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悠】长月无边（哨向）》鹿荼

53、【同袍篇】第五十三章

　　与子同泽，与子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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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收最后一批偷渡先遣兵的计划出了意外，虫族对主星上所有的降落港进行了检查，好在所有使用桥的纪录都当场抹除了，没有留下蛛丝马迹，一直当做唯一通道口的降落港安全度过，但由于风口正盛，最后一批战士抵达主星计划推迟了三周。
　　此时距离接收时间还有一个小时，降落港旁的一座废弃的小洋房内，残破的二楼阳台上有两个披着斗篷的人站在屋檐投下的阴影里。
　　他们在这颗星球上生活了半年，这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间里早已学会了该如何与黑暗融入。
　　“情况怎么样？”
　　“三条街外有两队人类巡逻兵正向这里前进，看路线很可能是向这里来的。”
　　伏黑惠看了眼降落港的方位，一个小时内那批巡逻兵肯定就能抵达，能指望他们很快离开吗？显然是不可能赌这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
　　“得让人去引开他们……”
　　“等下，”虎杖悠仁突然打断他，蹙眉偏头，“站长那边有情况，他收到了入港申请。我感觉情况不太妙，让港里的人先撤出来。”
　　伏黑惠没有提出疑问，直接向其余人下达撤退命令。
　　不多时他们身后的屋内就响起微弱的脚步声，在港里待命的队友回来了，也带来了站长那边传来的消息。
　　有一艘飞船请求入港，是一艘运送虫母食物的飞船。
　　虎杖悠仁和伏黑惠对视一眼，他们一直都知道虫母的食物有时会从星外运输进来，拥有繁育任务的虫母食物消耗量非常的大，他们曾想办法通过食物运送找出虫母所在位置的方式，但无一例外全都失败了。
　　一是因为食物在运输过程中会被外面的自己人摧毁，想要切断对主星上虫族的供给，二是因为每次食物的落点和路线都不相同，随机且隐秘，就算在路上有幸碰到，跟踪一段距离就也没办法再继续了。
　　因此这次直接在降落港遇到卸载的食物，简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伏黑惠读出来虎杖悠仁眼中的意味了，立刻皱眉摇头。
　　“你不能去，太危险了，如果真是去给虫母送吃的，很有可能这就是你们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暴露的风险太大了。”
　　“但是没人能同时给一车人下达暗示，能够躲过沿路检查了，我应该去。”
　　头疼的扶上太阳穴，虎杖悠仁想到要做的事就没有放弃的。
　　伏黑惠还是顶着虎杖悠仁的目光，摇头道：“不可以，我是这次接收任务的小队长，服从命令。”
　　“现在还有那么多座玩具城没有确定，几乎遍布主星上的各个方位，根本没有相对集中的地方，如果将军打进来，主力部队没有在虫母所在位置攻击怎么办？到时候我们所有人半年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他用肩膀轻撞了下伏黑惠的，“我保证找机会脱身，只确认它的大概位置，就撤回。”
　　伏黑惠有些气急败坏的啧了一身，身后有飞船通过桥跳跃至港口的破空声，他们下意识的回头看，那艘飞船显现时，浓烈的血腥气也在这一片区域内弥漫开来。
　　舱门打开，有几辆卡车从内驶出，里面满当当的装载着送给虫母的生肉。
　　虎杖悠仁回过头，眼神清亮的看向伏黑惠。
　　“虎杖悠仁，你最好说到做到。”
　　“收到。”
　　他就着与伏黑惠说话的姿势，后仰坠出阳台，在半空中翻转姿势，轻巧落地。落地后没有任何停留，借助周围的掩护，几个闪身前往卡车停靠进行交接的地方。
　　伏黑惠盯着那道暗红色身影，忍不住锤了下身边的墙壁，十分懊恼，墙上的白灰扑簌簌落下。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他知道，但是心上的不安怎么都压不下去，他应该相信自己的第六感的，但现在人已经叫不回来了。
　　虎杖悠仁瞅准卡车上的人全部回到车上，发动发动机的空档，从藏身处猛地窜出，滚进车底，攀住底盘固定且牢靠的地方，用力使整个人与地面平齐，并保证自己与轮轴隔着一定距离，整个人身体腾空着。
　　没有人发现他，车平稳的发动起来，带着他不知驶往哪个方向。
　　虎杖悠仁感觉卡车刚起步没多久就又停了下来，到达了第一个检查站。人们模糊的交谈声从车头处传来。
　　这些人在吐槽，最脏最累的活安排给他们这些人类，那些虫子只要挂着食物在街上走一走，吓唬吓唬还活着人后，就可以乐得清闲了……
　　很普通的家常，倒是给了他一个信息，这一路上的检查站都只是人类，没有虫子会检查，他可以避免去和虫子的精神打交道了。
　　这么想着，就有一个检查站的人用生物探测仪检查车底，虎杖悠仁链接上对方的精神，没有让他察觉到异样提起排斥，在对方脑内下达暗示。
　　生物探测仪探测到他了，亮出红灯，而那人的眼中显示的是绿灯。很快彻底检查完，又去其他地方检查。
　　他平安度过第一道检查口，后面的检查口如法炮制。
　　有的十分轻松，有的费了点功夫，但最后他还是安全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运输车之后的路程明显是向地下驶入的，虎杖悠仁猜想应该是穿过了某个玩具城，因为他感觉到了纷乱的向导气息。离开那些向导情绪污染的地方后，他很快听到人们交谈的声音嘈杂起来，他侧头通过底盘的缝隙观察外面的情况，这里被他们修成了一片空旷的地底洞穴，他看到车前方是一个白色建筑物，不能确定有多高，但应该是卡车就要驶进的地方。
　　有人大喊了一声开门，他没想到这下面这么空旷，所以没能在外面找到离开的机会，只好随着车一同进入。
　　车停在一个大圆盘上，外面就像是有好几架聚光灯给车照明一样，他仍旧没有找到机会离开。当车全部停在平台上，巨大的金属齿轮滚动的震荡通过接触物传达给他，平台带着他们继续向更深处旋转。
　　怪不得一直没能找到确切位置，这么深再加上外面的向导保护层，就算这下面别有洞天，也真的很难能察觉到。
　　一直处于全身肌肉紧绷调度的阶段，虎杖悠仁的外衣都被汗水浸透了，他甚至能感觉到汗珠汇合在一起从肌肤上划过。
　　平台轰隆一下到达最低端，从通道口灌入地底的冷风，吹凉他的汗液，激的他打了个冷噤。
　　卡车带着他继续行驶，速度缓慢。
　　道路只允许车辆排成一排行驶，他的这一辆正好是末尾，给他创造了脱离的机会。
　　在通过一个岔路口时，虎杖悠仁果断松开手，车辆从他上方驶过。当他暴露出来的那一瞬，从地上弹起，隐藏在岔路口的夹角处。
　　墙面凹凸不平，贴在上面有点硌，像是将一个天然的洞穴被改造成了基地。
　　在这里他不能展开精神领域，任何精神外露的探查方式都不能做，很有可能就被不知道藏在那里的虫母感知到了。于是他只好侧耳细听，没有听到其他人的声音，目测周围也没任何摄像头，设备也很古旧，就像是一个废弃已久的地下设施。
　　没有摄影设备也不敢掉以轻心，他紧贴墙壁向着车辆驶入的方向前进。
　　其实不应该再这么深入了，但他实在是好奇那些生肉会被送往哪里，以及想收集更多的情报。
　　只允许一辆卡车通过的通道尽头是一片面积变大的空间，这里并排停着很多车，有两队人正在卸车上的货物，用带滚轮的箱子盛放。
　　虎杖悠仁通过停放的卡车来隐蔽，挪动到这伙人的身后。
　　“这些肉要今天就丢下去吗？”
　　“是的，这是好不容易能运到主星的食物，它们说虫母已经等不及了。”
　　“哎……”最先说话的人长叹出一口气，“外面那些人也是人类吧，怎么就不想想他们这么做的后果，我们的日子过得就难了啊。”
　　“切，”虎杖悠仁听到新的声音加入，“我到希望他们外面那些人有骨气些，想干啥赶紧干了，你不会天真的以为我们投靠了这些虫子，它们就会把我们当做平等的伙伴吧？你怎么不看看你现在手中正搬运的食物，有多少是属于人类的肉？”
　　被他怼的人语气恼怒起来，说：“你别装作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你不也投靠了虫族么？”
　　“行了，都别说了，别让它们听见。”
　　后面的声音被压低了，虎杖悠仁听不清楚，但是通过这些拼凑出了情报，这些肉即将送入虫母那里，也就是说跟着这些人就能找到虫母了。
　　该不该跟？
　　他反问自己，但其实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站起身，准备从原路返回，突然有钝物撞击般的声响起，像是隔着他的鼓膜狠狠击打到他的心脏上一样，他靠在卡车上，抚平这一刹那的不适感。
　　这是心跳声，虫母的心跳声。
　　他探出头，看到那些人同之前一样，边抱怨边推动装好肉的箱子离开，应该是听不到这个声音。
　　之前走来的那个方位传来一系列杂乱无章的脚步声，仿佛有一大帮人正慌不择路的朝这里跑来。
　　很快就要涌入这个空间内，他果断选择跟着之前那些人，先离开这个地方再说。
　　这些人进入的地方同之前一样都是原始开凿的通道，只不过通道尽头是一个大坑。坑截断了道路，也截断了坑坑洼洼的墙壁。
　　那些人推着箱子，将里面的肉倒进坑洞内。
　　死路，后面也有脚步声在不断逼近。
　　虎杖悠仁在心中暗骂一声，抬手攀住夹在顶端的水管，水管的粗细能勉勉强强遮住他，手下用力，翻了上去，固定水管的螺丝晃动两下，只有缝中的灰洒了出来。
　　后面跑过来的人很快就和推箱子的人汇合。
　　“快点集合，好像是有人闯进来了。”
　　那些倒肉的人来不及收拾搞出来的一片狼藉，慌慌张张的同新来的人一起跑出去了。
　　等这些人全部离开，虎杖悠仁才微微探出头查看下面的情况。
　　他被发现了？什么时候？难道是那个心跳？
　　未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后背上传来被硬物触碰的感觉，耳边极近的一声咔，他全身的汗毛立刻竖了起来。
　　想也不想直接从水管上翻下。
　　同他一起跳下的还有一只通体黑色的工蚁，耀武扬威的挥动着它的触角，刚刚就是那玩意碰到了他。
　　稳稳落地后，虎杖悠仁迅速后撤，拉开一段距离，警惕着眼前的工蚁。
　　已经不能用大意来说自己了，竟然毫无所觉的让虫子进了身，简直是不容饶恕的失误。
　　工蚁扬起上半身，它有一对尚未长全的獒钳，不断挥舞，身后的翅膀也全部展开，摆出即将攻击的姿态，镰刀型的上颚被它咬的咔咔作响。
　　位置太狭窄了，工蚁这一顿操作就占了整个通道，但奇怪的是只在那里摆架势，却不主动进攻。
　　虎杖悠仁后撤第二步后终于明白了它的用意，它要把他逼进那个坑洞内。
　　他心中计算着距离，应该该有半步就要踩空了，而且也不能再耗在这里了，很快其他人也会发现他的。
　　于是他扬起斗篷，这样不见得能阻挡工蚁的视线，却可以给他争取些时间，侧身一把握住工蚁腹部一只步足的关节，其他的步足想要过来勾他，他矮身躲过，一脚踏在占据身体三分之二的腹部，悬体后翻，向他啄来的镰刀上颚切断一小片斗篷布料。
　　掌心被坚硬的甲壳划破，他忍着痛没有松下丝毫力道，绞断关节最脆弱的壳，用力把这只步足拔了出来，末端带着虫子的肉和神经。
　　虫子吃痛，疯狂起来，毫无章法的用獒钳和上颚砸向他。
　　好不容易前进几步的距离，又被它逼着后退了回来。
　　虎杖悠仁也不着急，将手中扯下来的步足翻转方向，足端的勾还是十分锋利的，此时变成了他手中的武器。ZAW还在他的手腕上，他不能用精神触丝将其唤醒，只好现造武器了。
　　说实话，他其实也很不愿使用这个……奇怪的武器，于是心里不断重复，这只是一根长一点的双截棍来麻痹自己。
　　瞅准攻击的空档，左手握住的一截腿挡开一对獒钳，反手握住带勾的一段上前顶刺，在对方的下颚上捅出一个窟窿，滑、压，撬起一小块黑壳。
　　这只虫子应该是没有见识过敢反抗的人类，对于虎杖悠仁的近身毫无办法，步足和钳胡乱摆动，没有给他造成致命伤，倒是给自己划破不少口子。
　　而它的一条腿，却被虎杖悠仁挥舞出了最大功效，又是削又是掠、又是斩又是突的，每一个动作都给它带来疼痛和伤痕。
　　镰刀型的上颚被削掉一半，另一侧的两条步足也已报销，流下的液体淌了一地，虫子的动作慢了下来。
　　可虎杖悠仁的情况也不是很好，胡乱挣扎的工蚁他造成了不少或浅或深的伤口，后背的斗篷被扯烂，额角也被划破，鲜血流了半张脸，也流进了眼睛里，给眼前染上一层血雾。
　　他眯眼，单手攀住它的后背，脚下蹬墙翻坐上去，勾子从头后部插入扭转，它的动作立刻停了下来，向前扑倒。
　　撕破一面翅膜，调整重心，让死掉的虫子朝坑洞倒去。
　　只要从虫背上跳下，这次惊险的反攻就能画上圆满的句号了，突变就在此刻发生。
　　虫子没有死透，它用触须缠住虎杖悠仁的脚踝，以自己的重量带动他一同坠入坑洞，想要拉一个垫背的。事情发展的太快，虎杖悠仁够不到缠住他的触须，只能用手在坑口胡乱的抓，想抓住着力点。
　　但刚才倾倒生肉时，坑边留下不少血水，又腻又滑，很快就让他脱了手。
　　失重的那一刻，虎杖悠仁的心也沉到谷底，看来他保证自己安全的话又一次没有做到。
　　等之后再去道歉吧……
　　他在空中翻转身体，再次回到虫子的后背上，撅断那根缠住他的触须。
　　虫子本能的扇动翅膀，一面翅膀根本保持不了平衡，虎杖悠仁一手一根触须，固定自己不让被旋转甩出去，还尝试着控制他的方向。坠落的速度比自由落体慢多了，却也好不到哪儿去，周围的岩壁快速划过，余光里看到那些岩缝中有发出红色光泽的……晶石么？
　　他没时间观察那些一闪而过的东西，只希望这只虫的命再硬些，最好能苟到让他安全落地。
　　可每次最怕什么就来什么，扇动的翅膀幅度越来越小，很快就彻底不动了，他连忙松开虫子，它的重量比他大多了，坠落速度也比他快。
　　能看见坑底了，倒下来的生肉早就不知所踪，坑顶到底部起码有十几层楼高的距离，从他彻底进入自由落体的高度来看，距离坑底有四五层楼高。
　　他控制着自己的落体姿势，找准落地点，希望自己能落在那只虫子较为柔软的腹部上，给他一个缓冲。
　　与冰冷的虫壳接触时，虎杖悠仁最后抱个希望，这腹部别被压爆了。
　　现实很骨感，他还是不可避免与坚硬的坑底来了次刻骨铭心的接触，拍上硬物的那一瞬间，一切知觉骤然消失，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翻成仰躺姿势的，喉咙里只能发出类似破了的风箱的呵呵声。
　　在所有的画面集中于眼前坑口的光点，最终消散时，他也看清了那些一闪而过的“晶石”。
　　仿佛是石榴瓤里挤在一起的石榴籽一样的那些不明物体，是虫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