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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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菁抬了手，正想要揉上杨超越脑袋，忽然意识到这小孩儿业已长大不少，也是时候该把握分寸了，于是就把手给收了回去。
俩人不再多言，一前一后出了书房。
一路上傅菁始终心不在焉，忽而想起吴宣仪踩过来的狠心一脚，忽而又晃过她揩汗的娇俏模样，扯得嘴角抿了又松、松了再抿，一时半会难得消停。将将行至半道，忽有仆童来报，说外头来了位年轻姑娘，手拿丝帕指名道姓说要见杨超越，这会已被管事引入了偏厅。
傅菁眉眼一舒，立即甩开步子，没走几步又扭过头来：“哪座偏厅？”杨府屋舍繁多，没杨超越带路轻易可不容易找，她一时情急，倒是忘了这茬。
杨超越哼了哼，鼻孔朝天，突然很不想搭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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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寂静，如粉细雨绕着九曲回廊轻飘飘地落，替抽出新芽的葡萄架蒙上层缥缈薄纱。水汽氤氲中站了位二八佳人，身上淡赭襦裙与梨白帛巾被风一吹，登时于轻摇慢摆中荡起万种风情，叫快步赶来的傅菁与杨超越俱都看得愣了神。傅菁诧异皆因她并非吴宣仪，杨超越则是被狠狠惊艳了一把，待到走近一些，看清对方的秀丽容貌以及额上画龙点睛的金色梅花钿时，一颗心只愈发地躁动不已。
那女子一眼认出了傅菁，吴宣仪所料不差，这人果然等在杨府内的。她徐徐道着万福，告诉那傅菁道：“宣仪不得闲，所以托我将帕子物归原主，还望傅姑娘莫要见怪。”说罢奉上四四方方折好的丝帕。
傅菁接过攒在手里，嘴角一撇：“我知宫中事忙，吴姑娘不来也罢，想不到这等小事竟要劳烦陈姑娘走一遭，真是罪过。”这女子她亦识得，乃司成馆少司成陈逸的三女儿，上元节观灯时自家阿爹坐席往右就有这父女俩，勉强算是点头之交，只还想不起来叫甚么名字。
尽管吴宣仪一再嘱咐，对面的陈家姑娘对傅菁的隐约讥诮还是颇感意外，这小公子果然和传闻中一样喜怒无常，过来时尚且笑得满面春风，走到以后却生生拉长了脸，好像跟谁有仇似的。好在陈家姑娘也不恼，微微一笑：“家父喜爱旧辞七律，常向宫中借阅典籍，宣仪姑娘时常帮着取书，由此便结识了，如今我不过替人捎句话罢了，算不上麻烦，更说不上罪过。”作为诰命夫人的母亲昨日领她入命妇院拜谒后妃时，恰好又与那吴宣仪见得一面，所以才会有此一托。
被不咸不淡地噎得一下，傅菁心中只愈发不悦，正想要发作，又被杨超越一把扯上袖子给拉住了。这杨超越陪着笑：“傅菁，这姐姐好生面善，你怎地不介绍介绍？”
任她傅菁扫过来的目光如何尖锐，这半大小儿权当没瞧见，等不到答案也不耽搁，就这么径自转向陈家姑娘，弯腰作揖地：“我姓杨，名超越，此处葡萄长得不够好，姐姐若不嫌弃，我带你去瞧里面最出挑的一株。”隔着大老远，已看见这姑娘满是新奇地打量着葡萄架，想是颇感兴趣之故，说到底，那葡萄毕竟是西域传回来的稀奇物什，府内开春时曾种下大片，如今仅剩四株存活，着实不好养的。
陈家姑娘显然对眼前的青绿藤叶极为好奇，又被一席话说到了心坎上，于是便大方迎上杨超越的真挚脸庞，接过话头道：“小女子姓陈，陈意涵，那，就有劳杨公子了。”赶明儿个也要在自家后院种上几株，只不知眼前这藤条结的是青果还是紫果，若为后者，果熟时还须找杨家公子多讨要几串才好，记得吴宣仪就蛮爱吃的。
如是想着，遂忍不住拿眼再去瞧那杨超越，眼前的杨家公子模样儿不差，又笑得讨喜，可比冷言冷语的傅菁强多了去。
杨超越见她点头，立即乐得眉开眼笑，手脚麻利地撑开油纸伞：“姐姐这边请，咱俩一起游园正好。”说着往前一站，硬是把傅菁给挤到了后头，不让她跟来扫兴。
傅菁试着推了推，这半大小儿居然站得极稳，推他不动，最后只好从侧面探出半边身子，直愣愣再问那陈意涵：“吴姑娘让你捎的甚么话？”话都没带到就谈葡萄，真个是所托非人!
傅菁腹诽着，明明在意得紧，面上偏要摆出副冷漠表情，一味地故作轻松。
可这哪能瞒得了人家？但见那陈意涵噗嗤一笑，答曰：“宣仪说，过些时候主子许她出宫了，定当亲自向你道谢。”明眸皓齿的，看得旁边杨超越胸口又再一热，目光粘人家姑娘身上就剥不下来了。
傅菁却听得一怔，眉毛跟着往上狠狠一挑。
主子？
八成是哪位风流倜傥的皇子皇孙吧，把人迷得晕头转向的，还带糖回去!结果念头刚落，忽尔又再灵光一闪，记得吴宣仪曾说当年因举目无亲才被接进的宫中，念旧的是……武皇后!是了，最看不得女子忍气吞声，还把贴身侍女养得如此出类拔萃，能将她们随意差遣出宫的，除了武皇后还有谁？
之前怎地想不到这一层？
傅菁后知后觉地拍了自己一下，胸中烦闷一扫而空，攒紧丝帕的手亦跟着松开少许，就此露出边角上的娇憨肥豚来。那肥豚后臀上已然多出三道柳叶纹，堪堪盖过底下的斑驳旧线，既维持着原图的韵味又显得活灵活现，好巧的手艺。
该是吴宣仪一针一线细细绣上去的。
想着想着，傅菁终于忍不住笑了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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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宫里，吴宣仪刚刚退出大殿，正站在宽敞的汉白玉台阶上深深吸着气。
“笼络之……”
轻声念着适才武皇后的话，叫其娇俏容颜禁不住涌上阵阵潮红，心情忽高忽低地颇有些不知如何自处。冷不防有内侍宦官走上前来朝这边深深一拱手，唱喏道：“恭喜姑娘得了擢升，这节后恐怕还另有恩赏的，届时莫要忘了某家才是。”这人她见过，太和殿那边的，那便殿与麟德殿一东一西相距甚远，想不到他居然也巴巴地跑了过来，消息传得好快。
吴宣仪立即收起诸多情绪，转而挂起无懈可击的精致笑容：“王常侍折煞我了，奉命办差而已，不值一提。”说罢微微侧身相让，不受他的礼。
“原是某家自作多情了，姑娘莫怪。”那内侍毫不介意，又再一拱手便径自去了。
吴宣仪看着那道背影消失在万重宫殿下，思绪愈发是层层翻涌，不经意间，傅菁的音容笑貌在眼前轻轻一晃，叫她脚步跟着一顿。这傅菁嘛……性子是轴了些，然则喜怒皆形于色，远比禁中一干阳奉阴违的中官们要直白得多。
和这人打交道，除了偶尔来气外，倒是不累……
想着想着，吴宣仪又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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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升复月落，转眼已是寒食。
这日坊间禁火，忌一切热食，各种祭祀亦接踵而来，前前后后总是忙碌的居多。傅菁百无聊赖地趴在窗台边上，看大姊带领下人们进进出出不停捯饬，自个一动不动的，懒得青苔都快爬上了身。
放在往年，这时总嫌玩儿不够，如今竟盼着它能快点过去，好生邪乎。
“阿郎，阿郎，大喜!御赐火烛临门!”
仆童欢天喜地喊着家主，从门口一路狂奔进来，霎时阖府皆惊，众人一边整衣理衫一边从厢房里、后院中又或者厨房内匆忙走出，齐齐赶往正厅而去。
寒食期间唯宫中得以燃烛，为显皇恩，天子常赐榆柳之火予近臣，在这之前通常会有礼官入臣子家中宣告，直与报喜无异。可他们傅家既非权贵更非宠臣，作为一家之主的傅游桓又素以清高自诩并且鲜少疏通，至今仍不过是个八品的宪台小官，当年甚至连参与泰山封禅的资格都没有，万万料不到皇家恩宠就这么毫无预兆地砸到了头上，说是天降鸿福亦不为过。
对此，傅游桓不敢怠慢，携众家眷匆忙奔至大厅跪拜纳福，然而一看那阵仗，难免就又犯了嘀咕。原来厅中除却宣旨礼官外，竟还站着个妙龄宫女，正好奇地四下打量着，毫无半点拘谨姿态。
莫非这福祉远不止一支灼灼燃烧的宫廷沉蜡那般简单？
一念至此，傅游桓登时冷汗直冒，他思念亡妻甚深，鳏居多年一直不曾续弦，若此为圣意，又该如何是好？
他边想边弓起干瘦身子，眼睛瞟了又瞟，及至瞥见礼官手中并无黄帛时，心中才略为安定一些，孰料一口气尚未喘匀，身后咕咚一声不知谁在用力磕头，动静不小的，吓得他立即多出了两层冷汗。扭头一看，就见素来骄傲的小女儿姿势怪异地半跪在斜后方，哪怕没抬头，也能猜到底下那张脸铁定是红透了。
出息!
傅游桓咬牙啐了一口，这才摆正身子中规中矩地跪将下去。
至于傅菁，这会还眼冒金星的，半柱香前她尚在揣度，暗道吴宣仪要出宫的话，大抵也不会是现在，结果冷不丁人就站到了屋前堂下，惊得她一下没收住跪拜的前倾劲儿，硬生生地磕在青石砖上，好痛!
傅菁拼命忍住，死活没用手去揉，好不容易等到礼官宣读完毕，又听那吴宣仪朱唇轻启，悠然念道：“奉皇后口谕：傅家姑娘救了她的人，合当该赏。念着节前节后杂事儿多，特差侍女吴宣仪前来帮衬帮衬。”非但要搭把手，还须“奉命”小住几日，好好体验一番风土民情。
待傅游桓接了旨，傅菁就这么半晕不晕地跟着站起身来，脑门上尚且凉津津昏沉沉一片，好生难受。稍一抬头，恰好看见不远处的吴宣仪正自迎光而立，绰绰约约宛似画中仙子一般，叫她嘴角一咧，不由自主就想要往上翘，结果一对上那双隐含询问的眼睛，霎时就僵在了当场。
适才那一磕，该不会被人瞧见去吧。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