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萦往世（给自己的礼物）》流萤非飞

15、第五章 立尽斜阳（二）

　　残阳如血，山谷里的混战还在持续着，交战双方都已精疲力竭，喊杀声早不如初起时激烈，各人只是下意识地挥舞着刀枪，直到别人的刀枪挥舞到自己身上。
　　遍野的粉紫色花朵都被践踏成泥，幸存下来的，早被鲜血浸泡成诡异的红色。白衣的少女俯身拈起一朵，花瓣上血珠滚落，溅起刺鼻腥味，少女却浑然未觉，反而微笑着深深一嗅，仿佛想起什么愉快的事情，微微偏着头笑起来，右眼角一颗朱红泪痣，随着眼角微弯，陡然灵动，让血红的夕阳也在瞬间失去颜色。乱军厮杀之中，她却如入无人之境，谁也不知道她怎么来的。她走过的地方，像带着某种魔力，交战的双方都不由自主地停下来，将刀剑锋刃往旁边移了移，生怕伤到这下凡仙子般的少女。
　　她慢慢地走着，悠闲如在自家花园，那些残破的肢体仿佛只是花园里开出来的娇艳花朵。行了一段，兴之所至，纵身跃上身旁一棵大树，挑了丈许高的一条粗枝坐下，白色的丝缎软鞋居然点尘不染，在树上悠悠荡着。她也不管树下众人傻愣愣地看着她，只将手一转，随意指向树下血透重衣的一人，娇声道：“你们怎么不打了，你叫他们布个阵给我看看。”
　　被指着的司徒南怔怔道：“姑娘，这里很危险，你赶快回家吧。”
　　少女靠着树干吃吃笑道：“都这个时候了，你多关心关心自己吧。嗯，我刚学到一点好玩的东西，正想看看你们怎么行军布阵，你叫他们快点摆个阵式出来。”
　　司徒南苦笑道：“莫说我只是一个没有指挥权的小小军侯，现在我部伤亡惨重，哪里还能结出阵型来？”
　　少女皱皱眉头，道：“你们也这么麻烦？真是的，早知道不动灰堆子里的什么阵法图了。”
　　此时大齐残存军士得到这一丝缓和，渐渐向大树这边聚集。岭羌统帅发现有异，已有令兵用岭羌语高呼：“何方妖孽，胆敢扰乱中军，各营将士还不快快将她拿下！”
　　少女抬首望望形势，笑向司徒南道：“岭羌人好像比你们多，不过岭羌不好玩，岭羌语也难听，我不喜欢和他们打交道，我还是先叫他们回去好了。”
　　大齐将士听闻，虽觉不可思议，却也欢欣鼓舞，岭羌士兵无不嗤之以鼻，正待再次发动攻势，忽觉眼前一花，树上的白衣少女已不见踪影。片刻之后，金锣声猛然震天而起，居然是岭羌急令收兵的信号，一众岭羌士兵面面相觑，虽有疑惑却不敢违命，且战且退。大齐兵士也不追赶，约莫一炷香时间，山谷内便只剩一小队死里逃生的齐朝士兵。
　　白衣少女并未再次出现，大家赶回营地与大军会合，言谈之间都认为是遇见仙人下凡。只有司徒南，总有些念念不忘。所幸青龙部判断失误在先，英勇杀敌在后，功过相抵不奖不罪，只待修整后编入其他部，修整期间各自休养疗伤，倒也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的神不守舍。
　　这一晚银月高悬，已是中秋佳节，军营内纵酒高歌者有之，癫狂莫名者有之，众生百态不胜枚举。司徒南想起家中妻儿，想起战事艰难，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回家见见未出生的孩子，不由黯然神伤。他生于地主之家，祖上颇有遗产，当年加入军队，不过是年少热血，羡慕军营内彪悍风气，对真正实战并未有多少了解，几年来在营内上下打点，搏了个小小军侯之职，也算是拿上了国家俸禄。后与自幼定亲的叔父之女仪兰成婚，因是独子，父母又为他作主，收了惠娘为侍妾，至今已有三子一女，如无战事，当是人生圆满夫复何求了。
　　想到战事，便又想起那日的白衣少女，于乱军之中独独指向自己，他心下不免有些欢欣兴奋。年少时声色犬马烟柳花下，况且还是有妻有妾，早不是当年青涩少年，本任务自己再不会轻易动心，但是那日见了她，居然就魂牵梦萦不能自己，真是奇怪。
　　一路想着，不知不觉已走到营区边界，隔着梁河就是屏川的连绵青山。月色如银与平缓的水面相映生辉，河面高大的阔叶树上，白色的衣袂飘然，白衣的少女坐在树枝上举首望月，宛如谪仙。
　　司徒南大喜道：“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