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夏日蝉鸣》味酸

5、第 5 章

　　地铁呼啸向下一站驶去，明亮的顶灯透过玻璃，照亮了漆黑的隧道，那些藏在黑暗里的细枝末节忽地被映亮，又在瞬间归于墨色。

　　程易慎的眼中，只有这忽明忽暗背景前的谈熙。

　　她的双眼圆且亮，有种小鹿的楚楚可怜。

　　我他妈是不是烧迷糊了，怎么觉得她还有点好看？
　　程易慎脑子一片空白，像是被那盛满星光的眼眸摄住了灵魂，无法挪开视线。

　　两人的对视持续了好几秒，直到对面的小孩子又开始哭闹，谈熙才先回过神来。
　　她唇角向下一抿，收回目光，神色冷淡地说：“马上就要到站了。”

　　……什么？
　　吹了一晚上的冷风，脑袋彷佛冻傻了，程易慎目光落在那双淡唇上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
　　就在此时，地铁缓慢减速至停，报站的广播温柔适时响起：“中央公园站到了，请从列车前进方向左侧车门下车，开门请当心，注意脚下安全。”

　　靠。
　　程易慎心里暗骂了一句。

　　要不是谈熙摇醒他，恐怕他能睡到终点站去。
　　但“被谈熙叫醒”和“当着她的面直接坐过站”是一个效果，尤其是她此时面不改色望来的冷淡视线。
　　嘲讽效果拉满。

　　程易慎没说话，盯了她两秒后，车门嘀嘀嘀地打开。他忽地站起身，背起包，门还没完全打开，他便走了出去，脚步摇晃，却头也不回。

　　-
　　这次感冒来势汹汹，周末两天，程易慎被楚白关在家里灌了药，活动范围被限制在别墅里。

　　周六早上，楚白戳着他的脑袋，又是责备又是心疼，端上一碗粥非得让他吃完，程易慎自知理亏，老老实实吃粥挨训，一言不发。
　　吃完热粥，又出了一身汗，浑身上下粘嗒嗒的，他想去洗澡，却被按住床上。

　　闻着身上的汗味，程易慎无奈地说：“妈，我真想洗澡……”
　　楚白捂着脸呜呜哭道：“洗什么洗！你就是不省心，就是想让你妈我内疚死，没有照顾好你，你看我难过你很开心吗？”

　　来了来了。
　　难怪半天想不起来昨晚有没有挨训，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看着表面上一哭二闹三上吊实际上只是过过嘴瘾骂他的楚女士，程易慎掀起眼皮叹了口气：“行了老妈，我知错了，咱能不假哭了吗？一会儿爸进来，还以为我真欺负你，到时候又要扣我零花钱了。”

　　“你就惦记你的零花钱！”

　　楚白一瞪，扬了声调换了个姿势絮絮叨叨：“你长本事了，生病都不知道和家里人说？昨天接到你们班主任电话说你发烧早退，你又没到家，打电话又不接，我都快吓死了……”
　　老陈还插了一嘴？

　　“你弟当时就哭了，嚷嚷着非要出门找你。后来接到谈熙电话，我才稍微放心一些……”

　　程易慎听着这名字，忽地就想起地铁上她望来的寒冰眼神：“关她什么事？”

　　楚白新纹的半永久眉一扬，像是听了什么惊天大笑话：“关她什么事？谈熙打的电话，我才知道自己儿子没有离家出走，只是烧昏了头；谈熙捡的手机，我才知道你还有丢三落四的毛病；最重要的是，谈熙扛的人，把你从街上到小区门口……”

　　程易慎对楚白描述的画面一点印象都没有，但听到最后一句却嗤笑了一声。

　　楚白：“你这是什么态度？”
　　程易慎懒洋洋地看着她，因为生病而带上疲倦的眉眼透着不屑：“就她那瘦胳膊瘦腿，你说她把我扛到小区门口？”
　　楚白：“知道自己为难人家小姑娘了？”

　　程易慎：“……”
　　“我的意思是你吹牛不打草稿，不然就是谈熙为了搏你好感瞎说。”

　　楚白冷笑一声：“昨晚我就在小区门口！要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能相信那个挂在女生肩上、包还丢给人家的傻大个是我儿子！”

　　“……”

　　见他不吭声，楚白哼唧了两声，拍了拍床头：“手机给你放这儿了，你自己别胡闹，我去看看谈熙，早上唐嫂说她好像扭到了，没起得来。”

　　她看了眼程易慎没聚焦的表情，大概知道这小子八成又神游太虚去了，叹着气戳了一下，离开房间。

　　在一楼，楚白遇到了从负一层上来的唐嫂，两人聊了几句，等她到楼下的时候，谈熙已经起来了。
　　走进房间，谈熙正在整理床铺，楚白赶忙走过来扶住她的手臂：“怎么不多躺会儿？不是说不舒服吗？”

　　手臂上传来一阵温热，还有淡淡香水味，谈熙顿了顿，转过身来：“是我太久没锻炼一下子拉到了，阿姨你不要太担心。”

　　楚白怜惜地看着她，摸了摸她的头发：“昨晚真是难为你了，哦，要是想锻炼的话，你就用隔壁健身房的器材好了，小慎他喜欢打篮球，我和程伯伯又不怎么用，你就当帮我们物尽其用好了。”

　　话虽说得轻巧，可是楚白总想起刚刚在楼上，唐嫂摇头说的话：“小姑娘瘦的啊，好像饭都没怎么吃，要不是昨晚亲眼看到，我都不信她有那么大的力气，而且她手臂昨晚磕到了，破了一大片她也没说。这个孩子，怎么怪让人心疼的。”

　　目光就忍不住挪到了她右臂上，唐嫂帮忙涂了药，贴了绷带，现在也看不出什么情况。

　　谈熙低头，捂着绷带，微微笑着：“阿姨，没什么大事，就是唐嫂太紧张了，才非要绑绷带，过两天就好了。”

　　她越是这么乖，楚白心里便越是过意不去。
　　但谈熙就是这样，总是礼貌有余而亲近不足，冷冰冰地守着自己的尺度规则，搞得楚白这种自然熟都不知道该怎么和她熟络。

　　过了会儿，楚白离开房间到楼上，又找唐嫂私聊。

　　那天在医院，赵禾就说了，程家不要操心谈熙的吃穿用度，他们夫妻就没张罗。而且谈熙也从不开口，吃的用的都自己负责。

　　前两天，在楚白给程易慎转零花钱的时候，唐嫂顺口说了句，也不知道赵禾还有没有闲钱给谈熙当零花钱。
　　当时她俩觉得，多少会有点，不然谈熙吃午饭怎么办？附中的饭卡是需要学生自己充钱，总不能一分钱都不给吧。

　　但是昨天在小区门口接到两人时，小姑娘脸白的啊，一点生气都没有，哪里有十六七岁女生的面色红润，再加上唐嫂给谈熙按摩时的手感，可能真没什么钱吃饱。

　　可是怎么跟谈熙问呢？

　　这女孩的性格她俩也明白了，太冷淡，习惯性拒绝。
　　也不知道赵禾怎么教的。

　　两人盯着楼梯叹了好一会儿的气，最后还是唐嫂先开口宽慰道：“说不定啊，是我们太操心了，咱们也不知道小谈在学校里面有没有好好吃饭，饭卡上有多少钱也不清楚，说不定人家天生就吃不胖……”

　　说着说着，她也说不下去了，但倒是提了个醒，楚白一喜：“学校里的事情咱们不清楚，小慎同一个班的，总归能多留心一点吧。”

　　唐嫂一想到谈熙避着程易慎走的日常，有点为难：“我看小谈好像和男生不熟，两人在一个屋子，都没见过他们说过话。”

　　“女生矜持，这样也正常。这事得靠男生主动点。”楚白倒是没放在心上，“他们不想说话也没什么，但这事还真得让小慎去看看，有钱吃饭自然没事，万一谈熙一直饿肚子，那我可就罪过大了。程易慎这小子养这么大，老妈让他做这点小事总能办到吧？”

　　唐嫂想想程易慎那懒洋洋的性子，心里悬。

　　但见楚白已经打定了主意，她也不好泼冷水，心里琢磨着做点什么给两人补补，进了厨房。

　　-
　　周日，程易慎的感冒已经全好，他窝在房间里打游戏，耳机里韦轻宇吱呀乱叫，吵得人想关麦克风。
　　重点是，吵，还输了。

　　“失败”两个大字跳出来，韦轻宇先泄了气：“不打了，不打了！怎么连游戏都欺负我？”
　　何铭：“怎么了胖子？谁还敢欺负你？”
　　韦轻宇干嚎两声，耳机里全是爆破音：“我爸妈，说这次成绩出来，要是还倒数的话，要把我电脑没收了。”
　　李酷乐说着风凉话：“你不是抄慎哥的吗？不是扬言要一飞冲天了吗？”
　　韦轻宇：“可是慎哥那天发烧了啊……是吧，慎哥？慎哥？人呢？”

　　房间里，程易慎半捂着话筒，回头望向房门的人：“你来干什么？”
　　门口出现的是谈熙。

　　她还是穿着校服，神色淡淡地说：“楚阿姨让我喊你下去吃饭。”

　　程易慎目光落在她踏进来半个脚掌的拖鞋上，直到她领会了往后退一步，才漫不经心地说：“知道了。”

　　谈熙完成了传声筒的使命，正准备转身下楼，突然又被喊住：“诶，那天晚上真是你把我扛回来的？”

　　她脚步一顿，回头望来：“怎么了？”

　　程易慎轻笑一声，往后一倒，懒歪歪地靠在电竞椅上：“没事，就没看出来，你还是吃菠菜长大的。”

　　谈熙看着他坐没坐相的吊儿郎当模样，想了想楼下亲切的楚白，到嘴边的嘲讽又咽了回去，换了个委婉的回应：“哦。”

　　“……”
　　哦个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