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有了三千万》一窗错晓

6、第五章 游京

　　姬少初觉得，自己最近有日益低龄化的倾向。
　　也许是上一辈子，短暂的青春期结束在了十三岁的那场变故上，被压抑过久的叛逆在姬重礼一句“随心所欲”的纵容下快速滋生繁衍。
　　说是出门遛狼，却被撒了欢的小家伙带着一头扎进了灌木丛，近侍们的脸几乎吓成了青灰色。打着人生再教育的旗号，把狼骨压到地上，强行修剪头发指甲，害得连应被抓出了满脸血丝，哭哭啼啼向着陛下诉苦的结果，也只是被踢回来，继续伺候逆生长的二殿下。晚饭前例行晃晃悠悠地去找梁小侯爷串门，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抖成一团，欺负人的恶劣成就感爆棚，每次都能心情好得多吃一碗饭……

　　姬重礼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胡闹了一天终于沉沉睡去的姬少初。
　　几缕柔软的发丝搭在少年白皙细嫩的脸颊上，长长的睫毛紧紧闭合着，皮肤粉嫩粉嫩的，看上去乖巧可爱到想要让人上手捏一捏，试试是不是真的会滴出水来。
　　于是，真的上手捏了，姬少初委屈地哼了哼，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快要转醒。
　　姬重礼忽然有些紧张，想着那双眼睛睁开时的轻灵剔透，说不出是期待还是更加期待。
　　谁知，那个人只是扁扁嘴，翻个身，继续他的春秋大梦。

　　早该想到的，姬重礼失笑，上手给他压了压被子，却被他一把抱住，搂在怀里不肯放松。
　　“小笨蛋！”捏住姬少初的鼻子，看淡粉色的唇不适地半张，最终还是舍不得他难过，松了手。
　　温暖而潮湿的气息喷在指尖，像是点起了一簇簇小小的火苗。
　　忍不住在泛着水光的唇上轻轻触动，“少初……”一声近乎呢喃的叹息开启了长久的沉默。
　　“现在的你快乐吗？”

　　清闲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十五天也不过就是眼睛一闭一睁，一闭再一睁，十五个轮回。
　　细数数，以靖王世子湛青扬的猎物数量为最多，姬重礼心情大好地奖励了一番，连姬少初都以围场中最年轻的参与者的名号得了一堆赏赐。
　　姬少初敢以周围大臣们呆愣的表情发誓，这个名目绝对是姬重礼一拍脑门想出来的，况且……湛青扬也不过得了一整张虎皮，可自己这边，貂皮大氅、狐狸皮围帽、兔皮手暖、玉如意、元宝锞子……可以预想，最受皇帝宠爱，不，溺爱，且溺爱到无原则的皇子这个名号，会伴随他很长时间了。

　　车辚辚，马萧萧，以多胜少、恃强凌弱地欺负完动物种群的大队人马整装回京。
　　规律地颤动很有催眠效果，待到被窗外传来的市井之声惊醒时，已经进了京城。

　　眼巴巴地从缝隙里羡慕着外面的柴米油盐，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想不想出去玩？”
　　“可以？”
　　回答他的，是早已准备好的一套市井常服。

　　仪仗队入了宫，两个身影从城墙边滑入了人流。
　　“不带侍卫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

　　不得不说，相较于坐卧行言都要一板一眼的宫内生活来说，还是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小商小贩看起来更加亲切一些，至少，蹲在路边喝一碗酸梅汤，翘着脚呼呼地吃着灌汤包时，没有了教引太监尖利地在身边提醒什么皇家仪表。

　　一只手握着另一只手，两个人从城东溜达到城西，还未傍晚，姬少初已经撑得走不动路，手里还拿着糖人、面具，脖子上挂着一长串的蜜饯山楂。姬重礼有心抱他，奈何也是拎了大包小包的各项吃食，两个人相视半晌，齐齐笑了出来。
　　找个茶馆歇下，姬重礼忽然说有事，得了姬少初无数保证后稍离片刻，剩下小小少年捧着一杯热茶，依靠在二楼的栏杆上向下张望。

　　王记馄饨似乎生意不错，老板已经忙出了满头大汗；刘家烧饼摊前也围了几个大婶，为了几文钱挑来捡去；街角的算命帐子收了起来，想必是赚够了饭钱，准备回家……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最努力生活着的，总是这些最普通的人。
　　正看得入神，原本平静的街面忽然起了一阵骚动，几个人牵着马穿街而过，与周围人格格不入的气息引得姬少初不由地多看了几眼。
　　那几人的服饰跟大秦明显不同，为首之人二十余岁的样子，窄袖左衽，蓝衣皮靴，头发被随意编做几缕，用黄玉额饰牢牢压住，其他两人人衣着相似，只是简单了很多，想必是随从一类的角色。

　　外邦人？忍不住更加向外探出去，好看得清楚一点，那人似乎有了感应地抬头，两人直直对上。
　　冒失的打量让姬少初脸上一红，吐吐舌尖，迅速缩了回来。

　　好像是……原国人？
　　从记忆里搜索，谭夫子仿佛讲过，原国地处北方，大多以游牧为生，开国皇帝燕擎风马上得天下，笃信马上亦能治天下，是以国内重武轻文之风盛行，飞龙骑兵在秦、凉、原三国中远近闻名，几乎未尝有过败绩。
　　早就听说，趁着新年之际，秦、原、凉三国会互遣使臣，想必他们也是因此而来。被晾在驿站里小半个月，再怎么能忍也要出来透透气吧。姬少初无聊地支着胳膊胡思乱想，原国新皇登基，立足不稳，亟需休养生息，以振国力。为着占更多便宜做想，姬重礼这个下马威恐怕还要持续一阵子。

　　还在转着念头，只听楼梯咚咚作响，小二已经将那三人引上楼。
　　天色将晚，二楼的客人并不多，他们偏偏找了个临近的位置坐下。

　　忍，再忍，用力忍，继续忍……
　　可再怎么努力无视，恨不得粘在自己背上的六只眼睛都不动如山，第三次僵硬地弄掉了茶杯盖，姬少初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转身，差点被扑面而来的蓝色闪到腰。
　　倒退几步，用力抬高脸，才发现那个原国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身后，一张黑脸冷着没有表情。顶多算得上整齐的样貌，一双眼睛却是亮得煞人。
　　那人站在那里，向他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