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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虚争假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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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哐当’一声,杯盏落地,那大将顿时抖得如筛糠似得,口中直呼‘饶命’二字,但那滔天罪行又岂能容人饶其狗命,不待摔盏之人说话,帐外便有人持剑而入,那跪地的大将还未看清其身形,便已身首异处,耳边的催命符音正是提剑那人的怒斥‘小人,该死’。血染当场……”
“诶,我说,能不能换点高兴地说说,那么血淋淋的谁还吃得下啊。”有客人打断了说书先生的讲述。
“这不说的挺好的么,咱就爱听这个,接着说……”有客人不满故事被打断。
“就是,之前也没见你吭声,这会倒嫌血腥气了,我看你不吃的挺好的么。”还有人附和。
“说什么,说什么呢,今天爷我就还真不乐意听了,怎么着……”
“这是茶馆,不是酒馆,你这撒什么泼。”
“哟,你小子跟我杠上了,你也不先掂量掂量自己什么模样。”
“早掂量过了,不敢自称丰神俊朗,比你这油头大耳的还是要顺人眼些。”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不肯让步,火药味十足。
“诸位,诸位,听我一言,这听书听的是个乐,您爱听,听了多要几杯茶,那就是我小小茶馆的荣幸了,别为了这么点小事动气,伤了身子不值当不是。”茶馆掌柜见情势不对,赶紧上来打圆场,说书先生也忙不迭的给客人们作揖道歉。
其他人也就看个热闹,见掌柜那么说,就停了起哄,始作俑者的两人却始终不依不饶。
泽泽见了好笑,压低了声音对春树说:“民风淳朴?”
春树也压低了声音:“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那县令再神也不能处处都管到啊。”
掌柜的见争执的两人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一咬牙,对两人说:“您二位就给我留个面子吧,你俩的这顿算我的,成不?”
两人瞥见掌柜的为难,心想大概确实是做的过火了,听掌柜的这么说,也就不再好意思继续吵下去了,各回各位闷头吃饭,不再说话。
掌柜的卖了那么大个便宜给人,有客人嬉笑道:“不公平啊掌柜的,大树哥,来,我们也来吵一架,看能不能博的掌柜的这一顿白食。”
掌柜的看一女子作势就要揪起身边的人,没好气的吹吹胡子:“我说客官您别跟我开玩笑了,我这店可经不起折腾。罢了罢了,这多的我也送不起了,大不了叫厨房给每桌多端上碟花生,就当是今天我也做回善事了。”
“呵,老板这是把我们当难民呢。”客人忍不住又接口,“不过但凡有免费的东西,我们也是不会拒绝的。”
大家循声望去,不知何时茶馆的角落竟坐了这样一个俏丽的女子,眉似新月,眼若星辰,唇不点而显朱,面不画而愈嫩。为她的笑容所感,之前的郁气顿时消散。
“这碟多了的花生可多亏了那两位的福哈,来来来,大家都以茶代酒,敬这两人一杯。”泽泽不顾正扯着她衣袖想暗示她坐下的春树,顾自举杯遥敬。弄得争执的两人闹了个大红脸,那两人也不顾同泽泽争辩,匆匆咽下几口茶,又揣了些点心便先后出了茶馆。
春树看泽泽一个人在那乐呵呵的瞧热闹,提醒她:“说了这里民风淳朴,你看……”说着指了指柜台前正安慰着诚惶诚恐的说书先生的掌柜,“若是别的地方,我想这说书先生就该说他自己的苦泪志了。”
泽泽点点头,招手让小二把掌柜的请了过来。
“你上当了。”泽泽对堆笑着的掌柜说。
掌柜的皱皱眉头,表示没明白怎么回事。
“我看那两个人八成就是来混吃混喝的,故意假装争执,好骗取白食吃。掌柜的你心善,上了他俩的当了。”
“可我要是不想息事宁人,任他们吵开了去,他们不就讨不到便宜了么?”掌柜不大信。
“我想,如果你没有免他们的饭钱,他们大概会一言不合的追打起来,一个跑出去,另一个去追,那时,你大概就只会庆幸他俩是跑出去了而不是在店里开打。”
掌柜的还是不太信。旁边有人听到泽泽这么说,也凑过来:“我从城西过来的,是有听说这样吃白食的事,吃亏的店家好像还报了官。”
泽泽见掌柜的还是在犹疑,接着说:“我想,他们桌上的碗碟应该是干干净净的了。”
掌柜的叫来小二,确认了那两桌上确实是被风卷残云一般,渣都不剩,气的小胡子直撇:“既然小姑娘你早看出来了怎么不早说,害我受那么大的损失。”
“您说的太快了嘛,我没来得及,何况您还多送了我们一碟花生,有小便宜我为什么不占。”
掌柜的哭笑不得,春树小声的提醒泽泽:“其实,你要是早告诉掌柜的,那就不是这一碟花生的事了,你这一餐估计都能省了。”
这下轮到泽泽哭笑不得了,张大了嘴恍然大悟的表情弄得邻桌的客人大笑。掌柜的摇摇脑袋走开了去,吩咐小二也去报了官。
春树恍然,看到泽泽如此行事,知道他还是把她想的简单了,泽泽看上去天真烂漫,但不代表她就容易受人欺凌,她一个人一路行来还能保持这样的开朗心情,不能不说她还是有些本事的。即使是身在这偏僻一隅的春树也知道这几年前所未有的平静下也不可能让一个全然不会保护自己的小姑娘行走至今的,想到泽泽完全无需自己担心,心里竟有了些落寞。
收敛起淡淡的悲戚,春树问泽泽是怎么看出那两人的伎俩的,泽泽答说这两人虽吵得很凶,但身上根本就看不出丝毫戾气,完全不像真正吵起来的样子,气场完全不对,再想想他们刻意的争吵就猜到了。按说五邑镇在李恒乔的治理下这样蛮横的人应该会不容易见到才对,却居然敢正大光明的闹起事来,若是其他地方倒也寻常,落在这里就让人生疑。也该那两小贼倒霉,挑了这么个地方。不过要是在其他地方,会被安了打手的馆子打了个鼻青脸肿也未为可知。也不知对这俩小贼来说到底是幸还是不幸了。
“报了官也不一定抓得到人,那两个人都有刻意涂画上些香灰,模糊了面容,让人记不住特色,不太好找。”
“我以为泽泽你会行侠仗义捉了那两人呢,怎么会放那两人走?”春树知晓泽泽是会点拳脚的。
“其实我可以不告诉掌柜这事的,告诉了反而让他闹心。可是为什么我要说呢?”泽泽反问。
“那为什么?”
“为了说明这五邑镇确实是地灵人杰民风淳朴啊……原本我是想等那两人要跑出去的时候拦下他们的,可是掌柜的话说的太快了,后来我故意借敬茶讽刺他们,他们没有目露凶相,反而红了脸,极为不好意思的走了。这样的反应……他们大概也是有什么苦衷,不像是惯犯的样子,就便宜他们这一次呗,掌柜的吃点亏长点经验,我们也落得一碟免费的花生,何乐而不为。”泽泽砸吧着嚼了满口的杏仁酥一字一字解释。
春树莞尔,这个聪慧的女子,怎么越接近她,就发现她越来越多的不同,这一颗七窍玲珑心最后会归于何处呢?
两人吃完,走上柜台结账,账房先生使使眼色一本正经的跟欲待付钱的泽泽说掌柜的有交代免了他俩的帐,不过叫他们千万不要声张,免的掌柜的一会不得不再次发善心。两人点头称是,相视而笑。
“二位客官慢走!”小二招呼着。
虽然是为了听书才来的茶馆,结果没头没尾的叫人给搅和了,但得了一顿免费的餐点,吃的舒畅,泽泽就还是满怀了好心情拉着春树去找绸缎庄。看过了不少的绸缎庄,泽泽都不太满意,花色是很多,可总找不到泽泽看对眼的,想着天儿单纯的笑靥,泽泽就想挑着好的给她,看来看去也没有可心的。春树见泽泽一双眼都要看花了,安慰她说随意就好。泽泽不干,春树也没辙。在春树看来每匹布都很好看,却不知为何泽泽总瞧不上,心底有个声音在提醒他难道是泽泽出身名门,看不上这些普通货色?不由得春树又暗皱了眉头。泽泽并不知道自己无意的行为又增添了青年的几分卑微感,只一心注意着布匹的花色,也生怕错过哪家绸缎庄,她是打心里喜欢天儿这丫头,也是为感谢春树的照顾,相处时日虽短,她也看得出那小丫头对她是有着莫名的崇拜的,所以她更觉得自己应该替天儿选出最衬她的绸缎来,不然怎么彰显她的眼光呢,要是她这个姐姐没了眼光,又怎么对得起天儿的喜爱呢?
整个城东的绸缎庄几乎都要绕遍了,泽泽还是没能如意,春树陪着她穿街走巷,隐有疲色,却在看到泽泽越来越兴奋,眉眼间多出许多小女儿的身采时,也就不觉得有多累了,他一个堂堂男子常年在山野间跑上跑下的,竟然会在规整的平地上逛上一阵子就体力不支,看来,他还需要好好锻炼一下才好,不然以后……呵,想多了,还没有以后……
终于,泽泽还是找到了她想要的缎子,水蓝的锦缎上满天星如烟花般流淌,细碎的花瓣间撒于空隙间,徒惹人怜。这样的锦缎做成衣裳穿在天儿的身上,该让这灵动的丫头添上多少光彩啊,泽泽脑子里幻化出天儿穿着这如湖锦缎做成的衣裳,挽着流云小髻,长发斜倚在肩上的样子,美美的笑出了声,女子大抵都是喜欢打扮的,特别是在为她人做出指点时的成就感,是男人们不会有的体验。泽泽这沉浸的一笑使得春树的步伐都有些不稳了,不知道这精灵又想到了什么好事。
选好了缎子,泽泽抢先付了钱,警告说这是她看中的要送给天儿的生辰礼物,谁也不许抢,若他这做哥哥的想送,就另想他法去,春树说不过她,只是不依。
“刚刚说要请你吃饭的,可是被那个掌柜的抢了先,你要是诚心想我再请你大吃一顿,那我就把缎子让给你吧。”
春树实在是拿泽泽没办法,她一笑或是一蹙眉他都没了主意,任了她牵着鼻子走。就还是随了她,不论什么事,只要她高兴就好。
春树和泽泽出了茶馆不久,有客人问说书先生这书还接着讲不,掌柜的拉过说书人便应下了,吆喝着大家晚饭时间赶早,这故事还继续说,看大家兴致高,说书先生有模有样的又回到说书台前,敲了案板,瞪圆虎目:“刚刚说道那大将血染当场,摔盏之人转身,冷眼瞧着那尸体,也不怪提剑之人的鲁莽,只说一句‘杀的好’,便呼人进来收了那尸首。一员大将就此消逝,军中竟无半点哀恸。哇喳喳,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红衣郎鹿鸣山中设伏,紫袍将三军之上斩敌。”
“好……”叫好声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