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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安魂 ...

  •   她半梦半醒间,说“依照军规,窃人财物,以为己利,犯者斩之。”

      “可……可是……王公子他……”

      狗熊王不能斩……她领悟到这层意思,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喃喃道:“不能斩,那便,判三十军棍吧。”

      冯令瑜说完便又睡过去,再次醒来,是被王钤抓着手臂晃醒的,裴柳紧跟着追过来,跪在她面前,“小姐,王公子拒不服刑,打伤两位将士逃脱。”

      王钤不断问着为何要打他,冯令瑜睡觉被吵醒,本就满身戾气,被他这样一闹,用了内力把人一脚踹到地上,“你若不想遵守军规,便回京做你的贵公子,我自然管不了你,但你死皮赖脸非要留在军营,就给我遵守军营的规矩!今日打伤将士,罪加一等,死不足惜,你想不想死?”

      王钤开始发疯。捶地、掀桌、砸东西,几乎把她这帐篷给拆了。

      裴柳吓呆了,冯令瑜拥着被子靠墙坐着,冷汗把黑发黏在脸颊,她的头又开始痛了。

      王钤除了从小烧坏了脑子,还有癔症,说是能看到各种鬼怪,因而常常发疯,又有一身蛮力,曾把不少奴仆打得半死,京中还流传着王大人搜罗童男童女送去陪伴他,好好的孩子送进府中,缺胳膊少腿的送出来。还好他一直被王大人关在家里,这也只是个传闻。

      冯令瑜当时有个惩恶扬善的大侠梦,到王家赴宴时偷偷溜到后院,见他正在欺负仆人,正义感熊熊燃烧,二话不说把人揍了一顿,这人大概是欠揍,从此便赖上她了,跟在她身后认识了京中子弟,相处下来,他人虽然痴傻,却挺讲义气,出手又大方,也不像传闻中一言不合便杀人,是以他们都不好光明正大地嫌弃他。他的癔症渐渐不再发作,王大人也乐见其成。

      没想到,他真的会发疯……冯令瑜不害怕,她靠着帐篷,看着王钤不断制造更多的狼藉,觉得今夜素文肯定会埋怨一番,这可有得打扫了。

      “公子,你冷静些!”裴柳上前劝阻,一个不留神,被王钤一拳挥到地上,手掌被地上的碎瓷片割破,流了一片鲜血。

      鲜红的血……冯令瑜觉得头更疼了,看着王钤握着拳头一步步走过来,双眸蕴着暴怒,不像她认识的那个傻子,危险逼近,寒毛耸立,她随时可以躲开,却突然想到,就让他打一拳吧,她的头疼是不是可以减轻些……

      被打得只剩半条命,她是不是就可以,顺理成章跟阿翁提出退婚……

      她直觉自己的想法有些奇怪,却在关键时刻诡异地逻辑自洽,不再动弹,微抬头看着他,他一直张口,她耳边嗡嗡作响,只听到一句:“瑾娘为什么不能做我的娘子呢?我不懂,爹爹没告诉我答案,你也没有,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大掌挥起来,她闭上眼睛,却突然听闻一阵笛音,泉水般清澈,清风般和润,把她脑子里几乎爆裂的痛楚一点点揉化、驱散,她忽然便抛却了沉重的身躯,轻盈地活过来,睁眼,只见面前的王钤面容变得呆滞,缓缓放下手掌,小山似的立在原地,笛音又飘扬了一阵,冯令瑜如同沐浴在温水中,毛孔都懒洋洋地张开了,呼吸也平缓顺畅,她的睫毛乱颤,眼睛半开半合,挨着帐篷软软滑落。

      笛音停了,一只玉白的手把堵在榻前的王钤推开,他轰然倒下,露出身后握着笛子,神色担忧的小少年。萧恂收好笛子,跑过来正好把倒下的冯令瑜搂进怀里。

      “我没事。”冯令瑜觉得连他身上一贯有的牛乳香,也有了安抚人心之效,那边裴柳很有眼力见地唤人来把状若昏迷的王钤抬出去,她静静待了一会儿,实则埋在他的臂弯,大口嗅着令她心安的气味,待帘子落下一室寂静,她才抬头问:“你方才做了什么?”

      如云墨发间露出一张小脸,鼻翼上还有几点薄汗,她的眉目已染上十分的愉悦,拽着他的一只袖子轻晃,萧恂只觉得心跳漏了一拍,“是……安魂曲。”

      “安魂曲,可宁神助眠,祖父晚年苦于头风,日夜不得好睡,请了许多伶人入府演奏安魂曲,作用甚微。你是怎么让王钤昏倒的?”

      “安魂曲,与其说是一首曲子,更像一门精深的技艺,万物相生相克,相容相持,众生在上下攀涉中寻求平衡。平衡被外力打破,才有混乱、困顿、焦虑、苦恨。安魂曲可以拨乱反正、重塑平衡,最浅层的作用,是抚平不安的情绪,再为精进,则可涤尽污秽,把魂灵引向虚无之境。”

      冯令瑜半知半解,相传安魂曲和离魂曲,皆有上古天帝的乐师程暮所作,他感叹中原逐鹿,生灵涂炭,嚎哭日夜不休,便创作安魂曲,安抚痛苦的灵魂,而离魂曲,则是中原长宁王和蛮夷孝武王决斗中,程暮为了帮助长宁王而作,相传可操纵十万军心。安魂曲流传至今,而离魂曲早已失传,数百年前有一大族程氏,被传是程暮后人,族人被各路诸侯祸害殆尽,而离魂曲仍然不知所踪,至今仍是江湖秘闻。

      这两首曲子,萧恂都会。

      她思考的时候,手指卷着自己和萧恂的一缕青丝,渐渐搅成了个死结,她的嘴巴鼓起来,就像在索吻,而眉头却皱着,萧恂臂间轻摇着,像哄小儿入睡,她的眉间渐渐舒展,更紧地依偎向他的怀抱深处。

      他上次好像说过,离魂曲的谱子是神医邬慈所赐……她想问问他,神医为何会有这谱子,他又为何精通安魂曲和离魂曲,她却听到自己娇柔的嗓音:“你好厉害呀,能不能,也教教我。”

      “当然可以。”

      “真的吗?我可是个乐痴,鼓瑟吹笙一窍不通哦。”

      “那我就,手把手地教你,好不好?只要你想学,我一定,倾囊相授。”

      “好啊,你说的,拉勾勾,不许反悔。”

      她笑了半晌,又要求他吹安魂曲,她想睡觉,他从腰带上解下玉笛,依旧抱着她,笛子抵在唇边,清澈的笛音流淌,她很快便沉沉入睡。

      醒来时已是天黑,她觉得自己很久没有这般舒爽畅快地睡过一觉了。帐篷里只有她一个人,睡前的满地狼藉都清扫妥当,甚至桌子上的瓷瓶里安安静静插着一支绚烂的桃花。她又觉得有些空泛的难过,具体难过什么,她说不出来,外头人来人往,都与她无关,天地苍茫广阔,就像只有她一个人似的。

      她抱着膝盖坐了回了,想起最近一次厉害的头疼发作,她怕萧恂察觉异样,当即搬离自己的帐篷,而后为了刻意制造亲近刘誊的传闻,她对萧恂疏远了不少,并且从未解释一句。只有想他的时候,会把他拉到无人的角落里抱上一抱,而他只是温柔地笑着,包容她的一切做法,未有一句怨言……

      今日他还为她吹了安魂曲。

      思及此处,她唤来素文,吩咐她烧了热水,主动要求涂上她带来的瓶瓶罐罐的膏脂,自己都快被香味熏齁了。

      穿上在军营里从不用的轻薄亵衣,挑下一缕头发遮住自己脸上可怕的疤痕,对镜自照,被自己出浴后的一抹媚眼如丝羞得脸红。

      她裹上挡风的狐皮大氅,走到自己的帐篷前。好久没回到这儿了,她看着帘子里透出的烛光,心里竟有几分忐忑。她撩开帘子走进去,萧恂端正着背影,正挑一盏小灯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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