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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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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了。
辛州背着书包,脚下踩着吱呀吱呀的积雪走在路上。
天气真冷,冷的他一个劲儿的吸溜鼻涕;手即便一路在兜子里揣着,可还是冻的麻麻做痒。
转过路口,有一家甜品店。
甜品店双扇玻璃门上贴满了各种热饮和小蛋糕的图片,从那些图片的空隙里能看到店里人不太多。
台阶特别窄,之前扫开的雪堆积在台阶两边,这个时候空地上又薄薄的铺盖了一层。
一双鞋印,一声铃铛。
店里很暖和,辛州找了个靠窗户的位置。
服务员是两个小姑娘,其中一个比较娇小,趴在柜台上正同柜台里另一个擦杯子的瘦高姑娘在说什么,听见铃铛响,两人同时看过来门这边。
娇小型姑娘离的近所以她也自觉上前去询问了:“你好,需要点什么?”
“白开水,谢谢”,辛州搓着手。
小姑娘心里疑惑,可还是维持着标准接待笑脸:“好的,稍等。”
小姑娘送去一杯开水,退回柜台前,盯着辛州看。
心想:坐在门把边儿,手套不摘外套不脱,还时不时的往窗户外看,应该是等人呢吧。
“今年是第一场雪呢”,常丽丽收拾着书包,看着窗外。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教学楼楼顶开着巨大功率探照灯,纷纷扬扬从天而来的雪花在白色灯柱里飞舞旋转,闪烁着亮晶晶微弱的光芒,像是自由芭蕾舞者在没有任何规制的舞台上,随性而为了一场即兴表演。
“听说初雪适合表白”,常丽丽说着竟自己也红了脸。
“你跟那个谁……是真的?”苏晨不知道怎么问,反正这种晦涩的问题,像是统一训练过配发给的暗号一样,怎么问都听得懂。
“是呀”,常丽丽挤着嗓子,笑嘻嘻道,偷声换气里算是挺正式的答案了。
苏晨也是最近才知道常丽丽跟一个她们下年级的男生来往密切,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苏晨也是才知道常丽丽开始打扮原来是早有预谋的,怪她还以为是遮痘痘,遮憔悴呢。
学校里不管有什么公开的活动,常丽丽都要专门去叫那个男生来帮她,什么画板报啦,领东西啦,布置会场啦等等,一开始苏晨只是以为这人眼力劲儿过头了,没想到有这出。
“我给你一个建议吧”,苏晨把书装进书包里,淡淡道。
常丽丽点点头:“嗯,你说。”
“你不比他差哪”,苏晨看着常丽丽。
常丽丽顿了顿:“我……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你以为给他出头就是比他强了?扪心问问自己,你有真的收获过快乐吗”,苏晨说。
常丽丽因为这个男生跟班主任吵架了,因为成绩,常丽丽成绩滑落的特别惨,班主任当全班的面批评了常丽丽的作风问题,也被明令警告这学期考不回去原先的名次,就叫家长了。
常丽丽眨眨眼:“有……有吧。”
“激素的快乐吧”,苏晨无情拆穿。
“你,你变态!”常丽丽没想到苏晨会这么说,真是学坏了,一半嗔怪一半生气。
“原滋原味固然美好,可选择的背后只是故事的第一步,不确定的关系在危机四伏的现实里,多在绚丽夺目中无雏形夭折”,苏晨说。
外面漫天鹅毛飞雪,应该是那些芭蕾舞者跳的太过激动,竟甩出这么多羽毛片,苏晨抬头追溯雪花飘下来的路径,厚厚的灰黑色云层像是被程序设定的漏雪机,按秒按毫秒不停的随机降。
“以为是轰轰烈烈”,苏晨回正头来:“其实有些真的是无用功,美貌藏不住,丑陋也藏不住,大大方方的爱是建立在对等上,不仰望也不俯身。”
常丽丽咧着嘴:“我……听你不懂。”
“你就装傻充愣吧。”
“我真的不懂”,常丽丽追在苏晨后面,像个求放过的孩子。
“把自己看的重要一点”,苏晨苦口婆心道。
“多重啊”,常丽丽笑嘻嘻道。
“就今天,能忍着不去找人家吗”,苏晨说。
常丽丽撅着嘴眯着眼:“今天不行……”
苏晨一个白眼,半天白说了。
常丽丽跑出去,沐浴在纷雪下:“苏晨,你看这雪多好看。有些事不能错过,你知道。以后我会听你的。走啦。”
苏晨看着常丽丽一步一退,消失在漫天大雪里。
个缺心丫头。
雪还在下,没有停的意思,仿佛被谁操控,要截取一副场景一般的刻意。
甜品店里,小姑娘从烘焙房里出来,看见门口坐着的人不见了,意料之中但没想到这么快。
小姑娘来到桌前,杯子还是热的,里面的水大概喝去了两三口的样子,小姑娘不由往窗户外看了看,没见有人影,努努嘴端着杯子回去了。
辛州踩着雪地里有人留下的一串脚印,一步一步往前走。
这串脚印的尽头是苏晨。
辛州走的非常小心,基本上跟苏晨留下的脚印完全吻合,只是他的鞋码有点大,只能就全部覆盖然后还多出一截。
十几步的距离。
有时候真的跨越不了。
这条路辛州以前经常走,骑自行车上学放学,王婶家的早点最好吃,丢过沙包,把顺子的眼睛打起过淤青,放过大麻雷,栽头窜进了别人家里,那家人顶着卷卷头乌烟瘴气跑出来算账,排篮球走过,哪里都可以投篮,背过前面那个人,不认账。
“汪汪汪”几声犬吠拉回辛州的思绪。
这犬吠声熟悉的很啊,不是那条远近闻名的流浪霸王狗吧,怎么还在呢,不是早就让他给赶走了吗?
又该怕了。
辛州弯腰拾起一块石头,用他投篮有的精确度打了过去。
流浪狗吓得夺命而逃,狗失前蹄铲滑出老长一段距离才找回有腿的感觉,支撑起来赶紧跑了。
辛州看着苏晨回了家,一个人在不远处多站了一会儿。
……
“爸妈,我回来了”,辛州一进门就喊道。
“外面可冷了吧”,母亲把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桌子,走来捂上辛州的耳朵:“快,洗洗手吃饭。”
“冷还好”,辛州都来不及把书包放下就冲向了餐桌:“饿是真的饿”,吃的狼吞虎咽。
“哎呦喂,慢点”,母亲给辛州取下书包:“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跟庞博顺子他们打了会儿球”,辛州急急地咽下去一口饭,硌的嗓子疼。
“庞博还能打球呢”,父亲从厨房里出来。
“能”,辛州抬起头停了停:“凑数用的。”
“哈哈哈”,一家三口笑的一模一样。
突然辛州眼前一黑。
什么映像都没有了,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一片混沌,他在融入混沌,无知无觉了。
……
杨林写了一天的处方,这个时候终于有点儿时间休息了,回到办公室趴桌子上浅浅眯着了。
没隔一会儿,办公室医疗警报器挖脑钻心的响了起来,杨林一个哆嗦爬起来,定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赶紧摸过眼镜,胡乱戴上,撞门出去了。
十八楼。
“重症三室需要抢救!重症三室需要抢救!重症三室需要抢救!“
一片忙乱。
数十几个主治医生脚步匆匆,跑进了重症室。
“杨医隔离服”,一个护士看见杨林直接进来要去三室,喊道。
杨林随便揪了一件,边走边穿。
“呼吸兴奋剂!”
“气管给肾上腺素,准备静脉注射!”
“非同除颤,200。”
“300!”
“360!”
“速尿30!”
“电解质紊乱!”
“心肺复苏失败!”
“扩血管,利多卡因注射!”
“速尿40……”
“心肺复苏失败!”
“电击除颤……”
杨林看到病床里有一摊东西被折磨的不像样了。
十分钟后。
在一团乱七八糟紧张的氛围里,所有人在电脑显示仪波动乱码变成平线变成零蛋时,缓缓停了下来。
过了大概一分钟的时间。
“……死亡时间,二十点十九分……”
杨林不顾所有人的阻拦跳上床,一顿心脏按压:“唐奕,你他妈争气点!”
“杨林!下来!”
“唐奕!你他妈争气啊!”
“杨林!!你疯了!下来!”
“唐奕!!!”
“已经死了……杨林”
杨林一急一缓的停下,两眼冲着血色,他没有看下面的那个人,他……他不敢看,眼神恍惚间半晌从床上滑下来。
咬牙冲筋,杨林破门而出。
阳台里,杨林的哭声踉踉跄跄,他太难受了,难受的喘不过气。
“我们尽力了,他也尽力了”,科主任扶着杨林的肩膀。
“主……任,太……太不公平了”,杨林涕泪交加。
“一切都过去了,对他是解脱,真的”,主任一向淡定,今天有点儿不一样了。
杨林就是哭,一个劲儿的哭。
……
辛州路过华兴九中,他想再进去看看,悠悠然来到小花园那片假山处,这里郁郁葱葱,绿的赏心悦目。
苏晨正在牙子边喂鱼。
辛州笑了笑,走近些,摸了摸她的头。
……
那年盛夏末初秋前的开学季,有一个趴在窗户前听音乐的人。
只是楼下花坛前没有那个笑容灿烂的人,没有午后睡不着趴在床上画画的人,没有校门口故意迟到做登记的人,没有篮球场上奔跑欢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