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眼魔君[西游记]》七月在予

7、第 7 章

　　世道混乱，他在人间转眼间就过了三百年，他的功力法术没有多大的长进，可人间的习气倒是沾了一身，混在人群里几乎看不出他跟其他人的区别。
　　他学会了人的狡诈和算计，学会了如何做生意，他凭借自己的本事在世间八面玲珑，很快就攒了一大笔家财。
　　他买了很多香，天天叫下人们给昴日星君烧香。
　　下人们觉得这个财主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财神爷让他发了大财，不拜财神拜一只大公鸡？
　　可是，只有他知道他这些钱财并不是财神爷赏赐的，都是他自己一分一毫挣来的，因此也不在意这些下人们的议论。
　　久而久之，人们看这吴家老爷拜昴日星君家产越来越多，因此全城都刮起了一阵拜昴日星君的风气。
　　他悄悄捐钱给初三所在的道观，又在灾荒之年赈灾，救济穷苦百姓，整个兰陵城都称他是大善人。
　　*
　　天界，黎明之心。
　　自从吴煜棐走后，他一个人过得也不错，就跟以前一样，只是庭院少了月落满地和曼珠沙华，总觉得有点单调。
　　没事时，他喜欢从天目镜里看看吴煜棐在凡间的人生，他看到吴煜棐身边跟着一个六郎孩童，心里嗤笑了一下，总觉得有些滑稽。
　　一条大蜈蚣牵着一个人类小孩的手在人间行走，但那个画面又给他莫名的温暖，他想起他自己从出生时就被丢在花田里，娘亲四处闲云野鹤，很少管他。
　　吴煜棐从道长手里救下了三个蜘蛛精，分别是红白蓝色的。
　　吴煜棐在人间救济众人，开设育婴堂收留孤儿……
　　这个小妖……还真是善良，都叫他背《人间法则》了，还在插手人间的事情……
　　他有些无奈，关了天目镜。天目镜是他从玉衡星君那里借来的。
　　后来，路迦慢慢发觉人间给他的香火比以前多了许多。
　　出于好奇，他在值日的时候特地打开香火的来源地查询了一下，发现是兰陵城的吴宅。吴宅是兰陵城最大的宅院，也是最有钱最豪华最气派的一座宅子。与它相比，郡守的宅子也显得小气了。
　　他打算下凡到吴宅看一眼，刚走进宅子，他就嗅到了熟悉的味道，心中立即想起一个名字：吴煜棐！不过这种味道已经很淡了。原来是吴煜棐那家伙在烧香。
　　家丁们在门口守着，他施了隐形术走进去。迎面而见的是一个方形的天井，水中种满了荷花，水里还养了不少的金鱼。再往里走，是一个厅堂，厅堂前挂着一个檀木匾，匾上写着四个大金字：一本万利。
　　他学会了做生意？
　　路迦继续往里走，闻到了浓郁的檀香味，循着味道走进去，他在后院的一个神堂里看到了供奉自己神位的牌子，神牌前放着一个金鼎香炉，香炉中的香火不断，烧了一把又一把。
　　难怪自己最近会有这么多香火！
　　吴煜棐那小妖真的在还债！
　　眼看着金炉中的檀香快烧完了，浓郁的白烟充斥着整个神堂，一个侍女进来点燃另一把香，插到炉中。
　　……这……有香火，没诚意！
　　他心里没什么感动的。
　　他走去想看看吴煜棐怎么样了。在院子走了几圈，发现这个宅子太大，他找不到吴煜棐。
　　他没有显形，想用法术找吴煜棐的行迹，在即将念动口诀时，被人握住了手。
　　“星君，我家设了禁制，不要用法术哦，你会被反噬的。”
　　路迦睁开眼没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你看得到我？”
　　“看得到啊。”吴煜棐靠近路迦的脸，吸了一口，“星君的味道我很熟悉，所以你一进来的时候我就觉察到了，不过那时候我再跟我朋友谈生意，没有空过来迎接你，怠慢了！星君，欠你的我都还给你了。”
　　路迦撤去隐身术，抬头环顾四周，院子环境清幽，假山奇巧，园中种了些名贵漂亮的花，有洛阳的牡丹，滇南的山茶，岭南的丹桂，济南的莲花……
　　他对此地的布景甚是满意，想来这只小蜈蚣在人间学得还不错，到底品味提高了不少：“嗯，你以后不用给我烧香了。”
　　“星君，我这儿有酒，来都来了，要不要喝点？”吴煜棐一身深色长袍毕恭毕敬道。
　　“不了，无功不受禄，我值完日还要回去交班。”
　　“星君，我这环境不错，虽比不得你天界的黎明之心，但可有兴趣随我走走？”
　　“不了，这人间之景看多了，大抵山山水水，花木虫鱼，没什么兴趣。”
　　看着路迦转身想离开，吴煜棐拉住他的手：“星君，求你个事。”
　　“不帮。”他一口气接连拒绝了对方三次。
　　“不是，我是想说我的天雷劫快接近了，如果我没有熬过去，你帮我把这个宅子卖了，把工钱按双倍结给下人们，剩下的捐给育婴堂。”
　　“你自己去吧，我不帮。”路迦狠心丢下一句话，随后自己拂袖离开。
　　吴煜棐烧完最后的檀香，他转手卖了宅子，双倍结了仆人们的工钱，随后将万贯家财全都给了育婴堂。
　　他算了算距离自己成形的天雷期也差不多要接近了，于是回到毗蓝婆仙人的住处，想在那里躲一躲，然而，等他到达记忆中的地方时，却找不到入口了。
　　无奈之下，只好在附近找了个比较稳妥的山洞避险。
　　*
　　五月初四这天，他一千五百岁生日，天上乌云密布，天雷滚滚，一道闪电从天上劈下来，将整座山的树木都烧焦了！
　　一千五百多米深的地下，吴煜棐蜷缩在泥土中瑟瑟发抖，他确信这是他最后一夜了！
　　轰——
　　又是一阵天雷劈下来，这一次天雷劈在了土地上，将土地劈出了一个大坑。
　　轰——
　　又是一道闪光，鸟兽惊厥，百兽缄默！大坑的土石被炸得四分五裂，一道闪电直接将藏在地底的蜈蚣劈出来！
　　最后一道天雷了！我得撑住！成人之后有三道天雷，一道比一道凶猛激烈，如果他扛不住，就会瞬间灰飞烟灭，扛住了可以一直平安等到下一次就到天雷飞升成仙！
　　他现在有点后悔这五百年里光顾着做生意，去玩，没有好好修炼，导致自己的法力太弱了！他想，要是他熬过这一次天雷，他以后一定要建一座道观，自己静心修炼。
　　轰——
　　最后一道天雷划破寂静的夜空，朝他的躯体劈下来！
　　啊——
　　他撕心裂肺地吼叫着，整座山碎石滚滚而下，山上的鸟兽疯狂乱窜。
　　塌了！
　　要塌了！
　　山要塌了！
　　所有的鸟兽都急急忙忙从山上跑下来，转瞬间，整座山变成了平地，山边有一个一千多米深的大坑，不少的走兽都掉进坑里出不来了。
　　吴煜棐的躯体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他全身焦黑，冒着黑烟，烤肉的气味弥漫在山林里，但是没有一个野兽赶来撕咬他。
　　都在森林中静静地观望。如果他没死，他们不敢上前来，如果他死了，他们会把他的尸体撕成碎片。
　　好痛啊！
　　不行，我要坚持住，我要动一下。他只要动一下，那些蛰伏在森林中的猎手们就会逃走，那是他也会更加安全。
　　他尝试着移动一下手指，可是自己的手脚太多了，一下子不知道该动哪一个，最后，他费尽全身的力气移动了一下尾巴。
　　森林中的动物们立即退后，退进森林里，消失在黑暗中。
　　安全了！他想。
　　可是，在他看不见的黑暗角落，一条巨大的蟒蛇正吐着信子靠近他。
　　他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他移动他庞大的身躯，可是，动不了，没力气了！移动一下，就感觉骨头散架了一样，虽然他们蜈蚣并没有骨头。
　　难道我今日熬过了天雷，要死在毒蛇口中吗？
　　他有点不甘心！他从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到头来却得到这个下场。老天爷啊！你也太不公平了吧！
　　就在他快要看到蟒蛇的毒牙时，一个白衣男子出现，他微微动了一下手指，就把巨蟒驱走了。他伸手抚摸着蜈蚣的头，温柔的声音传到吴煜棐的耳中：“好了，跟我走吧。”
　　吴煜棐放松了警惕，闭上了眼睛。
　　*
　　路迦原本不想来的。
　　但吴煜棐天雷劫那日，整个天空阵阵雷鸣，连他们这些小神官的神殿都被震动了！小神官住的是在一重天，而最高的玉皇大帝在九重天上。自然不会感觉到有什么已经。
　　黎明之心摇摇晃晃，忽然，一根横梁就势断裂倾倒下来。
　　他抬手使用法力在黎明之心加固了神殿。
　　“路迦！路迦！”毕月乌急匆匆地跑进来。
　　“何事？”
　　“为何今日天庭如此震动？你不是有天目镜吗？赶紧看看下界发生了什么事！”
　　“那只蜈蚣精在历劫。”
　　“啊！历劫！赶紧赶紧打开天目镜我看看。”毕月乌想起了三千多年前他历劫时的经历，那时候天地可没这般震动。
　　“有何好看的。”
　　“你不看我看。”毕月乌夺过他手中的天目镜，打开，心里想着吴煜棐的名字和样子，很快，天目镜上就显出了吴煜棐的处境！
　　一条巨大的蜈蚣被闪电击中，刹那间，长空万里冒起了一阵巨大的火光！整个世界群山颤抖，万物悲鸣。那苍茫的云在闪电中翻滚不止……
　　“咝——”毕月乌倒吸一口冷气，浑身颤抖，吴煜棐的历劫场面勾起了他以前历劫的痛苦，浑身被炽热的闪电烤成叫花鸡的疼痛穿过他脊髓，冲上脑门。“好痛啊！”
　　啪的一声，他打翻天目镜，天目镜落到地上碎了！
　　“不好意思，路迦，我不是故意打碎的。”
　　“你去向玉衡君解释吧。”
　　“不……我唉！”毕月乌看着碎了的天目镜，事已至此，他还能怎么说，“路迦，你不去看看那只小蜈蚣？”
　　“不去，那是他的劫，又不是我的。”
　　“历劫之后身体虚弱，很可能会成为别的妖怪的口中餐，最近我听翼火蛇说，他们族中出现了一个号称要修炼成魔的蛇妖海公子，你说这家伙怪不怪？所有的东西都想修炼成仙，唯独这只蛇妖想修炼成魔！”
　　“怎么修？”
　　“听说就是不断地吃各种小妖，获得他们修炼的法力。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都是这个样子。”
　　路迦听着，脸色越来越难看：“我去去就回。”
　　“哎？你不是不关心那小妖的死活吗？”毕月乌在他背后喊道。
　　*
　　不知过了多久，他浑浑噩噩从梦中醒来，浑身疼痛。他记得他扛下了天雷，有一条毒蛇要来吃它，后来……
　　后来怎么样了？
　　他睁开眼，眼前是一间古朴的屋子，屋中飘满了花香，他闻得出来，这是曼珠沙华的香气，谁救了他？
　　那个白色的身影？
　　他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还是动不了，浑身僵硬。他躺在床上回忆着那晚雷劫之后发生的事，可是脑子就是想不起来那个白色的身影到底是谁？
　　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他睁开眼，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正是那日救自己的人，那人的眼睛蒙着一条白布，头上插着一根红玉簪子，看样式，不就是昴日星君吗？
　　他想说话，可是嘴也开不了。昴日星君为何蒙着眼？难道眼睛出问题了？
　　他正想着事情，却看到对方将手放在自己的身上，掌心向下，贴着自己的胸膛抚摸，在找伤口。找到伤口后，他的右手摸到桌面上，拿下一瓶药水，倒在吴煜棐的伤口上。
　　此时的吴煜棐已经变成了人形，虽然动不了，可是感觉还是很敏锐的，他第一次被人以这么亲昵的手法抚摸，胸口的人心不禁多跳了几下。
　　“你醒了？”路迦问。
　　但是对方没有回答。
　　“是说不了话吗？”
　　吴煜棐心里说：当然啊！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不出话了，难道被雷劈哑了？
　　对方的手又慢慢摸索到他的脸，在他的脸上按了几个穴位。
　　他的脸慢慢发烫：这只大公鸡的手好软啊！他一直以为所有的大公鸡爪子都很硬，能把所有的毒虫踩死。
　　现在看来，也不是这么回事。
　　“试一下，看看能不能说话。”
　　“星君。能说话了。”
　　“那就好。”
　　吴煜棐躺在床上，目光落在路迦脸上：“星君，你为什么蒙着眼？”
　　“……”路迦没有回答。
　　“好吧，我不问就是了，星君，为什么我动不了？”
　　“你全身经脉都被雷劈断了，需要休息三五百年才能恢复。”
　　“唉，这里是哪里？”
　　“我娘亲家。”
　　“哦，给你们添麻烦了。”
　　路迦轻轻说道：“知道就好。”
　　“星君，我有点饿了，有是可以吃的东西吗？”
　　“你等一下，我去看看。”路迦站起来，背对他的时候把蒙在眼睛上的白布条拿下来，迅速走出去。
　　进来时，在门口他重新蒙住眼睛，手里拿了三个包子。他摸索着走到吴煜棐的床边，伸手将包子塞到他嘴边。
　　“星君，你的手往下一点。”
　　“不好意思。”
　　吴煜棐咬了一口包子，很香很甜，他又继续咬了一口，他有点奇怪为什么路迦面对他要蒙着眼睛，难道是讨厌看到自己？
　　他现在也看不到自己长什么样，不过被雷劈了应该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让路迦看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