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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冷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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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首者魏婴,罚戒尺三百下,蓝湛与魏婴同罚,蓝浅知礼故犯,未曾阻止,罚戒尺一百,其他众人,每人五十下戒尺,以示惩戒。”
话音刚落,魏无羡便急了,“蓝先生!是我拉着蓝湛喝酒的,蓝浅也只是路过我们房间而已,与她无关啊,都是我的错。”
魏无羡实在是后悔极了。
昨天从山下偷偷带回了两坛天子笑,他与江澄和聂怀桑约好,入夜后悄悄在精舍小聚。
三人对月小酌,觥筹交错间,正是欢笑晏晏时,突然大门骤开,一袭白衣的薄影立在门边,不用正眼去看都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的凛人寒意。
除了蓝忘机还能有谁。
魏无羡一阵插科打诨,一边招呼着江澄和聂怀桑开溜,一边伸手化了一张符贴在了蓝忘机背后。
这素来雅正刻板的蓝二公子,顿时乖巧的说一不二,被魏无羡哄着喝了一杯烈酒,扑通一声便倒在了桌边。
路过门口的蓝陌晚险些惊掉了下巴,她和魏无羡两人连拖带拽,才把蓝忘机从案边挪到床榻上。
“这下怎么办?”蓝陌晚看着与平日里大相径庭的蓝忘机,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对着魏无羡指责的话也说不出口,“若是被叔父发现,我们都要遭殃了。”
魏无羡大无畏的阙词还没放完,便被巡夜的弟子逮了个正着。
……
今早弟子去兰室请蓝启仁的时候,支吾半天说不清缘由。
魏无羡带人喝酒,还把二公子和三小姐都牵涉了其中,这场面任谁看见了也要狠狠揉揉眼睛,不敢相信。
也难怪蓝启仁气得吹胡子瞪眼。
……
蓝忘机也没料到蓝启仁会对蓝陌晚下如此重罚,他求助地看了一眼蓝曦臣。
感受到蓝忘机递来的眼神,蓝曦臣轻轻摇头,虽对两人的这般行径也有几分薄怒,但一百戒尺,对于蓝陌晚一介女儿身来说,的确是太重了些。
“叔父,阿晚到底是姑娘家,昨夜她也只是在旁,并未喝酒……”
蓝启仁却少见的斥住了蓝曦臣的话,“她既是蓝氏中人,蓝氏家规自幼熟稔于心,如此明知故犯,身在旁侧却不加制止,反而助纣为虐,不罚何以服众?”
想来这回是真的动怒了。
蓝陌晚素来乖巧懂事,何曾惹过蓝启仁如此盛怒,也不敢由着两位兄长再劝,两袖合于额前,深深伏礼,“陌晚知错,甘愿重罚,请叔父息怒。”
魏无羡这下是真的急了,跪行两步上前,张开手臂就挡在了蓝陌晚前面,“蓝先生若真要罚,此事由我而起,便由我代她领罚。”
“魏无羡!”蓝启仁怒不可遏,若非身为蓝氏长辈,他真是想要亲手拿过戒尺狠狠敲打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了。
“你才来听学多少时日,就把云深不知处搅得鸡犬不宁,今日我管教我蓝氏后辈,哪里轮得到你来插嘴!”
魏无羡还不肯罢休,蓝陌晚一把扯住他的衣袖,“魏婴……”
这还是魏无羡第一次听到她唤自己的大名,魏婴。明明是普普通通的两个字,混着她柔软清亮的声线,激得魏无羡心头一漾。
怔愣的一瞬,戒尺便重重地落在了肩背上,魏无羡感觉到一阵火辣辣的剧痛从后背迅速蔓延开来,他心中慌惧,心头念着的却是在他身旁跪着的蓝陌晚。
蓝陌晚第一次受这样的刑罚。
她素来深居云深不知处,修为剑法皆是蓝忘机亲自指导,即便偶有轻伤不可避免,但每每蓝忘机都是亲输灵力为她治愈伤口,自然并没受过多少灾痛。
这戒尺在身,才真真知道什么是痛彻心扉了。
额前已是冷汗涔涔,卷云纹抹额都被细汗浸湿,她跪着的身形微微颤抖,但仍竭力忍着,贝齿咬紧下唇,敛在袖中的手也死死攥着拳头。
喉头涌上腥甜之意,蓝陌晚脑中混沌不堪,耳畔有风声裹着蝉鸣嗡嗡作响,眼前所见的景象也渐渐泛白。
痛感早已从肩背蔓延至五脏六腑,她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快要碎裂,胸口沉闷,喘不过气,更发不出一丝声音。
等一百下终于打完,身旁魏无羡与蓝忘机的刑罚还在继续,蓝陌晚摇晃着身子,想要睁眼去瞧,却只瞥见两抹白影背后隐约渗出的腥红,她浑身一软,一口淤血顺着嘴角流出,眼前唯余一片黑暗。
“蓝浅!”
魏无羡就在她身侧,虽被戒尺打得苦不堪言,但余光却时时盯着身畔姑娘的动静,那倩影摇摇欲坠,连伸手去扶的蓝曦臣都没来得及接住她落下的身子,魏无羡却眼疾手快,也丝毫不顾自己背后见血的伤口,一把将她揽在怀中。
“嘶……”太快的动作扯动了后背的伤,戒尺还在重重落下,魏无羡闷哼一声,一手揽着蓝陌晚的肩头,见姑娘惨白无血色的小脸靠在自己臂弯里,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论是站着尚未消气的蓝启仁,还是双手仍空悬着的蓝曦臣,又或是还在一旁受罚的蓝忘机,三人看着魏无羡怀中抱着蓝陌晚,脸上俱是阴晴不定,神色复杂。
“曦臣,带她下去。”蓝启仁冷冷开口,看着魏无羡的眼神又冷了几分。
蓝曦臣半跪下身,从魏无羡怀中结果蓝陌晚,大约是怕弄疼了她,动作极其轻柔缓慢,一手揽过她的肩,将她大横抱起,朝她的晚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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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蓝启仁还是自兰室踱出,走到晚居门口。
房门半开着,蓝忘机见他到来,敛袍走出。
“还没醒?”
蓝忘机知晓蓝启仁虽然下令重罚,但到底还是疼惜蓝陌晚,如实答道,“醒来一次,但起了高热,人有些昏沉,又睡去了。”
蓝启仁冷哼了一声,也不知是怒气未消,还是对她的伤势过于担忧,半晌不语,只是冷着脸站着。
他不开口,蓝忘机自然也静立在一侧,默然无言。
过了良久,蓝启仁终究还是软了语气,吩咐蓝忘机,“带她去冷泉疗伤吧。”
蓝忘机微怔,他与她虽为兄妹,但毕竟男女有别,七岁之后两人虽共同修习,但也恪守界限,不曾太过靠近。
只是蓝陌晚并无侍女,除了他这个亲生哥哥,似乎也没有更合适的人了。
去床畔轻声唤醒了依旧昏沉着的蓝陌晚,蓝忘机执着她的手腕,为她输送了不少灵力,瞧她稍稍清醒了些,能够就着他的搀扶勉强站起,这才替她披上了外袍,半扶半抱地往后山冷泉走去。
怀中的人儿温度烫人,靠在蓝忘机怀中,将他浸出了一身薄汗。
后山清静无人,将蓝陌晚扶到泉边,他尚在犹豫,姑娘倒是自己离了他的臂弯。
“二哥,没事。”喉咙还烧得干涩,蓝陌晚的音色有些沙哑,她强忍着脑中混沌,扶着一旁的石头踏入冷泉。
脚底不稳,她险些整个人栽进水里,蓝忘机急忙扶住,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她的外袍拢好,搀着她一同下水,将她的上半身稳稳靠在石壁上,瞧着姑娘烧的发红的小脸再次在睡梦中沉静,他便在一旁不远的地方静静坐着,也由着冰凉的泉水拂过自己后背的伤口,闭目养神。
……
还是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打破了林间清寂,蓝忘机不悦地回头,立刻站起了身,将蓝陌晚牢牢挡在身后。
“魏婴!”
听出蓝忘机语气中的不悦,魏无羡也没想到蓝陌晚也在此处,可他此刻哪里还顾得上所谓的男女有别,只方才瞥到的一眼,他就知道,那姑娘发烧了。
“蓝湛,蓝浅如何了?”
难得见他脸上毫无玩笑之意,反倒是一片认真,蓝忘机的怒意减了三分,但仍旧不肯让开,“转过去。”
魏无羡却不干了,“泽芜君为我指了此处疗伤,你总不能因为我不姓蓝,就不许我疗伤了吧。”
说着他便下了水,绕过蓝湛便想去探蓝陌晚的额头,瞧她那红扑扑的小脸,便知定是烧的厉害。
“魏婴。”又是一声低唤,蓝忘机抬着胳膊,宽大的衣袖阻在魏无羡身前,将他与蓝陌晚隔开,“不合规矩。”
魏无羡一心只想知道蓝陌晚的伤情,连和他玩笑的闲心都没有,“我说蓝湛,我就是关心一下蓝浅的伤势,你不让我看她,那你告诉我,她……”
话音戛然而止,魏无羡看着蓝忘机身后空空的冷泉,眼神茫然,“她人呢?”
蓝忘机一愣,正要回头,魏无羡一把推开他拦住的胳膊,上前两步。
他身后哪里还有人?
两人面上皆有了一丝慌乱,蓝忘机一把拿过放在一旁的避尘,眸色凛冽地环视四周。
还没来得及走出两步,魏无羡只觉得一股力量将他猛地向下一拽,还来不及反应便整个人落进了水里,没喊出口的惊呼也被灌入的泉水堵在了喉头。
在莫名的漩涡中打了好几个圈,又是一阵腾空的下坠,他落入一个阴暗的洞穴,后背砸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今早才新添的伤口痛得他龇牙咧嘴。
才挣扎着站起身,便见蓝湛也以一种极为狼狈的姿势摔了下来,可他此刻并没有心情去嘲笑他,因为方才不见了踪影的蓝陌晚此刻就半趴在一旁的水洼中,她湿透的长发披散在肩头,脑袋无力地垂在自己的胳膊上,双眸紧闭,显然是被水流冲晕。
魏无羡快步跑到她身边,轻轻地扶起她的上半身靠向石壁,伸手将她额前被水打湿而贴在脸上的碎发拂开,柔声唤着,“蓝浅?蓝浅?”
蓝忘机一言不发走到他身旁,半跪在地,再次为她输送灵力。一道蓝光源源不断地输进蓝陌晚体内,半晌她终于睁眼,在昏暗不清的光线中看清眼前面色俱是担忧的两人。
“魏婴,二哥。”蓝陌晚头中晕眩,甩了甩脑袋,想要理清意识,“这是哪儿啊?”
魏无羡见她醒了,终于长舒一口气,伸手准备扶她起来,蓝忘机却抢先一步撑着她起身。
知道她此刻体虚无力,蓝忘机让她靠在自己臂弯里,半搂着她往石洞伸出去。
魏无羡跟在二人身后,正左顾右盼地观察着,突然闻得一阵琴响,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一道寒光自不远处袭来,却神奇的穿过了蓝忘机与蓝陌晚,直直地打向魏无羡,将他整个人掀翻在地,水声骤起,魏无羡狼狈地挣扎起身,胡乱抹了一把脸,惊魂未定。
蓝忘机也是一愣,但思及曾经与某本藏书看到的内容,对这招数也隐约有了判断。
蓝氏有一秘术,以琴为器,名唤弦杀,乃蓝氏先辈所创,却并未流传后世,被记载为蓝氏绝学。
既是蓝氏秘术,想必感应到自家弟子的抹额,便不会攻击他与蓝陌晚。
才要出声提醒魏无羡,第二道寒光已再次袭来,蓝忘机一手揽着蓝陌晚,另一只手握着避尘,正要替魏无羡挡住一击,却猛然感觉到右臂一空,凝神去看,魏无羡一把从他怀中把蓝陌晚抢了去,紧紧揽在臂弯之中,那真气感受到蓝陌晚头戴抹额,霎时便消散不见。
蓝忘机勃然发怒,“魏婴!”
魏无羡却是一脸理所应当,“这全冲着我来!”
显然他已想明白这古琴只攻击他一人的原因,只是即便如此,他这样将蓝陌晚抱在自己怀中的举动,在蓝忘机看来,实在是失礼到不可理喻。
蓝陌晚本是半昏半醒,感觉到自己一直靠在一人的胸膛,他虽衣衫尽湿,但有力的心跳声萦在她耳畔,竟让她莫名心安。
有了这样的安全感,烧的昏沉的她也不顾得自由熟稔于心的礼数,随手便扯出了那人的衣袖,将身子大半的重量都靠在了他身上。
感受到姑娘往怀里靠的更近些,魏无羡心尖一颤,揽着她的胳膊也不自觉地收紧,原本还要再度数落他的蓝忘机瞧见这一幕,一时间也无法再说什么,一腔怒火生生压在胸口,甩袖往古琴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