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夏日蝉鸣》味酸

10、第 10 章

　　程易慎没防备，被水呛个正着：“你说什么？！”
　　他急匆匆地关掉水龙头，下巴滴着水，直接出了厕所去抓程亦然。
　　小胖墩腿短跑不快，在沙发旁绕了一圈，没一会儿就被程易慎抓住，按在沙发上不轻不重地揍着。

　　楚白被小儿子的话震住了，等她反应过来，沙发上爱的教育已经快结束了。

　　“妈！妈！我哥揍我！”
　　“妈！救命啊！哥欺负人！”
　　“哥哥我错了！”
　　“啊啊啊哥，我错了！”
　　从一开始拼命告状到最后嚎着求饶，程亦然变脸之快，令他哥佩服。

　　“还胡说？”程易慎扬起巴掌。
　　小胖墩感受着屁股上的火辣，赶忙摇头：“不不不，我不胡说了！”
　　程易慎这才消气，把他放了下来。

　　小胖墩一骨碌直接跑到了楚白的身后，小心地探出脑袋问她：“妈，你的儿媳妇是不是就是哥哥的老婆啊？”
　　楚白这才回过神来，一把抱起程亦然，朝着胖脸亲一口。
　　接着转向面瘫的当事人：“儿子，我儿媳妇在哪儿呢？”

　　程易慎瞪了一眼小胖墩，他赶忙捂住嘴，小声说道：“我没瞎说，我只是不懂就问。”
　　楚白咯咯直笑，又亲了一口：“没错，不懂就问，妈跟你说，我的儿媳妇就是你们的老婆。”

　　“那哥哥的老婆是谁啊？”程亦然一脸纯真地问。
　　楚白把他放下，往程易慎方向推了推：“那你帮我问问你哥。”

　　？

　　出卖完小儿子，她拍拍手，脚步轻快地回厨房，留下兄弟俩大眼瞪小眼。

　　被亲妈套路成功的两兄弟最终莫名其妙和好了。程易慎收拾完自己，横躺在沙发上玩手机，嘴里叼着唐嫂塞的吐司垫肚子。程亦然坐在一边，看着电视里的动画片。

　　脑袋旁边的真皮沙发突然陷了一块，他从手机顶上望出去，被楚白塞了一嘴葡萄。

　　楚白小声问道：“诶，小熙的伙食你搞明白了没有？”

　　程易慎视线又挪回手机，嚼着葡萄：“没。”

　　楚白：“你可真厉害。”

　　“……”
　　程易慎不用看都知道，楚白现在一定是“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棒槌”的鄙视眼神。

　　过了一会儿，她又不死心地问：“那你们月考成绩出来了，小熙的成绩怎么样？”

　　程易慎心不在焉：“你怎么就关心她的，不关心关心你儿子的成绩？”

　　楚白冷笑一声，一副“我还不知道你”的表情望来：“如果你还是第一名，肯定天天在家孔雀开屏，现在这个心虚的样儿，我不问都知道你肯定考砸了，老娘给你留点面子，你还不知道领情？”

　　程易慎差点被喉咙处的葡萄噎死，他咳着坐起来，半天才憋出一句：“那你可要失望了，她全班二十四，还是超常发挥的情况下。”

　　楚白还想再说什么，竖起耳朵偷听的程亦然突然问了一句：“那老哥，你多少名啊？”

　　程易慎：“……”
　　“看你的喜羊羊去！”

　　被小胖墩这么一打岔，聊天的气氛全无。

　　程易慎打了两局游戏，心里莫名不耐烦，忽地收起手机，走向负一层。

　　下了楼梯，负一层静悄悄，好像没什么人存在一样。
　　左侧的影音室和偏厅没开灯，落地玻璃围着的健身房虽然灯光明亮，但显然没人。

　　他路过偏厅吧台，拿了瓶冰水，晃了两圈喝完，顺手投进了远处的垃圾桶，走向另一头。

　　楼梯旁的保姆房门掩着，他双手插着兜，倚着门看了一会儿，脚尖不轻不重地踢了一脚。
　　门洞开，没人影。

　　行。
　　敢情家里来的不是刺猬，而是一只穿山甲，藏在地里了？

　　-
　　健身房外的采光井，谈熙戴着耳机，在天光下的跑步机上慢慢跑着。

　　采光井顶端的气窗半开，却没有风。
　　十一点多的炽热阳光毫无保留地侵略着这个闷热的空间，热浪难挡。

　　耳机里的音乐第一次开得如此响，轰鸣吵闹的鼓点密密麻麻地轰击着耳膜，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可是大脑却放空了。

　　一步一步跑着，她的后背打湿。
　　额头上的汗水越过了脸颊的界限，从眼角滑落，在脸上留下了泪痕，又慢慢蒸发消失。

　　早上收到赵禾发来的那些话，就像随着这些水汽消散，徒留下满是伤痕的伤口表面。

　　一切就好像回到了她被赵禾打断胳膊的那年，身上的剧痛让她忍不住哭出声。
　　只一声啼哭，赵禾的牙签就狠狠地扎在了她的脸上。
　　“哭有什么用！你除了哭还会做什么！”
　　赵禾像是疯了。

　　而她，像是死了。

　　从那天起，谈熙就再也没哭过。
　　因为她早就明白，错的不是自己。

　　早就不留期待，又怎么会失望呢？

　　她抹去脸上的水痕，手里的拳慢慢松开，脚步却不停。

　　-
　　那张总是没有表情的脸。
　　那双总是没什么情绪却很亮的眼睛。

　　程易慎不是第一次看到女生在他面前落泪，但他想不起来，别的女生哭的时候是不是这个样子。

　　安静，却委屈得让人感同身受。

　　他站在健身房里，第一次体会到设计师推荐这块特制玻璃的好处。
　　——大概就是让她落泪，却没能发现他看到了她的狼狈。

　　不是，你哭什么？！

　　明明一不小心看到，程易慎却莫名生出了一种心虚。
　　那种感觉，就像小时候他冲进游乐园，却一眼看到一对小情侣在门口亲亲，他忽地停住，第一反应是该往哪里藏。

　　大抵这般直白宣泄的情感，总丰沛得让旁人接受不住吧。

　　……说来她也只是十七岁的女生，却要经历家人病重无家可归，现在还要住到陌生人家里，看人家眼色，怎么会没有情绪？

　　而且这个家里，还有个她讨厌的男同学。

　　虽然他也不喜她，但自己可以选择视而不见。可是谈熙没得选，她只能硬着头皮住下去。

　　想到这儿，程易慎原本攒在心里的不爽和烦躁忽地消失了。

　　他垂眼，静在原地，想着要不要走过去说点什么。
　　可潜意识里，他却又觉得，自己应该安静地走开。

　　抬手，又落下。

　　仔细想想，两个人之间除了手机和字丑有冲突外，好像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大部分时候，谈熙就像他看到的其他女生一样，反正他想不起来长什么模样，平日里也没什么交流。

　　不，应该是完全没有交流。
　　如果不是韦轻宇那逼为了追妹子非要让他搬桌子，可能两人在学校能一直保持老死不相往来的态度。

　　说起来，第一次没收手机，是因为韦轻宇非要打一局，结果叫得最大声的好像也是那个胖子。
　　被当面骂字丑，也是因为韦胖课间睡觉，他必须自己去还。

　　不然……
　　还是去把韦轻宇揍一顿吧？

　　程易慎舔了舔上颚，默不作声。
　　一个人在空荡的健身房里演了半天独角戏，最后他还是没推开门，直接上了楼。

　　-
　　中午时分，程恭回了家，谈熙第一次和他们一家在桌上吃饭。

　　楚白先给她盛了碗汤，递了过去：“小熙，最近学习还好吗？我听小慎说，这次考试好像挺难的。你有不会的话，需不需要我找个课外辅导老师？要是你不想，不懂的问程易慎也可以。”

　　谈熙接汤的手顿了一下，瞥了眼程易慎。

　　她等着这位少爷说出“问什么问我反正不会说活该你学渣”等强烈抗议。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程易慎只一手撑着脸，一手夹起一只虾，漫不经心地说：“她脸皮薄，不会问我的。你就别瞎折腾安排课外辅导老师，让她多问问学校老师就行。”

　　虽然不是什么好话，但比之前，可算是友善度爆表了。

　　她放下碗，小声道：“谢谢阿姨，我会加油的，不用麻烦了。”

　　程恭举起筷子，夹了块排骨放在她的碟子里：“最近是不是又瘦了？你妈妈那里我去看过了，你别太担心，学习也别累到自己。”

　　谈熙小口喝着汤，“谢谢程伯伯。”

　　虽然是第一次一起吃饭，但是见她吃饭乖巧，举止有度，比旁边啃个排骨都把饭洒桌上的程亦然好了不止一点两点，楚白心里越发喜爱，“小熙，要不要吃个虾？今天空运过来的大虾，新鲜得很。程易慎，动动手，把你前面的那盘菜递过来。”

　　程易慎顿住，满脸写着“你是谁的妈”。
　　一桌子的菜，非要抢他最喜欢的一道？

　　他剥虾的手停在半空，觑了她一眼。

　　刚好谈熙也抬眼望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会了两秒。

　　她垂下目光，眼睫微动。灯光透过她细长的睫毛，在眼底留下了一片细密的阴影：“阿姨，不用了，我吃海鲜过敏。”

　　很好。
　　这人很知趣。
　　程易慎轻笑一声，收回目光，继续慢条斯理地剥虾，蘸了蘸调料。

　　失而复得的心头好格外美味。
　　一顿饭吃完，程易慎没忍住，一人吃了大半盘，“这虾不错，妈，下次再买。”

　　脸上沾着排骨酱汁的程亦然茫然地眨眨眼：有这么好吃吗？

　　正准备下楼的谈熙听到这话，偏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少年盘起一条腿坐在椅子上，懒洋洋地倚着椅背，另一条腿伸得老远，浑身散发着悠闲的惬意。黑色球裤下露出的小腿没什么体毛，看上去干净又有力。
　　像是感觉到她的视线，他随意一瞥，又不以为意地挪开。

　　整个人像只被宠坏的猫。

　　突然就顺眼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