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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   顾意做了一个梦,梦见了许久不出现自己梦中的少年。

      虽然距离那件事发生已有六年,但这六年里,她总是会断断续续地梦到当时的场景。

      那时她刚满十岁,婶婶为了一己私利,就转手把她卖给了人贩子,那两个人贩子见她姿色不凡,便连夜赶马车,要将她卖到京城的窑子里去。

      顾意一听,便绝望地大声呼救,其中一个人贩子笑她傻,说这种穷乡僻壤的官道上没几个人走,喊了也是白喊。

      结果话音刚落,一柄利剑直接从马车厢的窗口处飞来,稳稳地定在了那个人贩子的脚边。

      下一刻,只听一道撕裂的马啼声传来,车厢外的马因受了惊而飞快地向前奔驰,车厢内的两个人贩子也顿时慌了神,大声呼喊着“救命”。

      也就在那时,车厢的帘子被人掀开了一角,探出一个模样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少年,迎着月色,面容冷峻的脸白得发光,风光霁月,就像是画中走来一般。

      那是顾意见过的最好看的少年。

      少年面无表情地伸出手,将五花大绑的顾意从地上捞了起来,一只手抱在怀里,然后腾出另一只手,拿起定在地上的剑,转过身跳下了马车。

      顾意震惊地盯着那匹疯马跑远,而车厢上的那两个人撕心裂肺的呼救声也越来越小。

      少年温柔地问她家在何处,让她坐到自己英姿飒爽的小白马上,驮着她回了家,并教训了一顿她的叔叔婶婶。

      此后,尽管婶婶对她抱有怨言,也再没有了把她卖给人贩子的想法。

      顾意梦里的画面最终定格在少年骑马离去的背影上,天刚破晓,迎着天边的朝霞,少年的身影一摇一晃,充满了朝气与活力。

      意识渐渐回笼,耳边传来了几句清脆的鸟叫声,顾意睁开惺忪的双眼,却对上了一双冷寂的眸子。

      昨晚发生的事情悉数回到她的大脑之中,顾意身子微微一颤,下意识地就要坐起身,却不小心抖落了身上的寝被。

      顾意顿时愣住,抬起头错愕地看向对面的男人。

      她昨晚跑出来时,明明什么都没带,那这身上的寝被……是他盖的吗?

      宋丞言读懂了她的眼神,扭过头不去看她,“不必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是怕你突然冻死了,沈知府一把老骨头会撑不住。”

      顾意没吭声,感激地盯着他的侧颜瞧,电光石火之间,她好像品出了点什么。
      昨夜梦中少年的脸与宋丞言的脸渐渐重合,只不过宋丞言脸庞的轮廓更加分明,较那少年多了一丝成熟的味道。

      回想起六年前的细节,那少年武功确实了得,虽不是将军打扮,身旁却跟了两个随从,从他们之间的谈话中,隐隐显露出少年的身份不简单。

      难道这世间真有这么巧的事?

      据民间传闻所讲,在还未发生“京都兵变”之前,宋丞言热衷于救死扶伤、劫富济贫之事,是个神仙一般的翩翩少年。
      当年的大哥哥也是这样的一个儿。

      而且论长相,没有哪两个人会长得如此相像。

      顾意几乎确定了答案。

      那个被她记挂了六年的少年,原来就在眼前。
      一时之间,顾意不知该是欣喜,还是应该悲哀。

      “眼珠子不想要了?”宋丞言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看,眼中不仅没有恐惧,反倒还堆积着一些复杂的情绪,心里变得有些不自在。

      这三年来,她是第一个敢用恐惧之外的目光瞧他的女人。

      顾意回了神,擦了擦眼角的泪,如释重负一般呼了口气,对他笑道:“谢谢侯爷给我盖被子。”

      宋丞言话虽然难听,但她看得出来,他也只是擅长动动嘴皮子功夫而已,其实本心还是善良的。

      毕竟多年前,他曾温柔地帮助过一个绝望的少女。

      她相信,只要一个人的本心是善良的,无论未来环境怎样改变,都无法玷污了一个人的本质。

      宋丞言并不是真的想杀她,如果他真如传闻中那样可怕,她铁定是逃不过昨晚的。

      之前有人传他杀人不眨眼,估计有造谣的可能,但也有小部分是真。

      昨晚听他口中所说的“任务”“下毒”等字眼,想必他杀人是有一定缘由的。

      “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眼睛当真是不想要了?”宋丞言目光阴鸷,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语气冷硬地道,“等会儿换身干净衣裳,由丫鬟领你去阳锦斋给长辈敬茶,我还有事务处理,就不陪你去了。”

      知道他的身份后,顾意倒没刚开始那么怕他了,乖乖应了声“好”。

      宋丞言没再看她一眼,拨着轮椅去了书房。

      待他离开后不久,一个小丫鬟蹑手蹑脚地跑了过来,含蓄地给她施了个礼:“少、少夫人好,奴婢叫流珠,以后便负责少夫人的一切事务。”

      顾意受宠若惊,没想到宋丞言还知道给她拨个丫头过来。

      流珠先领着她去了间厢房,距离婚房不远,里面布局虽然简单,但好歹家具齐全,厢房里还有个里间,是专门用来沐浴更衣的地方。流珠帮她沐浴完,又准备了套干净的衣裳让她换上。

      顾意看得出这套衣裳是旧的,或许是那些死在宋府的女人们留下的,不过她也不在意,她出身于贫苦的农家,之前饿得急了,连供奉死人的食物都吃过,难道还介意穿死人的衣服?

      似乎猜到了顾意心中所想,流珠笑道:“少夫人别介意,这次您嫁来的匆忙,老夫人没来得及命人给您定制衣裳,不过已经把您身上的尺码送到裁缝铺去了,再过几日您就能穿新衣裳了。”

      “没事,这样也挺好的。”顾意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上衫的领子,感觉还挺合身。

      流珠给她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又化了个朴素一点的妆容,毕竟这才刚新婚过后,不宜打扮得太过招摇,但她还是被顾意的长相惊艳到了。

      顾意只是人瘦了点,皮肤有些暗沉,但五官精致,尤其是那双又大又圆的杏眸,如水一般澄澈干净。

      早间就听闻沈知府家的千金相貌不凡,如今一见果真如此。

      收拾好以后,流珠领着顾意去了阳锦斋的前厅,刚一进门,屋里就有几道好奇的目光投射过来。

      为了不使这笔交易露出马脚,沈家人一早就让她看过宋府人的画像,所以顾意并不觉得窘迫,依着沈家婆子教给她的规矩,大大方方地依次给在座的人请了安。

      位于主座的妇人衣着朴素,看起来很是好相与,约摸在四十岁左右,可能因保养不当,眼角有了几道细纹,不过风韵犹存,依稀看得出年轻时也是个佳人。
      顾意接过流珠递过来的茶,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母亲”。

      这是宋丞言的生母刘氏,当今太后的侄女,虽然夫家没了,但在整个宋家还是占有一席之地的。

      刘氏接过茶,放在嘴边轻轻抿了口,然后连忙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抓着她的手看了又看,欢喜得不得了:“倒也是个标致的人儿。”

      “瞧嫂子说的,人家好歹也是知府千金。”坐在不远处打扮得有些华丽的中年妇人接了话,“沈小姐屈尊降贵嫁到咱们宋家,倒是言哥儿几世修来的福气了!”

      说话的妇人是宋丞言的叔母杨氏,家里世代做官,因着自己是二房的主母,又是二房家主唯一的妻子,说话便在宋家十分有分量。

      而且这几年因丈夫在朝中愈发得势,连带着她整个人也变得十分神气起来。

      在来阳锦斋路上时,流珠就特意向她嘱咐了一番,让她小心宋家的一些人,尤其是杨氏,是个特别不好相与的角色。

      顾意听得出来,这杨氏虽然是在夸她,却暗暗地贬低宋丞言连个知府小姐都娶不得,宋丞言可是圣上亲封的“长乐侯”,再怎么落魄,曾经也是个骁勇善战的将军,怎么连个知府千金都娶不得了?
      居然说她的大哥哥,这怎么能忍受得了!

      她转过身,脸上笑容大方得体,坦诚维护道:“叔母哪里的话,夫……君的事迹整个大晟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个真正的少年英雄,我尚在闺阁时就对夫君仰慕已久,能嫁给他是我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话音一落,在场的人脸色皆是微微变了变。

      有个年纪跟顾意差不多大的少女不由轻嗤了一声,撒谎还真有一套,上赶着正经人家不嫁,偏偏想来宋府送死,这新来的大嫂嫂难不成是个傻子吧?

      方才笑的少女是二房的嫡女宋欣美,吊梢眼,颧骨微高,一脸的刻薄相,因许配给了兵部侍郎之子,自认为有段好姻缘,整个人便更加飞扬跋扈起来。

      “大嫂嫂还真是个妙人,我堂兄体弱多病,先前找宫里的太医相看了,也拿不准堂兄的病,一直拿药撑着才勉强能活动。嫂嫂不仅不在乎堂兄的身子,还义无反顾嫁到我们家来,真是令人敬佩!”

      宋欣美这番话表面看似是在夸赞她,实则暗戳戳地说宋丞言活不久了,而她嫁到宋府其实是贪图宋家大房的财产。

      “妹妹太抬举我了,我之所以会如此义无反顾,是因为我心知夫君的病只是一时的,总会有人能医治好他!”说到这里,顾意顿了顿,嘴角明艳的笑容倏然一收,眼神如一把锋利的刀,直直盯向她,“反倒而我想问一句,妹妹是一向如此豪放吗?刚才长辈之间在说话,你却急于表达自己,难道是怕嫂嫂我不理你不成?”

      顾意说话掷地有声,全然没有昨晚的畏畏缩缩之态,一席话把宋欣美堵得脸红脖子粗。

      她的一番话,不但大方表明了自己嫁到宋府无私心,还侧面衬托了宋欣美认为自己堂兄活不长久的大逆不道,又夹枪带棒地讽刺她没有教养。

      宋欣美攥紧双手,急得汗都要流了出来,杨氏在心里暗骂了顾意一句,表面上装作严厉的样子训斥宋欣美道:“我正在向你大嫂嫂问话儿呢,哪有你说话的份儿,当初我怎么教你的?回去把《女戒》给我抄三遍!”

      宋欣美咬紧下唇,不甘心地应了一声:“是,孩儿知道了。”

      这段小插曲就这么揭了过去,顾意依次给二房家主宋玉堂还有杨氏敬了茶。

      这一会儿功夫,顾意大约将这宋府人的地位摸了个七八成。刘氏虽是大房的当家主母,背后依靠的是太后娘娘,但在宋家人眼里却依然没什么地位,毕竟夫家死了,唯一可以依仗的儿子也残了。

      二房家主宋玉堂是出了名的忠厚老实,从顾意进入前厅开始就没说过一句话,倒一直任由着杨氏暗里挖苦人,到底也是个怕媳妇儿的。

      顾意应付完这些人,感觉像是给人干了一天的重活,从前厅里走出来时,顿时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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