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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知慕少艾 ...

  •   因着这次是微服私访,所以二人具要改装束,赵承昳换了一身半新的大氅,玉簪束发,更粘了两撇小胡子,一派富少打扮,确实与他本人相去甚远,倒额外显出一段风流俊爽的态度。

      钟钦慕见了,不由脸颊微烫,赶紧低下头去,好好地端坐着让赵姑姑盘发。她这一反常的局促态度,倒是具看在赵承昳的眼里。

      他站在身后,只能看到她纤洁如玉的脖颈,他不免嗤笑一声,顺手把赵姑姑刚盘好的金钗拔了,便道:“我们是去微服私访的,平素钟卿若到建安城中走一圈,观者如堵,阵仗可比潘安卫玠,若是换了女儿家装束,还指不定惹出些什么事端呢。跟你说了‘丫鬟妆’,往丑了画。”

      赵承昳以为她马上就扎完了头发出来了,在外侯了好一会儿,还不见人出来,颇有怒气,正要发作。

      钟钦慕适时从内间走了出来,笑道:“千金始一笑,一召讵能来?”
      只见钟钦慕青衣双鬟,面色黧黑,再配上她形销骨立的颀长的身段,着实不敢恭维,倒是行走时候,衣带当风,才显出点儿雅人深致的娟逸态度来。

      裴琏看着这个与钟钦慕风马牛不相及的妙龄少女,笑道:“不错不错,这大概就是‘黑里俏’吧,她这个样子也不像是个做丫鬟的,还是换小厮装吧。”

      “我等你们到什么时候去,走。”赵承昳命令道。

      马车里,赵承昳还在跟钟钦慕讨论着这次微服私访的内容和细节,钟钦慕只是听着,偶尔说个一两嘴,大多时候,都是木愣愣的,丝毫没有往日的灵气和威风。

      赵承昳觉得马车内的气氛很诡异,便用玉骨扇拍了一下钟钦慕的额头,道:“是我今天贴了两撇小胡子太过俊俏了?还是你今天吃错药了?”

      钟钦慕道:“微臣不敢有“羽人之对齐景公”。但是圣人云:年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仕则慕君。陛下于我而言,既是少艾色,又是主君,所以微臣才会颇为钦慕地看着陛下。”①

      赵承昳捏住钟钦慕的圆洁的下巴,仔细端详了她一番,道:“钟卿善媚人。”

      他知她说的乃是“钦慕”,而非“倾慕”。她知他说的是巧言令色之“谄媚”,而非尤物惑人之“妩媚”。

      但是中华文字,博大精深,这又何尝不是同一类情感呢?

      钟钦慕拍开了赵承昳擒着自己下巴的手,道:“见生人容易脸红,这是娘胎里带来的毛病,陛下何必取笑我。我刚刚是在想,裴琏留守京师,尚且有神策将军李昭诩在,他们自有办法应付过去——可陛下万乘之躯,这么不管不顾便出来洛阳,会不会过于冒险?远的不说,就说这咱们这建安城距洛阳一千多里地呢,这路上的五六天,指不定出什么事端呢。”

      神策将军李昭诩统领神策军,几乎总领京师十二卫,非帝王心腹不可任此职,乃是禁军的主力,负责保卫京师和戍卫宫廷以及行征伐事,为朝廷直接控制的主要武装力量。神策将军李昭诩乃是高祖皇帝姨表弟,高宗和先帝的表叔,其亲重程度可见一斑了。②

      “你瞧瞧,你向来激进,也认为过于冒险,更何况朝堂上那群打嘴仗的。此番亲临洛阳,不过是探探虚实。无论如何,‘帝国两京制’,以洛阳为别都,乃是太祖武皇帝夙愿,我虽不才,也自当勉力,完成宗庙未竟之志。”

      还于旧都,北上中原,扫荡六合,宾服四夷。

      “一旦迁都,陛下‘开宇之心’昭然若揭,南楚此时处境,仍须韬光养晦,暂避锋芒。毕竟,北燕老皇帝还剩半条命呢,人家好歹也是跟咱们太宗文皇帝一个辈分的,单说他整合四部胡人,统一北方的功绩,就堪比他们五十几年前入主中原小半年的太祖太武帝,听说他们连庙号和谥号都给他整好了——就叫‘世祖神武帝’。”③

      五十几年前,李晋皇室大厦将倾,四夷凶衅,铁骑踏破中原山河,其中鲜卑最为武功赫赫,小定中原,盘踞洛阳长达半年之久。而后遭到了中原藩镇强有力的抵抗,且四胡内部矛盾重重,四分五裂,胡人动乱长达十五年之久,直到二十年前,北燕现任皇帝,攘外安内,整合四胡,统一北方,使得整个北方大地,除了辽东半岛上孤悬的辽州和称臣高夏,再无其他异族势力。

      “真是,什么花里胡哨的。”赵承昳抚了抚额头,道,“他厉害,我知道,我偏不信邪。”④

      钟钦慕知他是在轻蔑北燕皇帝生前就把自己庙号谥号定了一事,冷艳瞧了这位高高在上,踌躇满志的少年天子,道:“如果能把他气死,就更好了,是吧?”

      赵承昳拿玉骨扇拍了钟钦慕的额头道:“不许讽刺朕。”

      钟钦慕语带讽刺:“陛下您是搬空了一个梁御史的金库,就觉得以后军饷可以靠抄家了吗?你抄了人家文官集团的家,不是饮鸩止渴吗?古往今来哪家帝王是靠抄家发军饷的?汉武帝筹措军饷想的招儿也是——酎金失侯、卖官鬻爵、打击豪强、鹿皮造币、提高商税、盐铁归公;实在不济,还有曹操的“摸金校尉”;若是没法了,还可以学人胡人以战养战,烧杀抢掠,最多也就是荼城抄家嘛。总归有来钱的路数的,可陛下是曹操吗?”

      对于战势,钟钦慕也持保守态度,一定要战,但不是现在,至少得积蓄国力,等老皇帝死了,才能趁机搏一搏。

      但是年轻的天子赵承昳,显然是一刻也不能停下来的人,让他保境安民,与民休息,这种守成之主即能完成的事情,他不想做,也不屑做,他要的不仅仅文治武功,彪炳史册,而是能与秦皇汉武比肩之伟业。

      继而钟钦慕语气微软:“四境战事吃紧,朝廷养兵百万,现在是收支平衡,勉强维持着‘二宗之治’。看现在的形势,再这么剑拔弩张,不用个两三年,就得财政赤字,你还听诸葛珣瞎比划呢。”

      人家诸葛尚书,官是好官,但是一门心思就想抱着赵承昳这个“开宇拓疆大帝”位极人臣呢。

      赵承昳道:“你现在说话是越来越放肆了,知不知道‘伴君如伴虎’,知不知道收敛着些的。”

      说着,顺手就又要拿玉骨扇,轻敲钟钦慕的额头。钟钦慕被他拍了两次额头,这回倒是用手拂开了,蹙眉道:“疼。”

      忽然马车剧烈颠簸了一下,钟钦慕一个不稳,栽在了赵承昳怀里,额头嗑在了他的下巴上,整张脸埋进了他的颈窝里,而他的鼻尖尽是她的发香。
      赵承昳像拎着鸡崽子一样,拎着钟钦慕的后背,将她扯开了,微怒道:“钟卿……”

      继而整辆马车都栽倒,滚了个圈儿,二人在马车里顿觉天旋地转。睁开眼的时候,赵承昳非常不文雅地趴在了钟钦慕身上。

      钟钦慕一把将赵承昳推开,嘟囔道:“我就说摔个马车,怎么还这么重呢。”

      就说没事儿不要少闲书,对青春少艾不好,可惜正经史书里面也有“少儿不宜”的内容,在钟钦慕微微蹙额,嘟囔着埋怨之时,赵承昳不知怎的,竟想到了那么一句:“先王以其髀加妾之身,妾困不疲也;尽置其身妾之上,而妾弗重也,何也?以其少有利焉”。竟然没由来地颇为烦闷,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的泥灰,讽刺道——

      “好好的一个大姑娘,怎么胸前二两肉都没有呢,我之前还以为你男装是穿了束胸,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

      钟钦慕见他讽刺自己,便也趁口舌之快,道:“你整天忙着夺嫡还不够,还念叨着我穿不穿束胸呢?陛下,你可越来越不得体了。”

      然后,又互有往来地吵了几句嘴,远处便是一小队的侍从,乌泱泱地跑了过来,只叩头请罪。

      赵承昳此番去洛阳选址定都,扮作的是贩茶的商队,一路跟着护送的人,除了头目是羽林军校尉,其余人员就是平常的护卫,没有一个是朝廷背景的,所以路上颇有疏漏之处,也属正常。

      赵承昳摆摆手,并不计较。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知慕少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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