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君养成计划失败之后》琥珀翎

43、支楞起来

　　温泉宫里动静挺大，燕婉女王拉着她的驸马在门外听墙角，那简直是一个，劈里啪啦、稀里哗啦、山崩地裂、地动山摇，杜衷的脸涨成猪肝色，抱着燕婉的手臂提议：“公主，咱们不如……走，走吧。”

　　“走什么走？要走你自己走。”

　　“这样……不太好。”

　　燕婉见他实在难受，于心不忍，只好说：“走吧走吧，大男人怎这样扭捏，服了你了，”她边走边摩拳擦掌，“我就说这批玉露散挺成功的吧。”她忽然停下，目光在杜衷身上逡巡，悄声问：“不如，咋俩今夜也试一试，如何？”

　　“……大可不必。”

　　“真没意思。”燕婉甩头继续往前走，心里琢磨的却是，这事岂容你说了算，待会儿，就给你下在饭食里，今夜保管叫你食髓知味。

　　第二日冯令瑜醒来时，难得觉得腰酸腿软，萧恂还熟睡着，她缓缓眨了眨眼睛，然后就发现自个儿四肢缠着人，无尾熊似的挂在他身上，顿觉不好意思，默默抽身离去。

　　说来好笑，他们醒着的时候，萧恂常常不分场合地粘人，她喜欢有事说事，要黏糊就黏糊一阵，过了这劲他再粘过来，她只想一脚把他踹走。而睡着时却完全调转，他一直双手交叠腹上，安安静静地躺着，而她七歪八扭，通常睡着睡着便手脚搭着他，也别是近日天气渐凉，更是越发把他当成暖炉子。

　　为此她有些不是滋味，好像潜意识里，是她依赖他多一些。

　　她转身，面对着被秋风拂起的纱帐，伸手拂起半面帐子又放下，看着帘外的陌生景象，默默出身。

　　有人把她的手抓下来，握在手里，后背挨上一片热源，她卸了力道窝进那人怀里，舒服地叹一口气。

　　“你在想什么？”鼻息从耳畔、侧脸到鼻间，旖旎而过，她忍不住躲，被捏着下巴去接受一个缠绵的吻。

　　“我在想……”熟悉的眩晕又回来了，她想，她应该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一直迷醉地笑着，不然这小子怎么会这样开心，她忽然一声哼叫，“别碰那儿！”

　　“你还没告诉我呢？”他非要追问，或许他自己也忘了原本的问题，只想在这儿时候，他们就应该互相咬耳朵，交换秘密。

　　“我在想，我越来越爱你了。”她摇头轻笑，抱着他的脖子，手指拨弄他脑后汗湿的发，有浓郁的牛乳香气飘散，“你不许说我骗人，我说的都是真的。”

　　他们起身时已经日上三竿，打开门，宫人端着丰盛的膳食鱼贯而入，满室狼藉，萧恂有几分羞涩，冯令瑜却毫不在意，问他们女王去哪儿了。

　　宫人们面面相觑，说女王昨日劳累，如今……还未起身，二位想去哪儿，可以自行前往，自有侍卫跟随。

　　冯令瑜风卷残云地吃光了食物，竟是汉人的口味，比在蛮族定居多年的汉人做得更地道，她边夹一片冻羊肉吃下，边问萧恂：“你说这燕婉公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为何对我们这样友善？难道……真的如她所说，仰慕我许久？”

　　萧恂照常把口中饭菜细嚼幔咽后，热茶漱口，方开口道：“你从七岁在万军之中，险些一箭取了方作性命，便声名远扬，大周各地无人不识百步穿杨的冯大小姐，传到蛮族也并不奇怪。”

　　“早知如此，咱们便直接向燕婉求助，也不用在大院里躲半个月，每日妥善伪装才敢出门。”

　　吃完饭，二人一道出门，先去了安置郡主府伤兵的行宫，远远的便看见裴柳在院中练武，手中挥动的是一把木剑，冯令瑜又忍不住鼻头酸涩，提着裙子跑过去扑进他怀里。

　　“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她把眼泪鼻涕全擦在他的衣襟上，裴柳是她娘选的侍卫，从小陪着她长大，对她而言比亲哥哥还亲，特别是亲哥是那种货色。

　　“小姐，当时我四处寻你不得，又被乱箭射中下马，请恕属下保护不力之罪。”

　　“恕什么罪啊，没见我后怕着嘛，你就不会说些好听的哄哄我？”

　　肩上搭上一条手臂，萧恂把她搂出来，用手帕为她擦泪，笑着附和：“郡主多日来一直担心你有事，她还捡到了你的佩剑呢。”

　　她擦了眼泪，把腰间佩剑卸下，递到裴柳面前，“是我那天在连嘉谷捡回来的。”

　　他双手接过，动容道：“昨日听说小姐出现在女王的继位大典上，安然无恙，我不知有多开心，只要小姐没事便好，否则，我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便是下了黄泉，也怕夫人惩戒。”

　　冯令瑜又见了郡主府的其他随从，燕婉只救回来三分之一的人，他们当时带着一身伤顽强前行，进入蛮族境内，因此被救下，而后来燕婉去过连嘉谷，那儿都被清理干净了，也就是说其余的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包括她的侍女红菱和唯一跟过来的谋士陈鹞。

　　她一边听着管事董侑声泪俱下的回忆，边不住点头，第二日她和萧恂经过连嘉谷时，那儿也的确只剩下打斗的痕迹，她只从泥土里找出了裴柳的佩剑。

　　吩咐他们在行宫好好养伤，她和萧恂准备去大街上逛逛，裴柳非要跟着保护，萧恂说：“你的箭伤未愈，女王已经派了侍卫随行，你便好好养伤吧。”裴柳眼神询问冯令瑜，她点头道：“萧恂说得对，你还是先养伤吧，往后还得保护我八十年呢，不急在这一时。”

　　他们终于可以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冯令瑜觉得恍如隔世，半个月来她草木皆兵，被最亲近的父王捅了一刀，让她总是在噩梦中惊醒，梦里常常时这样寻常的蛮族街道，两旁坐着摊贩，中间游人如织，人群中忽然杀出三波大汉，一波说：“我是灏王派来的！”一波说：“公主有令，抓住她向灏王邀功！”还有一波说：“她的人头在黑市悬赏到了十万黄金，兄弟们冲啊！”

　　如今她终于走在大街上，不用带着闷热的面纱，心情极是雀跃，甚至哼起了小曲儿。

　　她走到一小摊前，挑着琳琅满目的饰品，萧恂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绕着她的头发戳她的脸，说：“这么开心呀……”

　　“当然开心，”她戴上宝石和玛瑙串成的头饰，晃着脑袋对他灿烂大笑，“好不好看？”

　　不同于大周奉行朴素、淡雅，蛮族的服饰讲究一个浓烈绚烂，首饰惯用大红大紫的宝石，而衣裳则用大片的花纹，很容易与俗气挂钩。

　　而她似乎为秾丽一词而生，相传冯家祖上有胡人血统，高鼻深目，她又糅合了汉人细腻的皮相，雪肤乌发，就算是灰扑扑的军服，也掩盖不住她艳丽的长相，与蛮族衣饰自然十分适配。

　　萧恂调整了头饰，仔细端详片刻，说：“还好吧。”

　　“什么叫还好吧？”

　　“你该去问旁人，我日日对着你这样倾国倾城的美人，早失去了分辨能力，在我眼里，你在，”他俯身凑近她耳朵，“那个时候，最好看。”

　　冯令瑜推了他一把，递给摊主一块碎银，“你少来。”这人真是越发没脸没皮了，幸好摊主是个蛮人，听不懂他们的话。

　　“我说的不对吗？”他追上来问。

　　“你好啰嗦。”

　　“你不喜欢我啰嗦吗？”

　　他们边打闹边往前走，遇上汉人少女玉屏，她抱着篮子，里头装着许多菜，应是出门采购。她呆呆地看着他俩，无声张了张嘴。

　　冯令瑜上前笑道：“玉屏姑娘，我们正要回大院里，去看看你们呢，我们一起走吧。”

　　玉屏像是忽然惊醒，后退两步跪下，“我……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夫人，竟是大名鼎鼎的冯郡主。”

　　她忙拉她起身，“你说什么傻话呢？你们已经对我够好了，我感谢你们还来不及呢。”

　　他们一起往大院走，玉屏往日爱拉她出去晒太阳，不停唠嗑，这一路上却沉默不语，冯令瑜便拉着她说话，“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脑筋呢，我是郡主不错，也是真心把你们当作朋友，难不成咱们一起相处的日子，都是假的么？”

　　玉屏眼睫扑闪，过了会儿才呐声道：“是郡主和……肖夫子，太好看了，站在一起，便如珠联璧合……”

　　敢情是因为他们今日卸了为伪装，冯令瑜和萧恂对视一眼，都觉无言以对，回到大院里更是有得应付，他们方才沿途买了许多酬谢的礼物，分发给众人。大叔和婶子嘘寒问暖，华子是孩子王，把萧恂的一众弟子管得整齐有序，排着队抱两人的大腿，一时院内其乐融融，欢声笑语不绝。

　　婶子抹着眼泪说：“谁能想到，咱们活了大半辈子，还能结识郡主和公子这样的贵人……”

　　临走时，一群孩子追出来，婶子们起哄说：“他们都要跟着夫子一道走，不如你们看着哪个顺眼便带走吧，总比留在蛮人的地方要好。”

　　孩子们也叽叽咋咋：“我要走！我都听爹娘说了，我要跟着夫子，征战沙场，保卫大周！”“我吃得少，夫子带我走吧。”“我……我长得矮，我省布料，夫子带我走吧！”

　　他们好容易才回绝了，走在大街上，冯令瑜还忍不住笑，对萧恂说：“你这都可以招兵买马了。”

　　夕阳涂抹一片火烧似的红，秋风卷起她的额发，她今日一直笑，比这半个月来，比萧恂认识她以来，都要开心，他把人抱进怀里，说：“做不到啊，我自己，都早已是郡主大人的裙下之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