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献祭（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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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晨曦破云而来，唤醒了难得片刻安宁的猎魔人。
杰洛特动了动手臂，发现昨晚被他圈在怀里的姑娘已经失去了踪影。
“黛西？”
低沉的声音在林间回荡着，并未得到任何应答。
没有打斗痕迹，没有怪物或者野兽的脚印味道，他的剑他的马他的一切装备都完好无损，消失的只有那个姑娘，就连那身破破烂烂的衣物都还留在他的身旁。
……F**K！
猎魔人拍了拍马儿的脑袋，背起行囊往村庄的方向走去。
昨天他们到达这里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透，当时借着昏黄的月他看见了成片的房屋的影子。现在房屋都已经变成了焦黑的废墟，像是刚刚遭遇过重大的火灾，大多只剩下框架墙体，乱七八糟的东西遍地都是，却没有任何一具尸体。
挂在胸前的白狼徽章突然抖动起来。
弯下腰探寻这片土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杰洛特听见了小心翼翼的脚步声。
“叮——”
出鞘的钢剑架住了捅向他的匕首，金属相撞的声音格外悠长。
是个……孩子？
杰洛特眯起了眼睛。
拿着匕首想要捅他的是个小孩，看起来大概七、八岁，如果考虑到食物匮乏也许需要再往上估算一些。小孩光着身子——是个女孩，浑身上下裹满了带着焚灰的泥土，那双眼睛很眼熟，像……狼，是个狼崽子，恶狠狠地盯着他。
“为什么？”
杰洛特抓住了小孩的拿着匕首的手腕，稍微一使劲便让匕首掉落在地上，一脚踹出老远。想要杀他的人很多，但他不记得自己有惹到过这么小的，还有这种毫无训练痕迹的攻击，想来也不是什么组织出来的刺客。
“凶手！”
小女孩说的是上古语。
“我没在这里杀任何人，”杰洛特蹲下来平视着小姑娘，“为什么叫我凶手？”
幸运的是猎魔人也懂上古语。
学识使男性更加有魅力……玛格丽特险些走神，还好及时想起了自己现在拿的剧本，她现在是想要报复凶手的野孩子，说话也不能太有逻辑，毕竟没有接受过系统的教育。
“你……解开……怪物，”小女孩的眼睛只有警惕与憎恨，“放了祂，村子，烧了。”
解开怪物？
杰洛特确信自己最近没有见过什么巫师留下的痕迹，更别提从哪里释放出怪物了。
“怪物，她，身体里。”
小孩给了他答案。
“你，放出来。”
什么怪物，哪个她？杰洛特突然有了种不太妙的猜测。
猎魔人匆匆忙忙走过焦黑的村庄，试图寻找任何可以验证他猜测的证据或是信息。拿着匕首的孩子被留在身后，紧紧盯着猎魔人离去的背影。
玛格丽特的手指无声无息的打了个转儿，黑雾在某个废墟中凝聚成了一块残破的石碑，烟熏火燎，字迹模糊，等待着应该看见它的人发现它。
走过大半座村庄的杰洛特如她所愿的发现了那块石碑，石碑所在的房间里也应景的存在一些属于智者或是巫师才有的东西，事实上玛格丽特更喜欢称他们为法师，文化差异而已，不影响她把布景搞的像模像样。
石碑上没有混沌能量的痕迹，猎魔人拿袖子擦去厚厚的烟灰，是同那孩子说的一样的，上古文字。
[……怪物……献祭……封印……最纯洁的少女……北方来的旅行者受到蛊惑……]
石碑上的文字讲述了一个巫师的一生。
巫师在旅行中发现了这座村庄，愚昧的村民用纯洁的少女祭祀降临的怪物来换取村庄的安全，怪物不饥饿就不会袭击村庄。村里的女孩变得越来越少，村民们开始打起了外来者的主意。一位舞女的女儿被送进了怪物的森林，却并未如人所愿成为怪物的食物，而是变成了承载怪物的躯壳。
幸运的村庄拥有了巫师的封印，少女成为了怪物的容器，同时也成为了怪物的禁锢，只要她依旧是纯洁的少女，怪物就将永远沉睡在她的灵魂深处。
石碑的最下面是一则预言。
来自北方的旅行者将会受到少女的蛊惑，解开巫师的封印，让怪物破茧而出，吞噬整座村庄。
从英雄变成被蛊惑的凶手的心理落差一定很有趣，拿着银匕首走进屋的玛格丽特心情好的很。
她最喜欢看别人失魂落魄的模样，享受着把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快乐。
还不够。
她想，这样的刺激还不够。
小孩又一次向猎魔人捅出匕首，不出意外再次被架住，只是这次她的手就跟被震到失去力量一样，匕首在空中画出一道银色的弧线，砸向了一旁破碎了大半的陶缸。陶缸承受不住锋利的兵器，仅剩的半个缸体也完全碎裂开来。
缸的底部似乎曾有过水迹，刚干涸不久的样子，混合着烟灰成就一片泥泞。泥泞中可以看见一卷羊皮纸，躲在水里度过了这场灭顶的灾难。
就跟这个孩子一样。
杰洛特看向小孩，她身上也有这种湿泥，才让尘土裹得更厚。
猎魔人打开了羊皮纸，字迹被水泡的模糊，比石碑上的更难分辨，这一次不是上古语，而是天球交汇之后大多数人使用的通用语。
[……不知道……是哪里……记不得……他们收留了我，给我食物和水……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好奇怪，没有女孩子，但是有女孩子的衣服……她告诉我……诅咒……食物……女孩子都被献祭了，我得快点逃出去……]
羊皮卷上的东西并不多，女孩的字迹，像是日记一样。杰洛特把擦干净了羊皮纸上的水渍，重新把羊皮纸卷了起来，单手转过身单手提起那个小孩：“她叫黛西？”
猎魔人感觉真相前的雾气更加浓重，他遇见的那个叫黛西的女孩到底是谁？是巫师的石碑上被作为封印载体的少女，还是误入这处村庄被困住的女孩，是什么样的怪物可以被这样封印，又有什么诅咒需要被破除？
以及眼前这个孩子，真的是孩子吗？
杰洛特的手握紧了银剑。
“黛西！黛西！”
小孩像是被这个名字打开了什么开关，尖叫着那个名字。上古语与通用语在这一刻巧妙的重合，撕心裂肺的哭喊几乎刺穿了猎魔人的耳膜。
杰洛特眉头皱起，把她按在了墙壁上，银剑毫不留情地架上了她的脖颈。
“安静。”金瞳看着注视着玛格丽特，“你是什么东西？”
她爱死这份警惕性了！
玛格丽特甚至想要丢掉这份剧本变回自己的样子去拥抱这个充满魅力的男人，但是越是这样的他，越让她血液沸腾，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他失魂落魄或是怒火燎原，那真是……太令人期待了。
猎魔人的质问像是打开潘多拉宝盒的咒语，被按住的小孩骤然间在他眼前融化，液体落在地上变得漆黑无比，而后用更快的速度凝结膨胀。
畸形的黑泥怪物得有三四个猎魔人那么大，还有黑色的水雾缠绕在泥泞的躯壳上，勉勉强强能算个人形，看不见五官，亦没有毛发。
是他从未见过的怪物，就连变形怪都还有眼睛呢，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杰洛特改为双手握剑，毫无犹豫地砍向怪物。
这个世界的怪物会被银伤害，玛格丽特暂时还不想暴露出银于她无效这一点……太早的亮出底牌会让游戏变得很无聊的。所以怪物在剑锋将至之时迅速开裂，为银剑让出一条路，再从已经挥过的位置恢复。
这种软体拟态最好玩的一点就是可以变成任何你想要的样子，很像在玩陶泥。玛格丽特喜欢玩陶泥，现在玩起自己的能量也是如鱼得水——她才不会傻到把要命的骨骼放在里面，比起求救少女那副真实的伪装，这个拟态就是纯粹的能量体，说是拟态，更像能量的投影。
重新成型的黑泥怪物也开始了自己的反击，在地面上满眼的黑色泥泞想要构建成牢笼去束缚猎魔人，天知道玛格丽特有多想看见他被捆绑起来的样子，看着她的力量缠绕包裹着他，滑过他的每一寸皮肤……
攻击被闪躲的杰洛特换回单手持剑，另一只手开始捏起亚登法印，和对方想的一样，他也需要先限制这个怪物的行动范围。反手给出的一剑也被以同样的方式闪躲过去，杰洛特没有着急，亚登法印已经布置在了怪物的脚下。
玛格丽特出生在一个高魔的世界，那意味着魔法对她，对整个世界而言都是家常便饭的事情，每一个生物都会魔法，就连被矮人都很擅长火焰或是制造类的咒语。她能感知到哪怕单独一个元素的位置，能捕捉到最轻的，几乎没有消耗的魔法的痕迹，又怎么会看不到猎魔人的小动作？
但她想给猎魔人一些甜头。
活动范围被限制了的黑泥怪物被激怒了，它想要把猎魔人留在狭小的区域里陪伴它，只是已经饮下了一瓶炼金药水的猎魔人用比它更快地速度离开了它的攻击范围，并不断加强着那闹心的法印。
她还没有碰到呢……玛格丽特有点遗憾，不过这样的猎魔人她更喜欢了。就让她看看他还能做到什么样的地步，还能多么的……迷人。
法印开始有松动的迹象，杰洛特神色一凝，拿出了他那条银质的锁链，得在怪物能够自由移动之前解决它，不然想要故技重施就难了。
那银质锁链一头绑了重物，随着猎魔人的挥动快速盘旋，像是蛇一样扑向黑泥怪物，第一圈和猎魔人的银剑一样被闪过，剩下的几圈却是顺利缠绕上了怪物的躯体，发出什么东西被蒸发的吱响。
它无法无限制的分割自己的身体，最多短暂分离成为两部分。
这是玛格丽特给能量体的设定，也是猎魔人窥破的弱点，至于银对怪物的伤害，那是这个世界通用的规则。
被炼金药剂赋予了更高速度与力量的猎魔人踏进了怪物的攻击范围，用他最快的剑一次又一次砍杀着这堆黑泥，如果它的恢复有限，那只要他足够快，就能解决这一切。
比起冰凉的剑，玛格丽特更热爱他的火热的身躯。
所以怪物就跟察觉不到被银灼烧的疼痛一样，不断地去缠绕，去触摸猎魔人任何可以被触摸到的地方，他的脸庞，他的脖颈，他的手腕，他的脚踝，他衣物裂痕下的伤疤。
猎魔人在喘着粗气，垂下的剑尖低落了黑色的水，也不知道是怪物的身体，又或是它不见天日的血液。
她的能量体被斩的七零八落，“在银的作用下蒸发了大半”，只留下了地上一小滩，如果她真的想要做一个无敌的怪物，大可以重新凝结，膨胀到更离奇的体积，让猎魔人知道什么叫做绝望。
可那才不是她想要做的事情呢。
对愿意慷慨赴死之人而言，死亡是宽恕，甚至是嘉赏，早在那些精灵们投身烈火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所以比起死亡，她更想给他胜利过后的遗憾与悲伤。
杰洛特正要把炼金药剂浇上那片黑水的时候，那剩下的黑水突然极快地流动起来，不是想要再度凝结成形，而是往这间废弃房屋的角落，就是先前那口陶缸所在的位置流去。猎魔人的提起剑插在了陶缸的底部，最后残余的那个缸底也应声碎裂，露出缸下只够一人通过的地道。
那有生命的泥水便是流进了这里面。
杰洛特捡起一块碎陶片砸了进去，能听见陶土相撞的声音，看来下方并非怪物的老家，也没有更多的黑色泥浆，他这才握紧剑往下走。
强化过的听力在很多战斗中对于猎魔人来说是种利器也是种负担，过多的声音会让接纳声音的人极易被干扰，而这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从他踏进地道的那一刻开始，连泥水在地面上滚动的声音都消失了。
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他和他的剑。
通道很长，长到猎魔人几乎忘却了时间，当他脚踏下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他听见了火焰点燃的声音。
这是一间墓室，一件简陋的只有一口棺材，没有任何随葬物品，也没有任何装饰，棺材上还打了很多属于咒术的痕迹，多是驱邪，封印一类。
石棺盖只合拢了一半，被杰洛特轻松推开。
熟悉的女孩蜷缩在石棺里，身无一物，满身伤痕，他认得那是银剑留下的痕迹，也认得伤口流出的黑色液体。
女孩手里攥着另一卷羊皮，比他在上面水缸里发现的完整的多，虽然沾染了黑色的污迹，但字迹清晰可见。前半段和石碑上的字迹相同，是上古语，后半段则是日记上的通用语。
巫师和少女一起给杰洛特讲述了这段故事。
怪物被少女的身躯封印，少女被巫师封印，只要时间足够久，怪物就会和少女一起被封印削弱力量直到死亡。但巫师的预言者朋友说会有北方来的旅人打破少女的封印，在命运到来之前，少女一定会醒来。
人们口口相传，需要在月亮升于中天之时将少女架上火焰焚烧成灰烬，就能真正的杀死怪物。
醒来的少女失去了记忆，听不懂也不认得上古语，轻而易举的被村民欺骗，却又被怪物的化身告知了部分“真相”，慌乱逃窜中走上了命运决定的道路。
怪物能够自由离开她的身体之后，一定会报复玷污了它的祭品的杰洛特，女孩想要告诉杰洛特这一切，她把她知道的这些写羊皮卷上，却被怪物关在这黑暗的墓穴里不得逃脱。
她不知道巫师将她和怪物永远的绑在了一起，这样杀死她就成了绞杀怪物最后的保障。同样的，杰洛特落在怪物身上的每一下攻击，都一样落在她的身躯与灵魂之上。
他是她的命运，死亡的命运。
……
“这个故事比你的精彩多了。”
猎魔人离去之后，玛格丽特坐在恢复了原本模样的废墟的残破墙面上，尖尖的耳朵微微耸动，赞赏地看着墙外和石棺内少女只有三分相似的姑娘，或者说……灵魂，现在也算是个半巫妖了——巫妖亲自塑造的白骨属下。
“只有人类的故事都是那样无聊。”
这才是故事真正的主角，不过不叫黛西，她叫塔德利尔，是个父不详的，由舞娘带来村庄的孩子。也没有什么怪物，女孩和母亲被整座村庄排挤，母亲被人杀害，她也被人当做垃圾一样对待，最终不堪受辱之下焚毁了整座村庄，残念留在这片土地上，成为玛格丽特看上的侍者。
塔德利尔和她的母亲一样，有一手不错的缝纫与烹饪技术。她早年和母亲一起在酒馆混生活，听了很多乱七八糟的冒险者或是吟游诗人讲述的故事，曾经梦想着以后要做一个诗人，至死也未能如愿，倒是没想过死后还真成了个创作者。
搞出了这一套“你以为你救了女孩其实是害了她也害了整座村庄最后还亲手杀了她”的戏码的塔德利尔看了看乐在其中的巫妖大人，为那位倒霉的猎魔人默哀片刻。
默哀之余，塔德利尔不免有些担忧。
她总觉得大人并非真的只是想要戏耍猎魔人，现在玩的那么过火，要是以后发生点什么该怎么办才好。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献祭（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