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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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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诸多拜祭事宜不再一一细表。
且说重新钻入牛车后,晌午已过,傅菁一把拉住吴宣仪,惊魂未定:“你快吓坏我了。”刚对这人上了心,若突然成了阿爹的侍妾可怎生是好?
“甚的了?你不是叫过姐姐了么?”吴宣仪明知故问,傅菁一惊一乍的紧张模样真个好看极了。而这么说时,心中不禁要跟着泛起一道涟漪,原来早在剪柳之际,自己便萌生了这个念头,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要那傅菁喊自己做姐姐……
傅菁哼了哼,憋半天也没憋出个所以然来,而对面吴宣仪似乎心情颇好,依旧在揶揄道:“莫非你其实想喊我阿娘来着?”
傅菁脸一沉手一甩,气呼呼地:“你才比我大五个月,臊不臊!”
“哦?那,好妹妹,你再唤声姐姐听听?”吴宣仪笑得前仰后俯,傅菁怎么跟个窜天猴似的,一点就炸?
“往后只喊你宣仪,别的休想!”傅菁更气了,脸色铁青一片。吴宣仪见好就收,伸过手去也把人握住,嘴里哄道:“好好好,你爱怎么喊就怎么喊,别气,气多了伤身。”
故意在外头多等一会才掀帘上车的傅莹咳嗽两声以示不满,俩丫头片子这么明目张胆地,到底有没有把自己放在眼内?
忒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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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安排在二叔家的阖族斋宴吃得甚为融洽,由于尚在禁火期间,所以不曾大肆张扬,席间少了推杯把盏的热闹,多了你来我往的客套寒暄。傅菁最看不惯各种惺惺作态,陪了没一会就拉起吴宣仪溜达了出去,几个仆妇巴巴跟着,慑于傅菁的凌厉眉眼,俱不敢走得太近。
傅菁整日下来没吃多少,没走多远肚子就开始咕咕直叫,吴宣仪听得真切,笑嘻嘻掏/出个竹叶青团递过去:“喏,特意给你捎的。”适才见傅菁胃口不佳便留了心,走时顺得个青团,正好合用。
傅菁拿上手撕开就咬,顿时攘了个满嘴清香,三两下吃完过后,又舔着唇问:“还有么?”二叔家的青团做得精致小巧,实在不够吃的。
“没了。”吴宣仪耸耸肩,伸手替她揩去沾唇边的豆沙馅。
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吃东西还是毛手毛脚的?
见吴宣仪俏生生站月色下,伸过来的手又白又嫩,傅菁霎时顽心大起,头一偏做势要咬,只不曾咬实,故意放慢了速度。
吴宣仪缩着躲开,抬手便打,口中斥道:“饿鬼投胎么,逮着啥都吃!”
傅菁抱着肩膀往旁蹿,嘴里亦不甘示弱:“别人我才不稀罕,只咬你一个。”吴宣仪打人可真疼。
“还贫!嫌打得轻了不是!”
吴宣仪开始把袖子往上撸,傅菁赶紧提溜起衣裙忙不迭地往前跑。
如是笑着闹着一路追打,奔至永安渠边上方始停将下来。
抬头看天,已近黄昏。
鱼鳞晚霞下,渠水沉沉新草茂密,堤岸附近聚有不少年轻女子,手执扇儿逐着一闪一闪上下翻飞的流萤不住扑腾,家中男丁皆被阻隔在帷帐外头,但凡有路过男子想要靠近的还会被狠狠赶走,断不许搅了兴致。两人对视一眼,就这么携手奔下河堤,跃跃欲试地跻身到捕萤行伍中去了。
河滩上萤虫闪烁,倏尔在东倏尔在西,与烨烨裙褶五彩斑斓地交织出千娇百媚,绿草间薄扇轻盈,方圆长短姿态各异,又频频掀起香风阵阵。众女子聚散无定,汇做一处直好比百花争艳斗趣绽放,散开之余又似逐饵鱼群轻快无比,直惹来连番惊叹,赞美不绝于耳。
傅菁和吴宣仪此刻已奔至西南角,正并肩追赶着同一只萤虫,奈何伸长了手也还是捞不着,眼睁睁看那萤虫越飞越高,不约而同地叹了句可惜。
“宣仪,那边还有一只,我过去赶它,你守在前面,如此就好捉了。”傅菁毫不气馁,抬手指向不远处偶尔闪一下的微弱亮光。叶底那萤虫似是有意收敛锋芒,蛰伏着休养生息。
傅菁轻手轻脚走近一扑,自然是没扑中,萤虫打着旋儿悠悠然离了草叶,尚未飞起多远,冷不防前面伸过来另一双手,再这么轻轻一合,立时被收入掌中。两人当即发出一声欢呼,吴宣仪双手微张露出道细缝,傅菁便凑近了隔着指缝往里瞧。
内里那萤虫腹尾一颤一颤的,颇有节奏地发出青黄亮光,一下接一下不停闪动,端的好生漂亮。
“还是你的法子好使。”吴宣仪亦紧贴着靠在另一侧,几乎要与傅菁额头挨着额头的,对面清冽松香抚面而来,鼻息相闻间不禁叫人心如擂鼓,如是手一抖,险些让虫儿飞逃出去。
傅菁赶忙把她双掌扣住,仿佛捧心一般合在一起,嘴上嚷道:“千万别松开,不然白抓了。”由是四目相对,中间那忽明忽暗的微弱萤光衬着吴宣仪的绯红脸颊,好比月上嫦娥坠入凡尘,缥缥缈缈如梦似幻……
愣愣怔怔,似醉非醉,忽闻腾一声轻响,萤虫自眼前飞出,掠过鼻尖扶摇直上,眨眼已去得远了。原是两人意乱情迷下俱都松了劲,让那虫儿有机可乘,这么一打岔,站得极近的二人立即跟扎了刺一样赶紧分开,好在夜色渐暗,掩去了许多扭捏羞赧。
隔不多时,旁边娇笑着跑过几个少女,追着萤虫跑得甚是欢快。一直没吭声的两人一边让开一边抬头两相对望,一个觉得对面那位明眸皓齿格外俊俏,另一个亦觉得眼前这位花容月貌份外甜美,仿佛怎看都看不够似的。
最后还是吴宣仪率先打破沉默,扯住傅菁衣袖说得娇嗔:“还抓流萤不?”
傅菁心头一荡,反问:“那你还想要不?”
“自然想要,来都来了。”吴宣仪面上红云渐退,晃着傅菁衣袖凑近她耳旁,轻声细语道:“菁儿可愿抓了来赠我?”
美景在前佳人在侧,怎不欣然神往?
“自然愿意。”傅菁用力点头,哪怕是天上的日月星辰,但凡吴宣仪说要,都恨不能立即摘下来。
有了前车之鉴,此刻再抓则变得颇为顺利,片刻过后就又逮住了一只。傅菁索性取下随身香囊,一点都不心疼地将香料尽数掏空,如此一来,即便再有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等等,亦是装得了。
两人玩得不亦乐乎,临近宵禁才有说有笑地结伴往大宁坊走。进门后,傅菁又直奔后院向仆童讨要蛐蛐笼,同时还不忘找丫鬟取一块透薄丝绢,随后才钻回屋里和吴宣仪一阵鼓捣。如是俩人合力,将丝绢裁好并覆于蛐蛐笼上缝紧,待到裝起萤虫,闪闪荧光就这么隔着五色丝绢大放异彩,端的是是美轮美奂。
结果歪榻上还未把玩过瘾,姐姐傅莹已在外头敲起了门,那傅菁撇撇嘴,不情不愿地把蛐蛐笼挂出窗楹,末了又看得一眼几乎与自己并排侧躺、此刻仍旧是笑靥如花的吴宣仪,忽然生出一丝后悔,怎的刚刚尽顾着玩耍了?
“大姊还不睡?”
傅菁没好气地把门拉开,眉眼不自觉罩上一股寒霜。
“怎么,还不许我过来看看你?”
关心傅菁吃得饱不饱的可不止吴宣仪一个,除此之外,傅莹还捎来几封书信,也一并塞给了傅菁。这是在外征讨高丽的薛家父子所写,内里问及傅家诸人近况,言辞甚为关切。
待到送走大姊,傅菁坐回榻上,一面吃着糕点一面向吴宣仪解释:“阿爹少小离家,于龙门县待过一段时日,由此结识了邻居薛伯父。”薛家乃朝廷栋梁,伯父薛礼功勋彪炳名扬四海,难得还不骄不躁,一直记着当年和之评古论今的傅游桓,只寻常少有往来,偶尔互通书信聊表慰籍罢了。
似这般淡如水的君子之交,知之者可谓是少之又少。
吴宣仪心头咯噔一跳,原来武皇后看中的,还不止一个宪台……
她悄悄压下震惊,将空碗收起叠好放进提篮,铺开丝被坐到傅菁身边:“正因为阿爹淡泊名利,所以薛将军才会与之论交,可遇不可求的。”也不知会否还有其他事情自己同样是不清楚的,然则即便有亦不足为奇,试问哪个主子会向婢女交待底细?
“说起来,当初多亏有张阿兄,我才学会打马球,如今人家都已经是攻城拔寨的猛将了。”谈及马球,傅菁立即变得神采奕奕喜不胜收,她口中所说的张阿兄乃薛礼义子张志忠,人称拼命张七郎,十足一个冲锋陷阵的主,待傅家众人格外要好。
“这仗已打了将近两年,也该结束了。”吴宣仪不似傅菁那般兴奋,想得更多的是兵戈铁马下妻离子散的悲戚无奈。记得她阿爹就曾经提到过,当年若非海寇横行,吴氏一族也不至于长途跋涉迁居北上……
见吴宣仪面露愁容,傅菁就乖乖止了话题,指着蛐蛐笼里闪烁不停的亮点道:“明天傍晚咱再多抓一些,挂满一排,好不好?”她挨得甚近,可以清晰看见吴宣仪眼睛里倒映着的剪影,以及玳瑁簪子在微弱亮光下暗彩游荡的瑰丽色泽。
簪子为张七郎所赠,吴宣仪戴着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