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许文强》海燕轻舞

5、第五章

　　冯家赌场。
　　几十个人杀成一片，手拿斧头的一方明显占着上风。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十来个人。有的已经流血而死，有的受了重伤，倒地呻吟。
　　柳如烟看着那些被砍下的血淋淋的手指和腿，不由得头皮一麻。
　　她是逮捕过许多罪犯，却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
　　“文哥、力哥，你们可来了。”一个置身角落的人迅速跑过来，小声说，“怎么办？”
　　“上！杀光斧头帮所有人，为文哥报仇！”丁力大吼一声，冲了上去。
　　“慢！”许文强欲阻止，可是已经迟了。
　　丁力的骁勇在上海滩可是出了名的，他所到之处，鲜血四绽，惨叫声不绝于耳。
　　许文强和其他兄弟也只得冲了上去，和斧头帮的人打成一片。
　　柳如烟举着枪，枪口一会儿对准这个，一会儿对准那个，却怎么也开不了枪。
　　她非常清楚明白自己应该站在许文强一边，和兄弟会的人一起对付斧头帮的人，可是，潜意识里，她却告诉自己：这是自己的中国同胞。他们即使有罪，也应该由法庭去审判，自己没有权利判谁的死刑。
　　一个斧头帮的马仔挥舞着斧头朝她砍过来，她弯腰躲过，一脚踢飞了马仔的斧头。可另一个马仔又冲了上来，她再次躲过。这时，许文强已经来到她的身边，一刀砍翻了马仔。
　　“啊——！”柳如烟急得大叫一声，朝天花板“砰砰”连开两枪，“都给我住手！”
　　三方人果然都停住了手，看着她。
　　柳如烟松了一口气，总算停下来了。
　　“你是什么人？一个女流之辈，敢来管老子的闲事？”斧头帮头目不客气地发问。
　　“我——”柳如烟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是该说自己是中国人，大家都是同胞，还是该说自己是兄弟会的人？
　　“说话客气点，她是我三妹！”丁力走过来，站到柳如烟身旁，恶狠狠地转移了话题，“谁是杀我文哥的凶手，站出来！”
　　“许文强还没死？”斧头帮头目这才看见了许文强，十分吃惊。
　　“我许文强命大，死不了。”许文强居然很儒雅地笑着回答他。
　　“你们为什么要杀我？”
　　斧头帮的人面面相觑，谁都不说话。
　　“说！”丁力大吼一声。
　　“不是我们要杀你，是日本人要你的命！”斧头帮头目说。
　　“日本人？”柳如烟诧异地问道。
　　“你忘了你曾经劫走一批日本人的军火，杀害了一个叫山口香子的女人吗？”斧头帮头目对着许文强说。
　　“没错。那些日本人勾结冯敬尧干尽坏事，该杀！”
　　“那就怨不着我们了，你要报仇，找日本人报仇去！”
　　“你们给日本人办事？你们是汉奸、卖国贼！”柳如烟愤怒地骂道。
　　她最恨那些贪生怕死，给日本人充当走狗的软骨头。
　　多少影片里，就是那些残害同胞的软骨头，助纣为虐，让革命人吃尽了苦头。
　　“汉奸又怎样？你没当过汉奸吗？谁给我们好处，我们就替谁办事。”斧头帮头目冷笑道。
　　“无耻！”柳如烟咬牙切齿地说，恨不得一枪把他干掉。
　　“那这么说，今天的事，也是日本人指使你们干的了？”许文强沉声问。
　　“你要这么说，也可以。”斧头帮头目悠悠地道，“反正冯家的东西，我们是要定了！”
　　“那得看看我手里的枪答不答应！”柳如烟手一抬，斧头帮头目应声倒地。
　　“杀！”
　　三方再次陷入混战。
　　斧头帮群龙无首，气势少了许多。
　　而这一次，柳如烟不再手软。她手里的枪对准斧头帮的人，一枪一个，很快便将子弹打完了。她收起枪，抢过一柄斧头便朝着斧头帮的人砍下去。
　　“三妹，好厉害！”丁力砍杀之余，居然不忘称赞柳如烟一句。
　　“彼此彼此，你更了得！”柳如烟回敬道。
　　很快，斧头帮只剩下一个伤员，丁力正要插刀下去，结果了他的性命，却被许文强一把拦住：“别杀他！”
　　“文哥！”丁力不明白。
　　“留着，再问问。”
　　“问什么？”
　　伤员躺着，瑟瑟发抖。
　　许文强蹲下来，凑近他问：“谁派你们来的？”
　　伤员惊恐地看着许文强，不敢开口。
　　“说！”丁力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又是一声大吼。
　　“是……是一个叫山口杏子的女人。她要我们……帮着夺下冯敬尧的生意，为他们所用。”
　　“山口杏子是谁？”许文强一愣。
　　“是山口香子的妹妹。”
　　“又是日本人！”许文强皱起眉头，“你回去告诉山口杏子，从现在起，冯敬尧的所有生意都由我们三兄妹照看。她上次没能取走我许文强的性命，以后也别想打冯家的主意！”
　　“是，是，是，我一定带到。”伤员战战兢兢地回答，点头如啄米。
　　“还不快滚！”丁力大吼，收回刀。
　　“慢着！”柳如烟走到伤员面前，加了一句：“回去告诉你们老大，要是以后再敢给日本人当走狗，小心他头上的脑袋搬家！”
　　“是，是，是。”伤员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冯宅。
　　冯程程坐在沙发上，看着冯敬尧的照片。
　　“程程，我和翰林来看你了。”汪月祺拖着陈翰林的手走进门，陈翰林却抽回了自己的手。
　　“程程。”陈翰林打招呼。
　　“你们来啦，坐！”
　　冯程程将目光从照片上移开，朝他们努力挤出一丝笑。
　　汪月祺挨着冯程程坐下来，仔细看她脸上的伤：“好一些了，还疼吗？”
　　冯程程摇了摇头。
　　“怎么会不疼？程程，你太傻了！”陈翰林着急地说，满脸的心疼表露无疑。
　　“汪小姐，陈先生，喝茶。”张妈端来茶水。
　　“好的张妈，谢谢你。”汪月祺说。
　　张妈看着冯程程，叹口气说：“你们劝劝小姐吧，她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没吃东西，那怎么行，程程，和我们一起出去吃点东西吧，你最爱吃那家西餐厅的牛排是不是？”陈翰林说。
　　“是啊程程，我和翰林陪你一起去，走吧。”
　　“谢谢你们。月祺，我不想吃，你和翰林去吧。”
　　“那——”汪月祺看着陈翰林，想了想说，“那你帮我去挑结婚戒指吧，翰林约了我今天一起去买戒指。”
　　陈翰林紧张地看着冯程程。
　　“你们要结婚啦？恭喜你们！”冯程程总算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是啊程程，你是我最要好的朋友，这样重要的时刻怎么能少了你？你一定要和我们一起去！”汪月祺说。
　　“可是……”
　　“程程，出去走走吧，说说话，散散心，心里会好受一些。”陈翰林说。
　　“是啊小姐，出去走走吧。不过你们千万要小心。”张妈说。
　　“好的张妈，我会保护好程程的，你放心。”陈翰林表态。
　　“走吧程程。”汪月祺站起来，拉住程程的手。
　　“那好吧，你们等等我，我去换件衣服就下来。”
　　“好。”

　　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西餐厅外，悠扬的音乐飘着。
　　冯程程、汪月祺、陈翰林慢步走着。
　　“程程，你真的不进去吃点东西再走吗？”汪月祺不放心地问。
　　“不吃了，走吧，去给你挑戒指。”冯程程轻声说。
　　“那好吧。”

　　冯家赌场。
　　经过刚才一场激烈的厮杀，赌场里一片狼藉，冯家手下也只剩下十来个人。
　　许文强这边死了两个兄弟，负伤十六人。
　　双方对视了片刻。
　　“阿力，三妹，我们走吧。”许文强转身。
　　“许先生，”对方一个兄弟突然“咚”地跪了下来，“请收下我们吧！”
　　其他十几个也都跪了下来，望着许文强。
　　“你们——”许文强面露难色。
　　“许先生，请你收下我们兄弟吧！现在祥叔也走了，我们群龙无首，迟早会被人吞掉的。我们愿意跟着你和力哥，讨碗饭吃！”
　　“是啊收下我们吧！”大家都附和着，眼巴巴望着许文强。
　　许文强看了看丁力。
　　丁力求之不得。
　　“都起来吧！”许文强答应了。
　　“谢谢文哥，谢谢力哥！”
　　大家准备起来。
　　“还有我的三妹。”丁力把柳如烟拉过来，“你们以后就叫她柳姑娘。”
　　“是，力哥。谢谢柳姑娘。”
　　“好了好了，都起来吧，大家把这里收拾一下。”

　　一个兄弟匆匆走进来，附到丁力耳边说了几句话。
　　“文哥，程程出门了，我们要不要跟过去看看？”丁力说。
　　许文强顿时紧张起来。
　　“好，去看看！三妹，你要不要一起去？”
　　“好的，文哥。”
　　三个人匆匆离开。

　　珠宝店里。
　　汪月祺开心地挑着戒指，在手上戴来戴去。
　　冯程程在一旁陪着。
　　陈翰林却一直盯着冯程程。
　　“翰林，程程，你们觉得这只怎么样？”汪月祺终于找到了一只最喜欢的，戴上去左看右看。
　　此时，冯程程的目光却被另外一只小巧的戒指吸引了过去。
　　那是当初她准备嫁给许文强时戴的戒指，不大，但不会给许文强造成压力。
　　可惜许文强约好了她一起来买，结果却没有出现。
　　没想到还一直躺在这里，没卖出去。
　　她想入了神，泪不知何时已滴落了下来。
　　“老板，把这只戒指拿出来我看看。”陈翰林说。
　　“翰林，我看上的是这只。”汪月祺着急地说。
　　她刚才只顾着挑选戒指，完全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异常。
　　“可我觉得这只更好看，月祺。”陈翰林坚持。
　　“不，程程。你说说看，是不是我选的这只更好看？”
　　汪月祺有点生气了。
　　冯程程被拉回了现实。
　　她看了看汪月祺手上扬着的戒指，点点头说：“是啊，这只好看，很大，很闪。”
　　“可翰林却说他喜欢那只！”汪月祺嘟起嘴。
　　“翰林，买这只吧，这只更适合月祺。”冯程程指着汪月祺手上的戒指说。
　　她心里明白陈翰林刚才一定是注意到了她的表情，才会那样做。

　　这时，门外却走进来另外一个人。
　　“老板，把这只戒指拿给我。”
　　他指的也是冯程程刚才看过的戒指。
　　“好的。”老板见又一桩生意上门，求之不得。
　　“咦，文强，你怎么来了？”汪月祺很诧异。
　　“我来看看你们，程程，汪小姐，翰林。”许文强一一打招呼。
　　他又指着门外说：“阿力他们也来了。”
　　“是吗？”
　　阿力和柳如烟走进来。
　　“好热闹啊。”丁力笑道。
　　“这位是？”汪月祺看到陌生面孔，刚问，瞬间又想起来，“你是和程程住一个病房的那位小姐？”
　　“是的，我叫柳如烟。”
　　柳如烟自报家门。
　　“哦，你们怎么会在一起？”汪月祺很是不解。
　　“如烟现在是我和文哥的结拜妹妹。”丁力说，“你们来这里是做什么呢？给谁挑戒指？”
　　他忽然紧张起来，紧盯着冯程程。
　　“是我和翰林。”汪月祺说。
　　“哦！”丁力松了一口气。
　　此时，许文强手拿戒指，目不转晴地打量着。他从来到珠宝店门口，看到冯程程发呆，眼泪掉落，便心疼得如刀在绞。
　　这家珠宝店，正是当初他约冯程程见面的珠宝店。

　　许文强将戒指举到冯程程面前，看着冯程程的眼睛说：“程程，让我为你戴上吧！”
　　冯程程也看着许文强，内心波涛汹涌。
　　良久。
　　“不用了。”她轻描淡写地说，转身欲走。
　　“程程。”许文强拉住了她一只手，“不要走。”
　　脸上痛苦的表情一览无余。
　　“力哥，我们先出去吧。”柳如烟去拉丁力。
　　“不行！”丁力想都没想便拒绝，他已经受不了许文强突然向冯程程求婚。
　　“走吧，让他们说说话。”柳如烟强行将丁力拖着往外走。
　　汪月祺也拉着陈翰林的手说：“走吧，我们也出去。”
　　陈翰林一边往外走，一边忍不住回头看。
　　“程程，嫁给我。”许文强大声说。
　　冯程程全身一震。
　　曾经，她是多么盼望从许文强口中听到这句话，为此，她不惜放下身段一次次去追求他。
　　可是现在——
　　“嫁给我，让我为你戴上。”许文强单膝跪到地上，拉过冯程程的左手，把戒指往冯程程的中指上戴。
　　冯程程愣愣地看着他。
　　眼看戒指就要戴上，冯程程却猛地缩回了手：“我不能嫁给你！”
　　两行泪从冯程程眼眶里流出来。
　　“程程。”许文强痛苦地看着她，“答应我！让我们一起忘掉过去，重新开始，好吗？”
　　冯程程迟疑着，摇着头，一步步往后退。
　　“程程，你不是说想嫁给我吗？你原谅我好不好，程程。”许文强哀求道，“只要你肯原谅我，我做什么都可以。”
　　冯程程脚下停住了。
　　她看着许文强手上的戒指，又迟疑了一会，终究没有走过去戴上。
　　“文哥，我们回不到过去了。”
　　“可以的程程！”许文强上前一步，“我们都是被伤害过的人，你失去了爸爸，我也同样失去了家人，可我依然爱你不是吗？”
　　冯程程没有说话。
　　“嫁给我程程，让我来保护你。从今往后，我答应你，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真的吗？”
　　冯程程心动了。
　　“真的。”
　　“你让我想想。”
　　冯程程的心又乱了。
　　父亲，爱情，她不知道作何选择。
　　选择爱情，意味着背叛父亲，她怎么能心安？
　　而选择父亲，拒绝文强，她注定会痛苦一辈子。
　　面前这个一生中自己最爱的男人，正举着戒指等她答应。她如此想要，却又如此无法允许自己。

　　“程程，你快答应文强吧。”汪月祺走进来，“我们谁也不想再看着你伤心。”
　　“是啊冯——小姐，”柳如烟也走进来，“你快答应文哥吧！”
　　“我……我……我……”冯程程激动地想说什么，却一下子晕了过去。
　　许文强大惊失色，上前一把抱住了冯程程，“程程，程程，你怎么了？”
　　冯程程脸色发白，毫无反应。
　　丁力和陈翰林这时也抢了进来。
　　“她应该是饿晕了。”汪月祺冷静地说，“张妈说她从昨天开始就没吃过饭。”
　　“黄包车，黄包车！”许文强朝门外大喊。
　　他已经方寸大乱。
　　“文哥，别慌，我去叫。”
　　柳如烟说着走了出去。
　　“诶，各位，戒指还要不要？”见他们要走，老板也急了。
　　“要，要，拿去！”许文强从口袋里摸出一沓钱，往柜台里一扔，就抱着程程往门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