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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摁住傅菁想要缩回去的手,吴宣仪夺过丝帕展开细看,这条除了色泽不同外,和上次的几无二致,角下同样绣有娇憨肥豚,笨拙得紧。

      “看来你很喜欢它们。”吴宣仪指腹婆娑着帕角,想起傅菁之生年属相,不禁涌起莞尔轻笑。

      “当然,无忧无虑的多讨喜,肉还好吃。”不知怎的,吴宣仪一笑,傅菁就跟着笑,今天笑了足有七八回了。

      “哦?原来你喜欢人家是因为能吃?”吴宣仪戳了戳手帕,忽然替肥豚感到不值。

      “那不就是养来吃的么?宣仪不喜欢?”傅菁反问,完全不做他想。

      “喜欢的。”吴宣仪将丝帕折好揣进怀中,拎起穿好寒燕儿的柳条朝傅菁晃了晃,晃得摇曳生姿:“这样吧,你还有多少帕子只管拿来,我都帮你绣上。”

      .

      不知不觉,傍晚已悄然临近,夕阳斜进窗内,把屋子照得一片亮堂。

      傅菁好动,将寒燕儿挂得满窗皆是,及至挂完,吴宣仪还拿着她那些帕子在绣的。想是傅游桓的特意安排,一众下人皆不曾前来打扰,就连大姊傅莹亦不见踪影,叫一方天地变得格外清幽。

      小灶内炭火炽热,上面煨有桃花羹,轻烟袅袅,满室皆香。

      过了今夜将全城禁火,即便得了御赐沉烛,亦不好大张旗鼓地熬制羹汤,所以此乃最后一盅。傅菁在屋内走来走去,揭开盅盖反复看得数次,始终是坐不住。适才在厨房忙里忙外无暇细想,如今独处一室了,忽地竟甚为心虚,生怕捏造的撇足借口被吴宣仪看穿了去。倘若闹将起来,自己丢脸事小,连累傅家上下受罚事大……

      傅菁暗自揣度着,慢吞吞地往窗边挪。

      那吴宣仪发髻松松挽起,正捏紧针线迎着金黄阳光流畅游走,铺陈出一副岁月静好的安宁画面。见傅菁挨上来把光线挡去不少,便往旁边挪开一些,好腾出少许位置,结果傅菁又跟着往前,依旧是挡着。吴宣仪只好用手把人往外推,笑道:“你怎地这般闲?”屋内东西放有不少,似乎不经常归置,与宫内千篇一律的井井有条可谓是大相径庭。

      傅菁本打算凑过来套套近乎,一听登时拉长了脸,下巴一抬:“嗯,我就是闲,还喜欢肥马轻裘逍遥无度,不然外头怎么叫的小公子?”

      “好端端的你置甚么气?”吴宣仪抬头,眼前傅菁确实是一副无所事事的懒散模样嘛,怎地还不让说了?

      傅菁压住莫名上涌的烦躁,赶忙倒了杯茶递过去,虽不曾明说,明显已带上了赔罪之意:“平素这会都在做功课,这不你来了,我理应要陪着的。”往常不是在屋里看书就是在杨府那边陪杨超越练字,还真没落下过一日。

      吴宣仪看着递过来的白瓷茶碗,瞄了瞄里打着旋儿飘起的两片青绿茶叶,忽然也来了兴致:“菁儿平常都看些甚么书?”傅菁才思敏捷,必定涉猎甚广,如今既然主动提及,正好问上一问。

      “也没啥稀奇,无非学堂私塾常备的那些。”傅菁哼了哼,没好意思说自己偏好杂史志怪与传奇趣闻一类,为免吴宣仪再问,又跑到屏风后头打开个黑黝黝的四方箱,把放最上面的《飞燕外传》一把塞到最底下,另外攥起本九成新的《诗经》,转过身来道:“最近在看这个,你听着啊,我平常是这样念的。”说完又一溜烟跑到矮几对面,就这么不由分说地开始放声朗诵起来。

      她嗓音清澈绕梁不绝,倒是念得煞为好听,吴宣仪听得一会,不禁又皱起了双眉:“秦风虽好,未免过于悲壮,菁儿偏爱这个?”那傅菁刚好念及“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几句,自然是满篇萧瑟。

      “秦风篇里尚有《蒹葭》,莫非宣仪也不喜么?”那傅菁一门心思企图蒙混过关,是以问得格外促狭,话刚一出口立即又生了悔意,暗道不该这般轻佻的。

      “《蒹葭》意属求而不得,菁儿不知?”吴宣仪反问,暗道这厮着实痞坏,非要自己拿话噎回去不可。

      傅菁一滞,想起今日龙首渠上剪柳斗草时的诸多暧/昧言语,一时拿不准吴宣仪是否也含有别样心思……这么微一恍神,吴宣仪再说甚么完全没听清,只好睁大眼睛无辜望过去,巴巴等着下文。

      吴宣仪好生无奈,这还是那位被夸得上了天、把男女老幼迷得晕头转向的冷峻小公子么?

      诶,十足憨傻小女子一个。

      “我刚才说,”吴宣仪收起腹诽,重复道:“别念秦风了,换个别的吧。”

      傅菁嗓音沉而不冷,柔柔的听着格外舒服,她并不介意多听几段。当然咯,那副皮囊也是相当不错的。

      吴宣仪抿着唇,不让自己笑得太过明显。

      殊不知这要笑不笑的神情落入傅菁眼里,立即又叫本就不甚集中的注意力愈发涣散开来,她手上胡乱翻了翻,也不管翻到哪一页,直愣愣地就念:“白茅纯束,有女如玉……”

      不听则矣,一听之下吴宣仪登时飞红了脸,气急败坏地抓起个垫腰小枕扔将过去,不偏不倚正好打在傅菁手上,书卷啪嗒一声给掉到了地上。

      吴宣仪杏眼圆睁,叉腰斥道:“念甚么不好,非要挑这个,存心讨打是么!”要知此篇描摹的是古时男女两情相悦乃至两相欢/好的情形,用词造句比《关雎》更为直接,若傅菁是无心倒也罢了,若是有意为之,真真羞煞人也!

      如是越想越气,吴宣仪抬手便打,旁边那傅菁也不知道躲,被拍得一怔,反问:“那宣仪且说说,我该念甚么?”及至说完,才反应过来适才自己念的是哪一篇。

      难怪吴宣仪要恼羞成怒,自己口无遮拦的毛病确实得改改了!

      傅菁憋紫了脸,伸手挠上后脑勺,抓下满把急汗,不等那吴宣仪呛声,已手忙脚乱站起身来,不停作揖道:“好姐姐莫恼,是我念错了,咱不念秦风了,念周颂,对,周颂!” 祭祀近在眼前,周颂最合适。

      “念!大雅小雅挨着念!坐下念!”吴宣仪恨恨啐道,忽然觉得该把帕子往丑里绣才对。

      “这就念,这就念。”傅菁听话坐回到榻上,心中又窘又急,除去九分懊恼竟还一分窃喜,害得她一时更不知如何解释才好,只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直到周颂反复念过三遍,吴宣仪手中丝帕也都绣完了,此事才勉强算是翻了篇。

      .

      随着红日西坠,傅家的晚膳就跟着被端了上来,席间还是不见傅游桓身影,仆童来报,说家主诚心斋戒沐浴,不出来了。傅菁不以为意,时不时讨好地将菜碟往吴宣仪跟前挪,惹得大姊傅莹接连甩来数个白眼。

      吴宣仪默默吃着,对姐妹俩刀光剑影的眼神交锋视而不见,思绪纷纷杂杂,情知那傅游桓在刻意避嫌……尽管武皇后的交代只有区区“笼络之”三个字,更不曾提及具体该当如何,却不代表自己可以随遇而安,替武皇后办差,哪那么容易?

      见她愁眉不展,傅菁更不敢“造次”,一顿饭吃得囫囵吞枣索然无味。及至宦官敲开大门送来御烛,身穿墨绿官袍的傅游桓才从内堂急急奔出,按着先前礼官交代好的一一照做,把烛火虔诚迎入宅中。

      接烛引烛供烛,按部就班逐一做完,因着傅游桓不喜张扬,每屋只准引燃一支带回。

      .

      傅菁与吴宣仪一并回到房中,随后把煨了小半天的桃花羹舀进白瓷碗,再小心翼翼端上矮几。

      那傅菁将羹汤搅拌均匀,轻手轻脚地推到吴宣仪跟前,说得颇为自豪:“这桃花是我亲手从后园采的,上月霜寒,花儿落得不少,我就取了长布铺到树下,接住以后放屋檐下晾干,如今辅以桃胶,恰好可以做成这桃花羹。”

      也不知吴宣仪会不会还在恼自己下午那些唐突的。

      吴宣仪舀起一勺细细品尝:“你家吃法倒是新鲜,宫里都没有。”浓羹入口即化,好个齿颊留芳的美味浆食,如果能再有甜点相佐就更好了。思绪刚起,旁边傅菁忽地就站起身来,翻箱倒柜地从食盒内找出碟殷红樱桃和鲜奶酪,擎着瓶蔗浆又重新走了回来。

      吴宣仪一看便知她要配以酪樱桃,把未经风干的奶酪像浇卤一般淋至大红樱桃上,借乳酪的鲜美肥厚滋润初熟樱桃的鲜甜多汁,再辅以琥珀色的清甜蔗浆相拌而成,便是这酪樱桃了。也难为这傅菁了,居然能弄到如此肥大的樱桃,唯独贼了点,好东西一味藏着掖着,白天相处那么久都不露丁点口风,偏要等到晚上才肯拿出来,若被她阿爹和大姊知道了也不知该作何感想。

      “你好歹给大姊送去一份,别独食。”吴宣仪推了傅菁一把,孰料傅菁纹丝不动,只龇着牙道:“才不给,她上回吃光了我的透花糍,到现在都没还的,不送。”其实姐妹俩打闹惯了,傅莹不爱吃樱桃,故而傅菁才没留她的份,全然不似嘴上说的那般斤斤计较。

      “你阿爹呢?难道他也抢了你的透花糍?”吴宣仪打趣道,旋即神色一黯,若真想接近那傅游桓,这将是个不错的机会……

      笼络之……

      把自己这样一个年轻宫女遣来,仅匆匆逗留数日,除了以美色/诱之还能做甚么?从傅游桓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来看,多半要断然拒绝,可她吴宣仪却连试都不想试……

      吴宣仪半垂下脑袋,捏起裙摆放于指间微微揉搓,脑海里跟着闪过另一种计较。

      傅菁浑然不觉,依旧自顾自地说得认真:“阿爹虔心奉烛,今夜准会在佛堂守上一宿,谁敢打扰他老人家?”说罢舀起一大勺酪樱桃送进嘴里,吃得津津有味。既然吴宣仪还肯对着自己笑,便是不着恼了,她却哪里猜得到,别个顾虑的居然会和自己完全不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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