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逛街 ...

  •   许是头一次在凡间走动,仙体显得特别矜贵,愣是养了好几日,才得以痊愈。
      子虚公子念我不顾安危,舍身救命,遂收留我与小重子在他府上休养。华府的府邸坐落在城北一隅,府邸虽不大,但布局却十分讲究,一处大院和两处别院,其中一处别院专门用来培育草木花卉。小重子就特别喜欢在这处别院里游玩,经常乐不思蜀。
      听闻这次遇刺的事惊动了太上皇,虽然太上皇身体抱恙,已经多年不理朝政,但还是拖着病体急召文武百官查问此事。一旦重视起来就十分的隆重其事,朝野上下文武百官哪一个敢消极敷衍,全部都严阵以待,不敢有丝毫疏忽,该查的查,该整顿的整顿,一股股的正气从皇宫飘出,天色都好像清亮了许多。
      光天化日之下安排的行刺,委实重重地打了皇家的脸面,太上皇大怒,下令彻查严办到底,还下了特旨,增派了卫队暗中守在华府,以护全府上下的安全,这样的厚待羡煞了一群人。
      从小北那里零零散散听了一些,才晓得这次的事牵扯很广,还涉及到了禅言道和皇室深宫里的一则秘辛,但具体的情形小北说连他也不是很清楚。
      八卦听了一半,正文却没有,实在是让人心痒痒,我表示很遗憾地叹了口气。
      “小北哥,你有没有听说过凌采歌这个名字?”
      “嗯?是你的相好?”小北挤眉弄眼道。
      “切莫胡说,我一个乡下来的穷小子,哪个姑娘能瞧得上我。我是帮别人打听的。”一个亡国的公主,也许跟着赵国一起消失了吧。
      “凌这个姓氏很少见,但是天下这么大,无奇不有,就算是在我们陈国的国境内,也有很多其他国都的老百姓,还有许多的外族夷人在陈国谋生甚至娶妻生子扎根在此,想想我们当今圣上真的是心怀宽厚、海纳百川。”小北双手插着腰,很是佩服道,“想想圣上不过八岁,真是年少有为啊……“
      我想得心灰意冷,对八卦也失了兴致,后面的话我也听得只言片语。
      接着又无所事事地休养了几日,手臂上的伤也好得七七八八。
      我正津津有味地啃着麻花糖,一抹青影越过水榭迎面走来,清俊的颜,当真是丰神俊朗,我看得发呆。
      他在对面落座,拿起玄金琉璃碟上的糯米糍尝了一口,“口味有点太甜,怪不得还剩下这么多,我让厨房改良一下。”
      我的耳根渐渐红了起来,不好意思道:“你试试这个,这个麻花糖做得很是地道,里头有种清茶香气,可我吃不出来是什么。”
      子虚眼中起了笑意,眼眸里像含了一汪清泉,愈发显得他风姿绰约,他这般模样即便是在九重天上,也是能沾得上排行榜的。
      晚膳后,见我伤势已无碍,子虚便提议到街市上逛逛,不能老待在府里。
      就着星光和月色,我与他并肩在街上走着,散着步,觉得时光忽然慢了许多。
      刺杀朝廷肱骨大臣这样的大事,走街串巷,传播飞速,但版本却各不相同。到最后,据说是处理了一大批的人。
      “不过是一些无关痛痒之人,有些病灶深在骨髓,很难根除,不急于一时。”子虚点到即止,对这样的结果,似乎有点无奈,但也觉得算是理想,他侧过脸来,看着我,忽然道:“我给你讲个鬼故事吧。”
      子虚将白玉扇横展在胸前,徐徐地摇着,神色轻松自在,与平日里见惯了的老成样子,倒是天壤之别,虽然讲的鬼故事很曲折离奇惊悚万分,但哪有神仙会怕鬼,我听了完全不为所动,他无意间流露出一丝沮丧,颇符合他实际年纪该有的少年神色。
      翩翩少年郎可比鬼故事有趣多了。
      他恍然一笑:“看来我讲故事的功力有所退步,往年说起,小北都会吓得脸色惨白,哇哇大叫。”
      月色皎皎,身影成双。我心中激荡起一阵温热,竟不由地将一些话都说了出来。
      我看了看他。
      “今日是我的生辰。”
      他愣了一愣,我很耐心地看着他,凡人应该很忌讳这样的日子吧,特别是这个日子里出生的人,命里带煞,很多戏本子、传奇话本子上都是这么写的,这样的人一出生就带着不祥、克尽天下。其实我倒觉得这样的命格还挺霸气的,作为神仙我自不在意这些,师傅他老人家自也从不当一回事,可如今我在凡间,子虚如此以诚相待,我也要坦白一些。
      子虚不动声色,沉默了一刻后抬了抬眼瞅着我,笑着道:“好巧,我也是。”
      我一怔,以为他说的是玩笑话,可他那般镇定自如的样子,根本不像是在开玩笑。我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脸,有点疼,竟是真的,不是在做梦,这也太巧合了,若不是晓得神仙的气运自成,司命奈何不得,不然真当要以为是司命又依了哪出戏本子给撰写了桥段。
      这巧合,令我心底生出了一丝欢喜,暖暖的煨着心口,说不出的感觉。
      觉得在这片天地间,自己其实并不孤独。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天色暗得已很彻底,满天的星、满地的光,映衬着,不知不觉间,人间的秋意宛若春色,气是浓的、声是近的、笑是热的,触手可及。
      “这是我第一次,跟这么多人一起过节。”
      子虚道:“禅言道也算做了一件好事,陈国的百姓,特别是京城此地的,都将中元节视为了寻常的庆祝节日,倒是不怎么忌讳躲避了,你看,满城的人,欢声笑语的,挺好。”
      “以前没有这样过过节,也没觉得有什么,如今贪了这份新鲜,若是以后过不上了,只怕心里会有落差。”跟在师傅身边这么多年,日子是随着人间的规矩过的,师傅是个很爱凑热闹的人,比如过年要包饺子,端午要吃粽子,还必须是包大肉粽子,到了中秋则要吃月饼,再喝点桂花酒。这些都是凡间的节日、凡间的生活习性,师傅都要依着过。
      往年都是我与师傅二人,或者偶尔让月老、土地他们凑个份子。
      如今想来,却不如亲临凡间参与其中来得真实,这触手可及的热闹与温馨,是切切实实的。
      “以后,我们都可以一起过。”他说的这话,令我的心漾起了一阵清风,吹得我有点神思游离。
      一起过,是什么意思?
      我笑了一笑,避开他极认真的目光,快步移到身侧卖花灯的摊子前:“子虚兄,你看,这些花灯样式都好别致,这只上面画的好像是君子兰,很是清雅。”
      我这转移话题的招数使得很生疏,好在子虚脸上仍自有笑意,也很配合地移步靠上前,只是很淡漠的眼神瞟了一眼我手上的花卉类花灯,似乎在质疑我的品味。
      选了一会儿,他挑了两盏大小相仿的花灯,那主体部分是两条金唇红尾、模样十分可爱的鲤鱼,燃着灯,通体透亮,竟然还是用了心思特地做了镂空状的,真是巧手之作。
      河岸边上已经站了许多放花灯的人,或祈福或许愿、又或是思念。
      人间的情感,似乎都能寄托于随波漂流的花灯之上。
      可我们神仙还有什么好求的、还有什么人需要怀念的呢?
      蓦地想到了师傅他老人家,可中元节,就算怀念也是逝去的人…不知道师傅他老人家有没有因为我的忽然想起而老怀安慰呢。
      对于一个失去记忆的神仙来说,没有记忆就等于没有牵挂,可以合情合理地没心没肺。
      可是子虚呢?他是不是想起了已逝的哪位亲人?
      我当问还是不当问呢,这怎么也算是别人的伤心事,他若不提,我突如其来的关心也只怕是会唐突。
      子虚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我是父母的老来子,母亲怀我时已近四十高龄,她怀得十分辛苦劳累,一直担着性命之忧,生产时更因为难产差点就熬不过去,虽救回一命,却落了体虚的病根,难以治愈。母亲在我五岁的时候终因病痛而离世,而我父亲因为思念我母亲,抑郁成疾也一病不起,随着也去了。”
      他说的不痛不痒,我却听得心里难受,父母离世时,他才不过一个五岁大的孩子。
      子虚目向远方,声音有点飘忽:“他们如此好的人,就算无法修得正果,想必轮回也会有善报的吧。只是我那个时候还太小,未能尽孝,也未能得知那一别,就不会再有以后。不是一时的分别各自安好,而是天地之间,自此再没有他们,而独留了我一人在人世间。”
      夜凉薄了一些,风拂得花灯微微晃了一晃,我的眼热了一热,被风灌了,又染了点河水的水汽,竟有些湿了。
      脑海里忽然闪现一道女人的声音。
      “求求你,我一定要生下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不能死…”
      那是苦苦哀求的声音,可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为什么在我地脑海里闪现出这些片段,这个女人是谁?
      为什么她的声音让我觉得亲切、又让我觉得很难过。
      子虚复又叹了一口气,释怀地一笑道:“书上说,父母子女看似虽只有一世的缘分,但世间所有的缘分,都是冥冥中自有注定的。该相见的会见,该别离的会离。我心在此,不死,如愿的时刻总会到来。”
      他举手放在心口处,目光已是一片清澈。
      他一介凡人心思如此豁达,真叫我这个做神仙的很是惭愧。
      花灯顺着河流越飘越远,渐渐被夜幕收拢得只剩了一点光影,我往后退了退,正准备离开,却不想不知被谁推了一把,眼瞅着就要掉进河里,手腕悬在半空里被人用力一拉,接着腰间一紧,失神愣神回神,定了定,才看清,整个人已经跌进子虚的怀里。
      他一只手牢牢地圈着,另一手扶着我的肩膀,眼中布满关切:“可还好?”
      我虽身材不矮,可子虚足足高了我半个头有余,如今他垂首,近在咫尺的眉眼与双唇,真叫人心里一阵忐忑不安。
      他抬手试探地测了测我的额头,疑惑道:“没有发烧啊,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刚才碰到哪里了?”
      我这一颗老当益壮的心哦,砰砰乱跳的真不是时候,还好他以为我是被撞疼得红了脸。
      “哎哟!哎哟哟,好疼,好疼,手,手…”我顺势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子虚将我扶到人少的地方,得了我的允许,撩起我的衣袖看了看胳膊,歪打正着,胳膊肘一处竟真的有一块淤红,方才顾着看他的美色,全然不觉得有什么痛楚,可现在瞅着其实也不疼,只是看着有点严重罢了。
      子虚却是很担心,提议道:“还是回府找齐叔看看吧。”
      子虚难得出来一趟带着我游玩,这么早就回府,实在有点扫兴,我立马改口道:“不疼了,真得不疼了。”
      他仍不相信。
      我跳直了身子,甩了甩胳膊,对他笑着道:“刚才一瞬间是真觉得疼,可能我皮糙肉厚适应能力强,一下子就不疼了。你看着触目,其实这样的红发出来才好,证明伤的只是表皮。”
      子虚只是看着我,想分辨我话里的虚实,没说留也没说走。
      我继续道:“更何况男子汉大丈夫,哪能像女子家一般娇柔,耐不得一丝半点的小疼小伤。”
      我说的义正严辞,一身凛然正气。
      终是见子虚忍不住笑出了一丝声音。
      经过刚那一出的小岔子,子虚看我看得牢了一些,身旁往来的人若是多了,他就下意识地将我带得往他身边靠近一些,我都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清香。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