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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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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宅。
许文强上前敲门。
“谁呀?”
“张妈,是我。”许文强压低声音说。
“哦。”门开了,张妈赶紧招呼,“许……”
“嘘!”许文强把一只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她别出声。
“哦,哦,快请进,小姐在楼上。”
“好。”
许文强蹑手蹑脚地走上楼。
冯程程的卧室门虚掩着,里面传出歌声。
许文强偷看了一下,冯程程旁边桌上放着一口箱子,她正在收拾东西,背对着他。
他悄悄地推门进去,走到冯程程身后,伸出两只手蒙住了冯程程的眼睛。
“文哥,你来啦?”冯程程说,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哎,给点惊喜行不行?连一点悬念也没有吗?”许文强拿开双手,装作泄气地说。
“你想要什么惊喜?”冯程程笑着转过身来,看到许文强身上是湿的,连忙问:“你淋雨了?
“嗯,一点小雨,没关系。”许文强看着身上,轻描淡写地说。
“不行,都打湿了,我让张妈拿条干毛巾来。张妈……”
“诶程程,别叫了,我们俩坐下来,好好说会儿话。”
许文强拉过冯程程的手,走到沙发上坐下。
“不行,我拿枕巾给你擦一擦。”
冯程程站起来,走到床头去拿过枕巾,在许文强头上专注地擦着。
“你的枕巾好香。”许文强努力地嗅着。
“讨厌!”冯程程嗲声说。
“是真的。好了,别擦了,我把外套脱下来就行。”
“那好吧。”
许文强站起来脱下外套。
冯程程为他接过外套,挂在旁边的衣帽架上。
两个人重新坐下来。
“你这么快就收拾东西呀?”许文强看着箱子里已经放了不少东西。
“是啊,有些东西需要整理一下,不一定都能带走。所以,我得挑一挑。”
“嗯,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我让张妈帮着就行。”
“好。”
“文哥……”冯程程欲言又止。
“怎么了?”许文强顺着冯程程的目光看过去,床头上摆放着一个相框,里面镶着冯程程和冯敬尧的合影。
冯程程坐在花园的秋千上,笑靥如花,冯敬尧在她身后推着秋千,一脸的宠溺。
“我想把爸爸的照片一起带去,可以吗?”
“当然可以,他是你的爸爸,当然要带去。”
“你不生气?”
“我不生气。”
“那好。你告诉我,这次离开上海,你还有什么牵挂吗?”冯程程问。
许文强想了一下,耸耸肩膀:“没有了。”
“真的?”
“真的。”
“我不信!”
许文强伸出手指头,刮了一下她的鼻头:“程程,我现在只想和你在一起,其他的,咱们都不要想了,好不好?”
冯程程点点头:“好。”
她依身过去,靠到许文强怀里。许文强拥住了她。
上海火车站。
人潮汹涌,摩肩接踵。
“呜————”
一列火车到站,车上下来好几拨全副武装的日本兵。
街边摊上。
柳如烟、许文强和丁力正在摊桌上吃豆浆油条。
“阿力,你还记得我们挣到第一笔钱,一起吃早餐的样子吗?”
“当然记得,文哥。就像现在这样嘛!不过,那时候吃着可香极了,我记得我一连吃了三碗稀饭、七个包子,还有五根油条!”阿力眉飞色舞地说。
“是啊。是不是感觉现在没那么好吃了?”许文强说。
“是啊,可能,现在肚子没那么饿了吧。”
“嗯。阿力,你要记着,任何时候,都不要忘记了我们是怎么过来的。”
“知道了!你这两天怎么变得啰啰嗦嗦的?”丁力有些不解。
“我啰嗦吗?好吧,我少说点。三妹,你以后多帮着点阿力。”
柳如烟明白,许文强是担心丁力性子火爆,遇事冲动,很容易出事。
“好的文哥,我会的。”
柳如烟想了想,决定坦白昨晚上发生的事。
“文哥,我昨晚和力哥一起去赌场,我惹了点事。”
“怎么了?”许文强着急地问。
“哎没什么!”丁力满不在乎地说,“不就是打伤了李老板的几个客人吗?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们去了李老板的赌场?”
“是的,文哥,我发现了两个人正在交易毒品,一时冲动就冲了上去,打伤了他们,后来还有几个人也被我打伤了。”柳如烟说。
“那你们向李老板道歉没有?”
“没有。”柳如烟老实回答。
“文哥,对他,哪里用得着……”丁力一副轻蔑的口气。
许文强打断了他:“阿力,这件事情非同小可,我们不能够这样就算了。赶快吃完饭,我们一起去向李老板道歉。”
他知道不能够留着后患,给丁力和柳如烟带来危险。
江北大楼内。
一个日本军官带着两个手下走进大佐办公室。
“啊,三木少佐,一路辛苦了!欢迎欢迎!”女大佐满脸堆笑地说。
“不辛苦不辛苦,原子大佐。”
“快请坐。”
手下人立即端上茶。
“这是上好的龙井,您尝尝。”女大佐说。
三木少佐喝了一口,点点头:“嗯,果然好茶。”
“上海还有很多好东西,您慢慢品尝。”女大佐意味深长地说。
“好的。阪田将军很喜欢你寄给他的照片,他已经决定亲自来上海了。”
“哦?他什么时候到?”
“就这两三天就到。”
“好,好,到时候,我会亲自到火车站恭迎阪田将军!”
“好。”
“三木少佐,请您和部下稍作休息,我已经安排了酒会,为你们接风洗尘。”
“哦?是吗?”三木少佐立即来了兴致。
“要不我们现在就走?杏子小姐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好啊!我也很想马上见到她,走。”
李老板的赌场。
柳如烟、许文强、丁力一起走到门口,丁力手里提着个小箱子。
两个马仔守在门外。
“麻烦进去跟李老板通报一声,说许文强、丁力和如烟姑娘求见。”许文强说。
“好的,请稍等。”
一个马仔进去了。
“力哥,要不要对他这么客气啊?”丁力看不下去了。
“阿力,呆会儿进去你先别说话,知道吗?”许文强嘱咐道。
“文哥……”
“力哥,我们听文哥的!”柳如烟说。
“好吧!”
丁力闭了嘴,独自生闷气。
马仔出来了。
“李老板说他在办公室等你们。”
“好的,谢谢。”许文强说。
三个人一起走进去。
李老板办公室。
李老板端坐在椅子上,一副傲慢的派头。十几个马仔在他身后站着。
“李老板,我们来了。”许文强说。
“坐。”李老板冷冷地说。
“好。”
可是许文强面前只有一张凳子。
许文强微微一笑,坐下了。
丁力想发火,柳如烟朝他摇了摇头。
“李老板,我的兄弟阿力和三妹如烟不懂规矩,昨晚在您的场子里多有冒犯,还请您多多原谅。”许文强说。
“哦?是吗?是如何不懂规矩的呢?”李老板故意问。
许文强笑了笑,说:“他们打扰了您的客人,还驳了您老的面子,所以,我今天特地带他们来跟您道歉,您大人大量,就原谅他们。”
“哦?我还以为你们今天是来踢我场子,撵我走的呢!你们的势力那么大,我李伟良可是怕得很呢!”李老板故意冷嘲热讽地说。
这下,不止丁力,连柳如烟也气得快忍不住了。
两人对李老板怒目而视。
许文强沉默了片刻。
“您说笑了李老板。在上海滩,谁不知道您李伟良的名号?连法国佬也得给您三分面子,我们兄妹岂敢妄自尊大,您说是不是?”
“哈哈,还是许先生你说话做事有分寸。”李老板的脸色缓和下来,对手下说:“去,再搬两条凳子过来。”
“谢谢李老板。阿力,把箱子提过来。”许文强说。
丁力将箱子放在办公桌上,打开。
“我听说李老板向来喜欢抽雪茄,特地奉上一箱,以表歉意。”许文强说。
“好说好说。”李老板大笑起来,“既然大家都是一场误会,那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好了。以后我李伟良的赌场,照样欢迎你们来玩!”
“谢谢李老板,那我们就先走了。”许文强说。
“好,好,好。”
三个人走出赌场,坐进汽车。
丁力一拳打在皮座上,把座位都打出了裂缝。
“阿力,你太冲动了!”许文强冷静地说。
“我火大!我刚才恨不得杀了那老匹夫,端了他的场子!”
“不能那样做,阿力。轻易树敌,对我们没有好处。”许文强说。
“难道就任由他把我们踩在脚底下吗?”
“是你先把他踩在脚底下的不是吗?你可以那样做,他当然也可以。”
“我……”
“我明白了文哥。”柳如烟打断了丁力,“幸好我们刚才没有捣乱,不然……”
“好了,都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你们要记住,上海滩是个虎超龙骧地方,你们以后做事一定要三思而行,不可恣意妄为。”
“知道了,不过……”柳如烟说。
“不过什么?”许文强问。
“我在想,在上海,贩卖毒品难道就没人管吗?”
“也不是没人管,是管不了。”许文强说,“在上海这个地方,很少有事情是公平公正的。谁有权势,有地位,谁就是法律。”
“啊,这么黑暗?”柳如烟打了一个激灵。
“难道在你们那里不是吗?”
“当然不是。在我们那个时代,帝国主义早已被彻底赶出中国,祖国繁荣富强,人民安居乐业,许多外国人还巴不得来中国生活和工作呢,可是都必须遵守中国的法律。我们中国的法律保障一切公民的合法权利,绝不容忍任何违法乱纪的行为!”
“那一定是个理想的社会!”许文强向往地说,“我真希望能活着看到那一天!”
“会的,文哥,我们中国有伟大的中国共产党,领导着中国人民英勇抗战,1949年就建立了新中国,你一定会看到的!”
“中国共产党,中国共产党……”许文强喃喃自语道,又想起了自己曾经是热血青年的时候,是多么地向往加入中国共产党。
“文哥,我可以说一句话吗?”柳如烟说。
“你尽管说。”
“虽然我们不能够动别人地盘里的罪恶,但是在我们自己的地盘上,我们能不能做到几点:不涉黄赌毒,不乱杀人,不当日本人的走狗,不走私鸦片和军火?”
“什么?”丁力大吼起来,“你知道你在胡说什么?什么都不做,难道要我们喝西北风?”
“力哥,我们可以做正当生意,赚正当的钱。”
“哼!你以为上海滩是什么地方?这不做,那不做,谁会来我们场子里玩?谁会和我们做生意?我们拿什么挣钱?”
“力哥,我……”
“你别再说了,我绝不会同意!”
“阿力……”许文强劝道。
“文哥,你不要告诉我你也同意三妹说的那些鬼话!”丁力气呼呼地打断他。
“不是,我只是觉得三妹说的也有道理,有些钱,我们的确不可以赚。”
“什么都别说了!这个兄弟会到底是听你们的还是听我的?阿福,停车!”
“阿力……”
汽车停住,丁力已经走了下去。
百乐门舞厅内。
香鬓俪影,名媛汇集,曼舞轻歌。
一群群日本兵拥着一个个浓妆艳抹的女人 ,邯郸学步,丑态百出。
山口杏子盘起头发,画着精妆,穿着和服,手端两杯红酒,走到三木少佐的面前,递给他一杯。
三木少佐接过。
“三木君,你终于来了。”
“是的,我也终于见到你了,杏子!”
“来,干一杯!”
“好!”
两人一饮而尽,相视一笑。
旁边服务生把酒杯收走,两人滑下了舞池。
一个日本兵匆匆走进来,到处张望。
很快,他向山口杏子走去。
山口杏子也看见了他,马上停止舞步,松开三木少佐走到舞池边上。
“怎么样了?”她低声问。
“有人看见码头老大藏在法租界的常欢院内(指烟花地、风月场所)。”
“走,马上去抓人!”
山口杏子的脸陡然变得狰狞。
常欢院内。
老鸨和烟花女子们搔首弄姿、恣意无耻地和浪荡公子们喝酒猜拳、打闹说笑,骚态浪语令浑虫们醉生梦死,被敲骨吸髓,也在所不惜。
山口杏子带着一帮日本兵冲进院内,瞬间吓得所有人抱头鼠窜、魂飞魄散。
“给我搜!”山口杏子恶狠狠地下令。
日本兵马上拿着刺刀,肆无忌惮地在院内各个角落搜索、行凶。凡是看到不顺眼的就一刀刺下去,瞬间令人丧了命。
一时间,常欢院内呼天抢地、血肉横飞。
在后厨,一个身影飞快地跳出窗户,逃走了。
丁力正光着身子躺在女人的床上吸烟,突然听见外面一阵吼闹,房门“砰”的一声被人撞开了,怀中的女人尖叫一声。
两个日本兵冲进来,刺刀直指丁力。
“你们要干什么?”丁力喝道。
“少啰嗦!”一个日本兵对着另一个日本兵问道,“看清楚了,是不是?”
丁力正要站起来,怀中的女人死死地抱住了他。
“不是。”另一个日本兵摇头。
“走!”
日本兵退出去了。
丁力马上跳下床来,穿好衣服,走到窗边打开窗,正看见一个女人扬起脸往楼上看。
那是山口杏子。
“报告少尉,没有!”
“报告少尉,没有!”
“报告少尉,没有!”
“报告少尉,厨房的窗户被人打开了,应该是有人跳窗跑了!”
“追!”
日本女人领着所有的日本兵跑了出去。
丁力赶快出了房门,走下楼,看到地上到处血肉模糊的尸体和一片狼藉的景象,停了一下,赶紧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