个充满恨意的小孩,自己并不是怪物,只是一个残缺的灵魂,一个残缺的人,而就是现在,我终于能够看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