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夏日蝉鸣》味酸

11、第 11 章

　　周一，依旧是个晴天。

　　谈熙早起，洗漱完，和准备早饭的唐嫂楚白说了一声，先坐地铁去学校。

　　出站后，她进了东淮大学门口的便利店，这里挤满了没吃早饭的学生，一眼望去，红色蓝色校服满屋。

　　和往常一样，买了两个茶叶蛋和饭团，总计十元。
　　这是她一天的全部食物。

　　收银的实习生已经习惯了她的出现，也不像面对别的顾客时多嘴地问一句“要不要带一份我们现磨咖啡”之类的。
　　这个女生铁打不动，每次都是这几样，实在让人没有推销的想法。

　　实习生收完钱，给了小票：“欢迎您下次光临，下一位顾客，请往前，来这里。”
　　谈熙把食物放进书包，径直走了出去。

　　“您好，请问你有会员卡吗？”

　　后一位男生站得挺远，像是被手机吸引了注意，在实习生喊了一声后，才慢悠悠往前走了一步：“没有。”
　　他把随手拿的牛奶放在收银台上。

　　“就一瓶牛奶吗？一共七元。”

　　程易慎打开付款码，顺手把牛奶放进书包。

　　扫完码，收银机嘀嘀嘀打印着小票，实习生又问了一句：“要不要买一份我们的奶香面包？和牛奶搭配很好的。”

　　程易慎摇头，指着已经过了马路的背影：“问一下，刚刚那个女生每天都来吗？都买些什么？”

　　实习生愣了一下，笑道：“不好意思，这是客人的隐私……”

　　程易慎轻哂一笑，脸上有几分不好意思，压低声音：“我想追她，所以想了解她的全部，能帮个忙吗？”
　　心里却想，老子为了楚女士的任务，牺牲太大了吧。

　　实习生觑了一眼，眼前的这个男生高高瘦瘦，眉眼锋利，却因为害羞而染上些温柔，在这一屋的土味校服中独有鹤立鸡群的好看。
　　脑补了一出校草倒追平凡女的偶像剧剧情，实习生的职业节操瞬间抛之脑后：“这个女生天天来哦，而且好像比较专一，每次都是双份饭团加鸡蛋，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帮别人带一份。”

　　走出便利店的门，刚好有一群出站的学生，吵吵闹闹地向着附中走去。
　　风有些热，程易慎走在人群末端，脸上没什么表情。

　　平白闷出了汗，忽然感觉到一丝烦躁。

　　他好像明白了那天中午，明明都热了饭，谈熙的盒饭却一点味道都没有。

　　这个女生，难道在减肥？

　　总不能真像楚女士说的，亲妈不给钱吧？

　　又多盯了一天，他的怀疑已经被证实，干脆直接告诉了楚白。
　　可他心里一点都没有交完差的轻松，反而有一丝丝的不自在。

　　他这么些天，和这么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女生较什么劲？
　　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嘛。

　　-
　　周二晚上，夜色浸润，骤雨忽急。

　　谈熙顶着雨回到家，难得看到楚白在等她。

　　等她被赶去洗了热水澡后，她擦着头发走到负一层的偏厅，楚白拉着她坐下。

　　闲聊了几句学习上的事情后，楚白望了过来：“你妈妈改了主意，把生活费打给我们了，以后你的吃喝用都由阿姨负责，阿姨就来问问，你喜欢吃什么？除了海鲜过敏，还有什么忌口的吗？”

　　谈熙怔了好几秒，看着楚白小心翼翼的笑容，她的喉头有些哽住。

　　静默许久，她缓慢开口：“没什么特别忌口的，都行，谢谢阿姨。”

　　楚白像是松了口气，小心的笑容又转变成往日的热情：“那就好。诶，唐嫂做了鸭汤给我当宵夜，可惜我最近减肥，吃不了那么多，你要不然帮我分一碗？”

　　沉默上楼，喝汤。

　　楚白没吃几口就放下了汤勺，一边看着她一边说了些趣事，唐嫂还递了个水果拼盘上来：“吃点水果，去去油啊。”
　　两人的眼中，是满满的怜惜与疼爱。

　　喝完汤，唐嫂按住她想收拾的手，把她往座位上按：“小熙，这种事我来就好了，你坐。”
　　楚白则拉住她，满眼亲切：“你妈妈每个月给了八百，我们家负责你的伙食，以后你早饭就在家里吃，别跟阿姨见外。午饭和晚饭你要是不习惯吃食堂，我让唐嫂替你准备便当。”

　　谈熙全程没说话，只点头。

　　直到她回到房间，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房间里已经焕然一新，温馨又干净。
　　这里也放了一份程家常用的日常用品，她念不出什么牌子，但也知道肯定不便宜。厕所的洗漱台上，她买的三块五的香皂还在，但旁边多了一份适合少女的护肤品。

　　心里暖暖的，莫名酸涩。
　　她呆呆走出厕所，趴在床上，一动不动，任由潮湿的头发打湿脸颊。

　　眼眶忽地红了。

　　她知道所谓的生活费都是谎话。

　　上周末她才收到赵禾的消息，被病痛折磨得失去理智的赵禾肆意谩骂，诅咒她不得好死，质问老天为什么受苦的不是她。
　　——对谈熙的厌恶一如从前。

　　这样的人，恨不得她去死，又怎么会忽然大发善心，给她打生活费呢？

　　可是谈熙真的没有办法再坚持自己的自尊了。

　　她已经将自己以前偷攒的钱已经耗尽，她没办法拒绝程家的善良。

　　想让她接受又怕伤她自尊的楚白，帮她按摩的唐嫂，热情喊她姐姐的程亦然，宽慰她不要担心的程恭。
　　哪怕是看她不顺眼的程易慎，最近对她好像都不再那么恶劣了。

　　一直孤身走在雨里的她，像是突然被人撑了伞，撑伞的人还想陪她向前走。

　　从没想过的善意，在这个不期而遇的雨夜，连同初秋的第一场大雨，一起落到了她的面前。

　　-
　　第二天，雨停。
　　骄阳重新出现，烘烤着东淮市的大街小巷，地面上浅浅的水坑反射着耀眼的阳光，朝霞如画。

　　早饭时，程易慎看到出现在餐桌上的谈熙，难得没说浑话。

　　相安无事地吃完饭，一个仍旧地铁，一个如常坐车。
　　他们在班上像陌生人，补习结束后坐地铁回家也一人一边，直到谈熙走庭院里的楼梯下楼，程易慎径直走大门回家，一天都说不上一句话，真正的互相不打扰。

　　谈熙慢慢察觉，两人之间的关系忽然变得和平。
　　她想不出程少爷为什么变了性子，但她自己是因为欠了程家的情，能这么不再剑拔弩张自然是好事。

　　程易慎对谈熙不再抵触后，反而没那么多交集了，他挺满意。

　　但他忘了，他和谈熙之间还隔着一个万恶之源——韦轻宇。

　　其实也不能怪胖子，说到底应该是英语老师朱珠的锅。

　　每节英语课，朱珠都会让大家听写，按照组的顺序揪两个人到黑板上写，其他人在听写本上写。
　　原本是轮到了谈熙，可她是单人座。

　　那时候韦轻宇还不知死活地在过道另一边说话，朱珠一生气，直指最后一排：“第一组和第二组最后一排，三个人一起上来写吧。”
　　对上韦胖难以置信的眼神，她还特地点了点头：“就是你，light feather。”

　　三人起身走向黑板，韦轻宇扯着程易慎问：“light什么玩意？”
　　程易慎怏怏不乐，慢吞吞地边走边答：“light feather，轻的羽毛，估计是你名字吧。”

　　“啥羽毛啊，老子是宇宙！”韦轻宇老大不情愿，到了黑板边上还跟朱珠喊了一声，“老师，我是宇宙的宇，不是羽毛的羽！”
　　朱珠只是开了个玩笑，没想到他还来劲儿了，眼睛一转：“宇宙是吧，好的，老师知道了。”

　　“现在开始听写，写出单词，词义和词性。第一个词，universe。”

　　韦轻宇：……

　　看到韦轻宇写了个uni就停下，朱珠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背过身，在过道里边走边报：
　　“下一个，accomplish。”
　　“下一个，conflict。”
　　“下一个，architecture。”
　　……

　　朱珠有点重女轻男，八班的男生在她面前都装乖，除了不怕死的韦轻宇。
　　她盯着写完第一个单词，便没管讲台上的人。在她的认知里，谈熙这个女生很乖，程易慎是学霸，这两人肯定背单词了，唯一不会的就是韦轻宇这个吊车尾。

　　可是程少爷昨晚和韦胖通宵打游戏，两人根本写不出什么东西。
　　他第一个universe还是吃老本才写得出来。

　　反而是黑板最左边的谈熙一刻不停地听写着，不慌不乱，字迹工整。

　　韦轻宇正打算抄程易慎的，看他也写不出来，挡着嘴小声逼逼：“怎么回事慎哥？你也不会？”
　　他往后一仰，看到谈熙密密麻麻的字迹，一推程易慎：“她不是写了吗？抄一下抄一下。”

　　程易慎用“你特么让我去抄她的”的震惊眼神望了回来。

　　韦轻宇双手合十：“拜托！没看见英语老师打算搞死我吗！”

　　这话倒没错，朱珠老师长得珠圆玉润，但是性格是睚眦必报，心眼极小。高一刚见面时，韦轻宇就嘲笑了一句，到现在还记着仇呢。
　　也怪韦轻宇嘴贱，胖子笑话胖子，这不是自相残杀？

　　看着韦轻宇都开始弯着手指在黑板上磕头，他只能无奈地往后退了一步，看向身边的谈熙。
　　的答案。
　　谈熙的字又大又整洁，他用余光便看了个全，手指飞快地动了起来。
　　谁还不是卡卡西？直接复制粘贴有什么难的。

　　韦轻宇看着程易慎的板书，感激得泪都快落下来。
　　好兄弟！

　　……

　　“最后一个，consistent。”
　　朱珠合上单词表，向黑板走来：“同桌之间互换批改，我们来看一下黑板上的三位同学。”

　　一般来说，听写完单词，她都会让上黑板的同学先回座位。
　　但今天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当面嘲讽韦轻宇，她多说了一句：“你们黑板旁边站着，一起看一下听写结果。”

　　三人冷漠脸。

　　您怎么这么会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