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有了三千万》一窗错晓

5、第四章 狼骨

　　经过一个晚上的强烈抗议，姬重礼终于答应姬少初随行的要求，后者也被迫约法三章，保证时时刻刻跟在皇帝陛下身边，同时让孟良随身护卫，不得四处乱走。

　　“出了什么事？”
　　姬少初被侍卫裹在中央，眼巴巴听着远处的弓鸣刀响，间或夹杂着人群的惊叹和野兽的悲鸣。
　　“报告殿下，前面遭遇狼群，陛下要我等留在此处护卫。”

　　“好吧，我知道了！”
　　姬少初看似乖巧地点头，却在同时狠狠抽鞭，胯下骏马嘶鸣一声，撒蹄狂奔。
　　笑话，他出来可不是看人的，就算不能亲自上场，旁观总可以吧。

　　“殿下，不可以……”
　　把众人的呼喊抛在身后，姬少初得意地咧嘴，还要往前冲，忽然眼前一花，腰背被人大力拢住，向上拉起。
　　耳边风声刮过，四周也越来越嘈杂，几个腾跃之后，落到了一个温暖的处所。

　　扒下被同时盖在头上的披风，姬少初扭头，就对上了姬重礼温润的笑容，刚要说话，一只手指上来，抵住了嘴唇：“你说要看的，等下可不许闭眼。”

　　喧嚣的战场已经近在咫尺，两人策马向前，刚刚看到交错的刀影，只听一声长啸，一只雪白色的巨狼被长箭射中眉心，几番挣扎后，重重倒地。
　　湛青扬收回弓箭，感觉到他人的注视，迎过去，正好对上姬少初望过来的目光，遥遥颌首，他再次引弓搭箭，又一只雪狼哀嚎着跌下不起。

　　被接连的屠杀激怒，场上尚能支撑的雪狼已经陷入狂躁状态，愈发凶狠地向着敌人攻击，却只是徒劳地留下一地红痕，几具渐渐冰冷的尸体。
　　包围圈越来越小，外围的士兵已经开始清理猎物，两人踱马靠近，不防备一只只是暂时昏阙的雪狼忽然从尸堆中跃起，直扑而来。
　　温热的液体溅上皮肤，浓烈的血腥气在鼻间蔓延，姬少初瞪大眼，看着那双满是仇恨的血红色眼睛在自己面前失去生命的色彩，被姬重礼用力甩开，砸到一旁的树干上，慢慢滑下……

　　雪狼喷出的腥臭气息似乎还在萦绕，姬少初迟疑地点上脸颊，沾满了鲜血的手指刚到眼前，就被一只大手攥进了手心。
　　“少初？”
　　“我没事！”快速地回答了那人的关心，逃避般地偏开脸，
　　近在咫尺的屠杀还在继续，飞溅的血花，凄厉的惨叫，姬少初眼睫颤动，不经意间，看到突兀的一个黑影。

　　像是回应他的惊讶，黑影猛然抬头，充满恨意和愤怒的眼神刺得人心里一颤。

　　“是人！”姬少初震惊地反手抓住姬重礼，死死盯着那个在刀剑下不断躲闪回击的身影——他的身体不自然地半弯着，裸露在兽皮外的地方已经满是斑斑血迹。

　　“不得伤人！生擒！”回握过去，姬重礼同时下令。
　　说是生擒，也难免要带了诸多伤口，狼群早已杀红了眼，自己这方即便有心求和，也沟通不良。

　　结结实实捆了，关进笼子，几桶凉水下去，把浑身的泥土血迹冲了个干净，又在冬天的冷风里结了冰碴，吊在灰色的发尾。
　　那个人被带到姬少初面前时，就是这么一副模样，尽管被冻得瑟瑟发抖，一双绿色的眼睛却亮得渗人。

　　让人给他松了绳索，又加了棉毯盖上，姬少初试探着想要靠近，那人似乎不在意，在他足够靠近时猝不及防地扑了上来。
　　幸好姬重礼及时出手把人拖后，笼子又足够结实，但尖利的指甲仍然将衣摆撕成几片。

　　不用下令，周围的士兵早已冲上来，用棍棒、刀鞘劈头盖脸地砸下去。
　　“住手！”姬少初想要制止，又被拉住。
　　“父皇，饶了他好不好？”死死拽着姬重礼的衣角，眼睛不敢稍移地盯着那个死命伏在地面上，咬紧牙关不肯吭声的人。
　　“住手！”冰冷的嗓音终于开口。

　　原本还在泄愤的人立即停下，退回了四周。
　　再次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人似乎已经没有了动弹的力气，只是趴在那里，粗重地喘息着。
　　无力低垂的胳膊忽然诡异地一动，姬少初瞪大眼睛，惊讶地发现一只刚刚睁开眼睛的白色小狼从那人身下钻了出来，努力想要站起来，却几次都‘吧唧’扑地。

　　你一直想要保护的，就是它吗？
　　姬少初轻手轻脚地把小狼抱进怀里，大大的脑袋在他胸前拱个不停。
　　“饿了吗？”他点点小东西的鼻子，换来对方一个大大的喷嚏。

　　嘴角勾起，姬少初央求地跟姬重礼讨情：“放了他们好不好？”
　　“好！”后者答应地没有一丝犹豫。

　　士兵们抬起关在笼子里的雪狼，准备到远离人群的深山里放生，小狼的归属却成了问题。
　　那人明显已经没有了照顾的力气，似乎也没有一只狼愿意接收，只要小狼稍微近身，就会竖起警备的架势，喉咙里呼噜作响。
　　几次三番都是如此，姬少初只能放弃，认命地把它养在身边。

　　本来出猎也只是为了消遣，有了个宠物一起，自然也就不再热心。
　　姬少初最近最大的乐趣，就是做个称职的‘驯兽师’。
　　羊奶还是牛奶？猪肉、鸡肉、羊肉，还是牛肉？要不要来点芙蓉酥角尝一尝？梨花糕呢？
　　各种各样的东西都被拿来实验小狼的胃口，只可怜了平日里也是养尊处优的宫内大总管连应，总是被二皇子殿下的突发奇想击中，指使着去搜罗各种玩艺，间或还要随着姬少初的兴致，趴在地上与小狼嗷嗷对叫，引导它叼鞋子，追毛球。
　　姬少初确实说要自己身体力行，可谁敢用他？这可不是宫里，要是任他跪在冰冰凉的地面上，被皇帝陛下看到了，自己恐怕就只剩下一个填井的下场。

　　好不容易到了下午，小狼累得呼呼大睡，指天画地地保证自己肯定哪里也不去，连应才同意换了其他人服侍，大赦去休息。
　　没了奉旨管束他的人，姬少初大摇大摆地抱着小狼出了门。
　　那天抓到的人被单独关在一个帐篷里，不知是不是体质特异，那么重的伤，竟然在几天的照料下好了七八分，其他人也就不敢轻视地再次把他关进了笼子。
　　知道他挂念小狼，姬少初几乎每天都要过来转一圈。

　　刚一进门，那人就立刻坐了起来，呜呜叫了几声。
　　姬少初很不是滋味地看着小狼就这么三跳两跳地跑了过去，在他身边蹭了又蹭。
　　捡了个那人攻击范围之外的地方坐下，看着他们惯常的嬉戏，一个抓，一个跳，一个笑，一个闹，有些眩晕。

　　“一个人在不属于自己的世界中生活是什么感觉？”
　　“会不会被接受？会不会寂寞？会不会怀疑自己出现的目的？”
　　“你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
　　“在你心里，自己到底是人，还是狼？”
　　他重复着惯常的问题，原本如惯常一样，并不指望得到回答，今天，竟然例外地得到了那人的一个回眸。
　　绿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把还在扑腾不休的小狼压在怀里，慢慢地，勉强地扶着笼子站了起来。
　　“你……”你是要证明，你作为人的那一部分吗？

　　“好吧。”姬少初忽然笑了，歪着头，与那象征生命的颜色对视，“我相信你是人，以后跟着我吧，予你名——狼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