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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永远的凤凰 ...

  •   1.
      当警方正昼夜不息地调查H大学女学生被害案的同时,一篇匿名发表的帖子流传开来,获得了大量点击。

      “当我听闻她的死讯时,比起悲伤,我更多是愤怒。

      她的名字叫凤凰,浴火重生之人,不是死者、受害者,或者马赛克下的一团血肉模糊。她有自己的坚持与梦想。

      我与凤凰认识时间不长,不过大学短短两年。我们同为文学社团成员,她喜欢读书与写作,相信创作能改变世界,或许是个颇为理想主义的孩子吧。但她同样是一个在现实中努力生活的人。近年Z城的治安每况愈下,作为女校的学生,我们被严格管理,一周都难出一次校门。即便如此,凤凰也没有放弃与外界的来往。身处象牙塔,她也想手握纸笔改变世界。

      大约两个月前,凤凰和我说她打算追随她的偶像——女作家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的脚步,书写一本讲述女性抗争历程的小说。为此她在阿特伍德读者的讨论组中与组员们沟通,还发布过小说的草稿,征求大家的反馈。

      也正是在这样的交流中,她与部分网友萌生了线下交流的想法。据我所知,两个月内,她已多次申请离开校园与读者同好见面,每次都满载而归。她既抱有朴实的向外界传递自己的理想以感染她人的想法,也从不抗拒吸收她人的新知识新思想,每次见面她都汲取了新的创作灵感。她的作品融合了众人的意志,她是众多女性的口,述说她们的智慧与勇敢,也逐渐成长为一个大写的人。

      而这次遇害正发生在她与一位陌生网友约线下见面后,时间之蹊跷,不免令人怀疑对方的身份。假如凤凰真是因为这次见面遇害,每个人心中都将充斥怒火,这个畜生利用她的理想与善良害她,就像阴暗的爬虫,因无法直视太阳的光芒疯狂扭曲蠕动。这般暴力,就能证明它的胜利吗?绝不可能!凤凰的思想已如涓涓细流,渗进了众多读者心中,她因理想永生。等待凶手的只有审判,最残忍、最痛苦的审判,它会永远消失在阴影中。正如凤凰火烧尽黑暗,花君子凛然再绽。”

      这篇颇有煽动意味的帖子因言辞激起了众人强烈的情绪,短时间内收获病毒式传播。少有人想认真考证匿名者的真实身份,大家都将矛头指向“凤凰的网友”这一人物,并纷纷指责警方办案不利,毕竟凤凰遇害前的行踪应该早就被调查清楚了。

      对于这一情况,Z城警局总局当然早已了然。网上充斥着对警方的攻击,对此黑石与下属们只能苦笑。比起凶手的身份,警察中不少人对发帖者的身份产生了更大兴趣。然而,匿名的ip地址经过严格加密难以破解,更被查出在不断更换,仿佛发帖人不固定于某处,乐于与警方玩捉迷藏,打游击战。这颗网络炸弹的引爆者会是谁?

      2.
      Z城的大小新闻都逃不过记者们的眼睛,何况是声名在外的暗花网。

      “这篇帖子很聪明,虽然也是关于时下热议的女学生被害案,却没有集中火力攻击罪犯或警方,反而细细调查了一番受害人的身世,把篇幅重点放在文学创作理想这一主题上,自然激起了读者强烈的共鸣,同时又巧妙指出凶手与读者讨论组有关这一事实。说实话,我有点怀疑这篇文章出自专业人士之手,她太了解引爆点了,不太像普通大学生手笔。”一名暗花网成员在浏览后如此评价道。

      文竹听在耳中,整个人的注意力却仍集中在帖子内容上。此文行文虽刻意隐藏锋利笔法,却还是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她日思夜想的那位前辈,更令她在意的,是结尾这句“花君子”,与前文意象无关,整体看来略显突兀。为什么是花君子?

      “花……暗花吗?不对,既然是君子,意指梅兰竹菊才对……‘文竹’和‘嘉兰’??真的是你吗,嘉兰?!你在找我??”

      文竹感到全身汗毛倒竖,如果这是嘉兰向她发来的信号,那即使希望渺茫,她也得奋力一试。她用组内常用的黑客手段尝试破译匿名者的身份,毫不意外地没有收获。她了解嘉兰的行事风格,大胆但也缜密。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联络上她?仔细想想,这篇帖子的内容都与H大学和文学社团有关,她一定曾经去那里调查过,才能掌握这些信息。

      “那就重新调动记者的本能,再去H大学一探究竟吧。一定有学生曾经接触过她,只要能从她们口中打听到……然而这座女校是全封闭式管理,除了开放日,外人根本无从接触。开放日……参警宣讲??”

      文竹迅速搜索起H大学开放日的相关信息。即使再细小的新闻,经过她的眼都会在大脑某个角落储存起来,每次想调用信息时几乎八九不离十,就像她曾经浏览过的开放日活动。没错,警方去过,是贝叶分局的人。看来那天发生了很多事。警察去过,记者也许也去过。

      乱成一团的线索逐渐清晰起来。文竹披上外套,立刻动身前往贝叶分局。也许那里的警察会知道什么。

      3.
      “……你是说,嘉兰记者也许在开放日那天去过H大学?”因雨燕外出查案,珊瑚在分局接待了这位不速之客。面前这位记者风尘仆仆,浓重的黑眼圈表明她很久没有睡个好觉了,精神压力可见一斑。但她的推理却条理清晰,经得起推敲。匿名帖留下的暗号吗……有趣。珊瑚为她倒上了一杯牛奶,希望能稍微安抚她的情绪。

      “没错。整个Z城的政界与新闻界都知道她失踪了,无数双眼睛在搜寻,却一无所获。她在躲着我们。”

      “我与同事恰巧是去H大学进行宣讲的成员,那天的校园……就像是大战后的宁静。”

      闻言,文竹的眼睛立刻亮起来了:“珊瑚警官,关于那天的事,您还记得多少?除了学生,H大学内还有没有其他值得注意的人?”

      “在此之前,我想了解嘉兰记者是个怎样的人。我当然知道她是谁,但那只是别人口中的形象,我更好奇与她相处过的你眼中她的行事风格,来推测在那种情形下可能的举动,这些细节对搜寻她的下落更有用。”

      文竹愣了愣。“我想,这些警方早已知晓……他们经常与她打交道的,对她的性格一清二楚。”

      “你是说,她是总局口中那个爱惹事的猖狂女人?我想不仅如此吧。”

      “原来警方一直都是这么评价她的吗?虽然这么说也没错,但太简单了。嘉兰不止是爱惹事,她也总能处理好自己惹的事,不给我们留烂摊子。总局多次想扣押她,却抓不到把柄。在这方面她意外地滴水不漏。”

      “所以其实是个很细心的人啊,这样的人,绝不会大大咧咧地在大学里闲逛,我想,她至少有恰当的伪装。根据帖子内容,她的目的也很明确,就是调查受害人,再以同学的口吻书写。如此看来,她应该是直接去了文学社。很遗憾,参警宣讲那天,我们没去过社团。”

      “我想也是。然而,H大学轻易无法进入,有没有什么方式能让我们直接接触文学社成员?”

      “这倒是不难。我们才去宣讲过,以收集意愿为由与校方沟通,小规模潜入即可。但也要给您找一个合适的理由才行,文竹记者,毕竟您不是警方的人。”

      文竹几乎后悔她没有在开放日去一次H大学了。她早该想到,以嘉兰的性格,即使身处险境也不会放弃值得报道的人物,甘愿冒险潜入学校,那个女大学生,不仅仅是受害者啊。

      珊瑚看出了文竹的为难,从她对面的方位坐到她身边,低声说:“您帮了我们一个忙,我也帮您这个忙,这件事就让我来解决吧。到时候,您以警方一员的身份和我一起去一趟。”

      没想到这个看上去理智的女警官能轻易做出违反规定的决定,文竹原以为她会一板一眼,还害怕与她沟通不畅。的确,大家都不像看上去一样简单。文竹有一种预感,她能与珊瑚成为朋友。然而,这对珊瑚是不利的。

      “不为难您了,警官,我自己想办法吧。如果真的做出这种事,以Z城警方的作风,一定会处罚您的。”

      珊瑚咯咯笑了,她难得露出了畅快的神色。“以您的经验看来,分局与总局的警察有什么区别?我们是不是完美的出气筒,有功被抢,有锅要背,无法反抗上级权威?说实话,当初我不顾家人反对选择成为警察,只为一件事,真相。为了真相,我可以忍受警方内部的不公正,可以被轻视,也可以受罚。就这点来说,我们是不是同路人呢,文竹记者?”

      在复杂的警察系统中生存,她的言语仍然像孩子一样纯真,这种反差深深震撼了文竹。在回到暗花网总部整理近日几起案件的线索后,文竹的脑海中也不断浮现出珊瑚的笑容,以及她的那句:“为了嘉兰记者。”

      4.
      检察长坐在宽敞威严的办公室内,焦躁不安地敲击着案几。明天就是周末,独山却还没有联系他,他这时应该准备回家了才对。这一周忙于应酬,他都没发现他的宝贝儿子已经几天没和他发过消息了,现在去电也是关机。难道自己要亲自去学校一趟?

      这么想着,他起身准备离开办公室,电话却突然响起。来电显示是黑石局长。

      “检察长,紧急情况!”

      “说。”

      “……您千万冷静啊,其实,我们发现独山他……”

      当检察长到达案发现场时,总局的几位警察已经灰头土脸地站成一排静待劈头盖脸的怒火。然而,检察长只是久久沉默。独山的尸体是全/裸的,就像前几日受害的女大学生,全身上下也与那具女尸一样布满伤痕,显而易见的虐待折磨的痕迹,生殖器也已经不见。不同的是,他的脸部仍然清晰,没有划伤,双眼圆瞪,神色扭曲,露出濒死的极端惊惧,而他全身被用漂白剂浸泡处理过,凶手显然不打算留下任何DNA证据。这个案子,会比女学生案棘手得多。

      “……是怎么发现的?”

      “附近居民报案,有人在遛狗时发现尸体,被装在黑色垃圾袋里扔在山上。”黑石简单说明事实后,也沉默了。检察长背对着警察们,像一堵阴森的高墙。全城少有让黑石恐惧的人,而检察长不幸就是其中之一,眼下的情况,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发表任何看法为好。

      然而一位经验不足的年轻男警却草率地开了口:“检察长大人,无意冒犯,但这起案子与H大学女学生被害案……”

      “闭嘴!还用你分析?”检察长的震怒打断了男警的推断,他气得浑身颤抖,良久才控制住自己的身体,“我不指望你们这群酒囊饭袋能追查出凶手,这件事我会亲自处理。眼下,先让我的儿子入土为安。这太残忍了。”

      黑石知道检察长的“亲自处理”意味着什么。与依然勉强维持程序正义的警方不同,检方早就百无禁忌,会利用一切契机给他们憎恨的人判刑,如果是检察长出手,捏造多条证据给嫌疑人定罪根本不在话下。不知为何,他却感觉松了口气。警方中不少人私下怀疑独山与女学生案有关,他也这么想过,只是独山贵为检察长独子,警方无法传唤他配合调查。独山的死固然可怕,但黑石暗想,也许不会再有新的女性被害案了。

      5.
      同一天下午,游鲸戴着棒球帽和口罩,同不少路人一样,去围观飞鹭拍摄新剧。这是一部迷你偶像剧,讲述热辣女教师和清纯男学生的禁忌师生恋,这几年飞鹭接的工作不少是这种博人眼球但只能当爆米花的娱乐至死型作品,为的是强化她“性感无脑”的公众形象,麻痹所有人,让他们对她失去戒备。今天的拍摄地点在学校操场,是半开放式的,因此引来不少男人围观,在一旁对飞鹭评头论足,不少污言秽语传进了游鲸的耳朵。她很想给他们一人一拳,把他们统统赶走,最终还是忍住了这股暴力冲动。

      拍摄结束时已是傍晚,游鲸在飞鹭发现她之前悄悄离开了,返回云鲸酒吧。今天她抱着一丝希望拨打了隼和文竹的电话,询问他们是否打听到嘉兰的下落,但两人均没有对她透露多少有用的信息。隼对案件没有头绪并不出乎她意料,但那位名为文竹的女记者,却对她十分戒备。她明白嘉兰的工作十分危险,对方或许是担心自己会害嘉兰,因此她在电话中自报家门,并询问能否和文竹见个面。

      “可惜我还没有任何确凿证据,还停留在推测阶段。如果情况有确切进展,我会联系你的。”

      “我也是嘉兰记者的朋友,我们以前是同一家福利院出身,她就像我的姐姐,我十分尊敬她。如今她失踪了,我和您一样焦急不安。如果有任何我帮得上忙的地方,请联系我。”

      “……我相信你,眼下我这里也需要更多信息。”

      “如果您不需要信息来源的话,我可以提供一条:嘉兰记者很有可能在H大学开放日当天去过那里。”

      “真巧,我也是这么推测的,不过也不能提供信息来源。”

      “如果我们两人通过不同渠道得出同一结论,那很可能就是真的。我想去H大学调查,但听说那所女校管理严格,外人无法轻易混进去。”

      “这件事交给我吧,我或许有办法进学校。”

      素未谋面的两人在一通电话中达成了共识。游鲸的话证实了文竹的猜测,让她无论如何也要进入H大学。另一方面,游鲸在对话中也对文竹产生了信任,她决定听从文竹的安排,由她调查学校,自己则通过其他渠道搜寻嘉兰。

      返回云鲸酒吧途中,眼尖的游鲸发现了一名在路边游荡的女学生,她虽然穿着高中校服,却化了妆,神情相当不自然。没有办法忽视。这么想着,游鲸摘下口罩和帽子,向学生走了过去。

      “这位同学,这么晚了不回家,在这里做什么呢?前段时间报道的H大学的案子,你一定知道吧,多吓人呀!在Z城,谁能保证不会有下一起案件呢?为了你的安全,还是赶快回家吧!”

      女生惊慌地看了游鲸一眼,又低下头,却没有离开。游鲸注意到她手中牢牢攥着手机,像是在等待谁的来电。

      “我能看看你的手机吗?”

      女生更加慌张,拼命摇头,还向后退了一步。这时,一个年约四十岁的男人向着两人走了过来。看到游鲸,他略显尴尬,干咳两声后说:“抱歉啊,这是我女儿,她性格比较胆小怕生,我这就接她回家。”

      “等等,”游鲸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中间,伸手护住女生,“你的女儿?她叫什么名字?”

      “她是小兰呀,哈哈,我的女儿我当然知道名字了。”

      “大名呢?我是说她学生证上的名字。”

      “这……”

      “这是哪所学校的校服,你应该认得出来吧?”

      “是,是J女高的……”

      “J女高离这里,可隔着两个区呢,你要接女儿回家,怎么不去校门口接?最近治安这么差,你就不怕女儿出意外吗?”

      “……”

      “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不老实交代我就报警了。”

      “……他不是我爸爸,姐姐,他是我的客人。”

      6.
      “……喂!不是说老实交代了就不报警了吗??”男人被警方带走时,沮丧地朝游鲸嚷嚷道。

      “哦?我可不记得这是我的原话。不管你交不交代,你都该坐牢。”游鲸拉着女生站在路边,狠狠地瞪了一眼男人,男人被吓得老实钻进了警车。

      “谢谢你,姐姐,刚刚我真的很害怕。我该怎么称呼你?”

      “叫我游鲸就行,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铃兰,小兰是网上的昵称。”

      “铃兰,你必须明白,有些事是绝对不能做的。如果你缺钱,有其他赚钱的方式,你可以去打零工。”

      “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被叔叔赶出来了,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付不起房租,上网求助,大家都说,要来钱快只能这么办了。”

      “你的父母呢?”

      “爸爸已经过世了,妈妈和别人结婚,不在这个城市生活了。之前我和爸爸一起住,爸爸过世后就住到了叔叔家里。现在叔叔的儿子想去国外读大学,家里资金紧张,他们嫌多养我一个费钱,就把我赶出来了。”

      “这可是违法的,你报警了吗?”

      “我确实找过警察,也打过市长热线,都没有人管我。有律师和我说,今年Z城的财政盈余已经不会再拨给福利机构了,因为每年他们都花了更多钱。”

      游鲸没有再说话。作为Z城福利院出身、在Z城生活了三十几年的人,她太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了。与其指望社会救助,不如自己救助。

      “铃兰,我的酒吧就在这条街对面,里面有小房间,如果你不介意,可以暂时在我这里住上一阵子,条件是你不上学的周末要在酒吧里帮忙,比如准备酒水,做点小食。”

      “我很乐意!”铃兰的不安一扫而空,她无条件地信任眼前这位帅气的姐姐,她身上有着这座城市没有的安全感。

      就这样,云鲸酒吧迎来了除女主人之外的第一位服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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