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夜旅社 [无限]》陶善兮

56、糖果

　　郭萄父母说，那天是小区里一个死者的三日回魂。

　　那家人姓许，女儿才定了亲，结果许家妈妈就被人砍死在家里，尸体都被剁了好些块，警察搜了三天。其实按照传统，这种凶死之人的灵魂会被吓走，应该等三天才能办丧事，给魂魄时间找回家的路。

　　那天，正好是三日办事的时候，郭萄就是那天撞了邪，之后就疯疯癫癫的，人也成了……

　　“命啊，都是苦命…”郭萄妈妈哭着，不知道她哭的是许家还是自家。

　　郭萄家的事情，就像是把镰刀，生生地将满目的绿收去，露出裸露的、贫瘠的土地。丁定山不得不面对现实。

　　他将事情简短地描述一遍，发到群里。实际上，他早就房客组成的群聊，但是他不敢去面对，哪怕是虚假的美好，他也想多沉溺一会儿。

　　他知道，住在二楼的乔姐身上有些特异能力，与他们普通人不一样。还有住在六楼的陈晶姐，那也是他们难以仰望的人物。

　　人在求生面前是可以丢弃一些面子、尊严之类的，更何况乔姐只是让他有种本能的害怕，仅此而已。

　　他请了乔姐来帮忙，对方答应得很痛快，跟他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

　　闫书乔是乘坐火车过来的，这一路人声鼎沸，每个人都各有各的生活，各有各的幸福与苦恼。他们很真实，真实得好像就身处于现实世界里。

　　但她知道，除了已经离开的师父，和他们这些房客，皆为虚假。

　　郭萄身上确实有煞气，很淡，若不是来得及时，恐怕这一点煞气都看到。

　　反而是郑甲，那位过来看望郭萄的同学之一，身上有着新生的煞气。

　　郑甲，会是下一个目标。

　　闫书乔的目光落在郑甲身上，看着对方从漠不关心到害怕恐惧再到愤怒。

　　他冲上前来，手握成拳，直奔闫书乔而来，最后又在丁定山的阻止下作罢，“你说什么东西？你以为你是谁啊，一来就定了我的生死？这里有这么多人，你怎么不说他们，凭什么说我？”

　　丁定山悄声道：“她是乔姐。”

　　郑甲气势骤然弱下来，面上抽搐片刻，化作无言愁绪，“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郑甲的经历没什么特别的，回家正常过日子，收到自己同学发疯的消息，还是一起经历过生死时刻的房客，立刻过来看望，仅此而已。

　　闫书乔也检查过郭萄家，她只是本人小一号之外，也没什么异常。

　　那么一切都要从郭萄遭遇的那场白事查起。

　　丁定山也是个行动力强的，他找到办白事许家的人的具体情况，其中一个名字一下子让闫书乔感觉熟悉。

　　许家订婚的女儿叫做许寻芳，小名芳芳。

　　闫书乔心中一动，勾勒出一个男人的模样，再由郑甲画下来，去问邻居。

　　“这是芳芳那丫头的前男友，听说芳芳定亲后，还来许家闹过好几回呢！”

　　老太太面上浮现出些许八卦神色，“你们是记者吧？是不是怀疑芳芳前男友杀了芳芳妈？哎呀，警察都查过了，不是的，那小伙子听说也死了，啧啧啧……”

　　得到想要信息，闫书乔没有多留。临走时，还在老太太家房门一点，缕缕煞气从房门中飘散而出，被闫书乔捏在手里，一见阳光，就如同被融化的冰，什么都瞧不见。

　　“乔姐，你认识许寻芳前男友？”

　　“算是见过。他租住在老小区里，前几天自杀了。”

　　许寻芳前男友正是住在闫书乔安置父母的老小区里，因为自杀影响房价那位。

　　这么一看，发生在他们周围的死讯，或是自杀，或是车祸，都非寻常。

　　闫书乔立即发消息给徐益谦，要他尽可能查清楚他身边的死亡之人的信息，以及家人与这边死亡之人之间可能发生的联系。

　　她知道，这并不容易。

　　尤其郑甲还瑟瑟着，他不知自己会面临什么，也不知会以怎样的方式归于死亡。

　　他不敢一个人在家，即使父母、丁定山都在，也无法给他安全感。

　　因为他知道，他吃掉了那颗糖，郭萄递给他的糖。

　　当时，他去看望郭萄，她给他展示她的所有藏品，她疯疯癫癫的，心里涌起淡淡的同情。因此，当那颗糖递到他嘴边的时候，他没拒绝。

　　味道很甜，又带着点涩味，那也许就是生命倒计时的涩味。

　　可惜，他明白的有些晚。

　　住在距离传说中乔姐一墙之隔的房间，郑甲依旧觉得不踏实。

　　他们都说，与乔姐进入一个副本，存活率能大大提高，可那又如何呢？还是有人死的，只是，死的不是乔姐而已。

　　白天，郑甲说自己不舒服，不愿意出门。大家都理解，没人说什么。实际上，他只是心里不舒服，对，他也没骗他们。

　　他去找郭萄。直觉告诉他，郭萄肯定知道些什么，比如，怎样才能不死。

　　郭萄小小的，身子维持在六岁大小。本就是娃娃脸的她，笑容天真可爱，但在郑甲看来，那是淬了毒的。

　　她说，他吃了他的糖果，那是给他的礼物，他收下了。

　　她说，想活着，就送，送出去。

　　再之后，郭萄就不再多说。但那个神情却是明明白白的，他不做，她就不说。

　　但要送什么？送给谁？

　　送的那个人是不是会死？郑甲不是没害过人，却没有那么直接的害过人。

　　可是，在死亡的临近之下，郑甲感觉窒息、不甘，终究是做了。

　　他从花店买来一束花，送给喜欢自己的同学。

　　事情落定，他觉得头上死亡阴影终于移开，却也不敢去见郭萄，他将自己蜷缩在家里，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

　　徐益谦果然没查出什么东西来，大家都是普通人，想要去找一个陌生人的生平总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好在，进入今日副本的，至少都是活了三夜的老手，多少有点本事在身上。

　　一个叫做宋焕的中年女性站出来，她一身冷硬气质，更像是普世意义上的男人，没有一点属于女性的柔美。

　　“宋焕？是那个宋焕吗？”有人犹豫着开口。

　　女人点头，那人下意识退后一步。

　　宋焕对此毫不在意，主动交代自己情况。她毕业后就考公上岸，赶上好时候，人也肯拼，一路扶摇直上。可惜人走了偏路，且一去不回头，在清扫过程中被揪出来，入狱、出狱，大好前途尽皆焚毁。

　　除此之外，她还是在盗版竖锯那一副本里的黑衣人，她未细说自己经历了什么，这也确实不重要。

　　宋焕用自己是人脉关系得知，徐益谦家附近死的人叫做崔佳佳，死亡现场只有她本人的痕迹，但是出现河里的水和水草。

　　再回头细翻崔佳佳的生平，唯一有可能的关联便是小时候的一件事。

　　一群小孩子背着父母悄悄出去玩，崔佳佳与邻居于兴朝回去途中，遇到落水小女孩，于兴朝因救人而死。此事之后，崔佳佳一家与于兴朝一家便不再来往，两家人都已经搬家。

　　经比对，崔佳佳死亡现场出现的水，与于兴朝死亡所在河的成分基本一致。

　　“所以，我怀疑是于兴朝鬼混杀死的崔佳佳。”宋焕最后总结道。

　　很快，有人提出质疑，“但是，为什么要隔十几年才回来呢？”

　　“这也是我奇怪的点，我与乔姐想法一致，应该与最近的死亡时间有关联。比如，徐寻芳前男友都自杀与许寻芳妈妈的凶杀案，以许寻芳串起来。只是，我们暂时不知道是什么。”

　　“下次再谈。”闫书乔突然打断众人交流，起身面向门外，一个额头长不少痘痘的女孩气喘吁吁地推开门。

　　“丁定山，快点，葡萄邻居死了，她又有点犯病，要见你！”

　　“什么！”丁定山满是震惊。

　　邻居死亡现场非常血腥，第一个发现的人是邻居好友，见到那个场面之后，已经吓晕过去，就连警察们，也是难以接受。

　　现场已经被封锁，不过这对闫书乔而言不算什么，在这个仿照的现实世界里，她的实力得到发挥，又因为持斧鬼的压迫，让她突破，回溯现场，对她来说并不难做到。

　　郭萄邻居是一对老夫妻，孩子们都在外工作，因此饭桌上只有两个人。俩人看着电视、吃得也很慢，有时候聊一点日常琐事。

　　突变就在日常生活中发生。

　　妻子突然停了筷子，身子像窗外侧，“你听到猫叫没？”

　　丈夫也继续咀嚼，“没有，你又听错了吧？”

　　这事并不少见，家中以前养过一只蓝猫，老死之后，妻子就常常有幻听，包括丈夫自己也是，总觉得蓝猫还活着，就像是儿子也还在身边一样。

　　“哎？好像真有。”丈夫站起身，打开窗户，探头向外看去，“小区里流浪猫不少，估计是又在打架。”

　　妻子回房，抓一把猫粮放到楼梯间，紧接着就惊讶地叫出声，“这……猫粮自己变少了！”

　　猫粮放在碗里，明明没有猫过来，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着，就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猫咪正在吃东西。

　　妻子尝试着伸出手，一下一下地抚摸空气，如同蓝猫还在家时那样。她似乎能看到那只慵懒的猫，护着自己的食盆，喉咙里发出呜啦呜啦的声音，是惬意，也是恐吓。

　　蓝猫脊背拱起，猫脸骤然变色，狠狠地咬在妻子手上，红色瞬间染上蓝色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