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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
一节豌豆黄掉落在地上。
辛淼目瞪口呆的呆滞在原地,不可置信的听着案前拍着惊堂木,眉飞色舞说的口干舌燥的说书先生说的人乃是自己。
“……他说的这人是我吗?”辛淼悬空着半根手指,有气无力的指着兴奋至极的说书人,喃声问周边人。
蓝颜玉欢喜道:“怎么不是你?画我阿娘那幅美人图的人,可不就是你嘛!”
辛淼凝滞半刻的目光缓缓移向古先生,只见古天盛捻着胡须,捏着茶杯品了半晌,满是艳羡的感叹道:“辛淼姑娘,算是彻底出师了……”
认清现实后,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天旋地转的狂喜,渐渐由不敢相信转为身份名望极大提升而切实带来的满足,紧接着对自身各种实力产生坚定不移的自信。
这是常人该有的正常反应,而后一般会洋洋自得几个月到几年不等,这期间是最舒服自在的。随后兴奋冷却下来,开始逐渐发现自己然被新人取而代之,进而继续进益周而复始。
然而辛淼的快乐却格外短暂。
得知成名后,心中那点喜悦化作心窝一股热浪,翻涌不止,很快从愉悦变成了令人作呕的灼烧感,疼痛难忍。
蓝颜玉望着辛淼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淡,最后变成冰冷灰白,夹杂着涔涔汗意,神色惊恐的猛地站起来朝门外跑去,却还没迈出门槛就被抽走了力气似的,软软倚着门框滑倒下去,花容失色道:“阿淼!”
西厢房内,一名郎中拱手作揖笑着走出,小厮客气的将一小枚银锭塞在他手中。
蓝颜玉用打湿的毛巾轻轻蘸着辛淼额头冒出的冷汗,躺着的人察觉到冰凉却有些舒服的触感,缓缓醒来,转了转眼珠看清自己被送回了古家。
辛淼动了动身体,心口已经没了方才突如其来的痛意,便一把坐起来。见她清醒蓝颜玉满是担忧问道:“你醒了,怎么回事?哪里不舒服,怎么不跟我说?”
辛淼自己也是第一次碰到这事,压根没预料,锥心的疼痛令她恐惧大过一切,回想起来还不禁发抖。可略微思索,却也能猜得出前因后果,她神色有些冷,“没事。”
蓝颜玉挂着几滴眼泪,辛淼的话她不信,“自打上元灯节你走失那次,回来你就变了!突然变得疏离,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不说。”
两人十六岁初入京城的第一年,岁末除夕过后,上元灯节,古先生带着三个孩子看花灯。从未见过这么多五彩斑斓的彩灯,满城璀璨的火树银花,人潮将两人冲散,蓝颜玉回过神来发现辛淼不见了,惊恐的跑去找古天盛求救。
辛淼在那年被人拐跑了。
她看着满眼数不尽的人和花灯,忽然想起了自己年幼时走丢的场景,与此番并无二致。
恍神间,她面前站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明明是冬天,却只穿了敞襟,两条胳膊露在外面,带着长满胡子的老头面具。不由分说一把将她扛起掳走,力量惊人的大,辛淼拼命挣扎却被钳的纹丝不动,不知这人捏了她什么穴位,半点声音也叫喊不出。
月黑风高的夜,辛淼被重重扔在地上。
她浑身颤抖,惊恐万分的望着眼前人,他用手摘下了面具,却露出一副比面具更加光滑的头顶——是个和尚。
辛淼没见过真和尚,只在书中读到过,眼前这个和尚却和她书中看到的不同,书中描写和尚大多面目慈悲,这人却眼冒凶光,与慈悲宽厚八竿子也打不着,只叫人看了身体发冷。
这人自然不是什么好和尚——确切说他其实是个假和尚。他是江湖上有名的制毒圣手,‘北僧南赖’中的北僧。
辛淼不晓得这些,她不仅不知此人是真和尚还是假和尚,也不知此人姓甚名谁是何来路,更不知自己何处得罪了此人。
她只知道以往村中多有拐卖小孩的,被拐的小孩大多再也没回来过,就在她以为自己倒霉透顶,马上命丧于此之时,凶和尚却忽然身形一倒,膝盖扑通抵住地面,不住的喘粗气。
若此刻她能懂些武学基础,便能立刻猜到眼下次种情形叫做走火入魔,只可惜她除了会作画以外其他一概不知。
和尚眼底猩红一片,挣扎着站起身来走近,拎小鸡仔般将辛淼扯着衣服领子拽起来,钢条似的大手掐着她的脖子,借着森冷月光,她看到和尚从怀中掏出一个朱砂色的小瓶,扬手将瓶中泛着苦涩味道的丹药倒在她嘴里。
“咳咳咳咳咳!”在无法抗拒的霸道力量下,辛淼被迫将药咽了,才换得一丝新鲜空气涌入嗓中,顿时脑中一片混沌。
凶和尚邪笑起来,指着她道:“成了!成了!”
辛淼浑身剧烈颤抖,丝丝吸着冷气,恐惧的看着眼前疯魔的人,只听他道:“这是我此生最得意的作品!噬心蛊已种在你身上,从今往后,喜悲嗔痴所有的情绪皆化作它的粮食,除非你此生无悲无喜,否则终有一天这蛊虫会破茧成熟,继而心疾而亡!”
弥留在人世的恶魔在狂笑不止,辛淼瑟瑟将自身缩成一团,抖成筛糠,漆黑的睫被泪水沾成簇状,睫尖被恐惧压得颤动。
历经巨大的恐惧,此刻她已神志不清,依稀看到好像有个人影挂在枯枝的树上,夜色朦胧看不太清,似乎穿着简单却干练的武袍,系着束腰,马尾高高扎起。
辛淼恍惚间心想,这么细的树枝上怎么会坐人呢?
耳边隐隐传来声音,“堂堂北僧,沦落到欺负一个小姑娘了吗?”
和尚听闻,凶悍转头,却见树梢上已悄无人烟。枝间微微震颤,似乎昭示着方才曾经有人来过。
北僧已近濒死之境,不多时,突然口喷鲜血,摇摇摆摆走出去十米远后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有些天崩地裂之势。
辛淼吓得连连后退,顾不得别的,踉跄着朝京城方向逃去。
此时古天盛已经带着府里的家丁在汴京城上上下下寻找了两个多时辰。辛淼回到古家后便生了一场大病,连续数十日高烧不止,迷迷糊糊间喊了不知多少声救命,古天盛看着也着实有些同情,想来孩子是真给吓坏了。
病拖到开春才渐好,古先生命郎中仔细检查过辛淼的身体,皆说无碍。诚然并无任何不舒服之处,可那疯和尚的话却总在脑海中阴魂不散,仿佛头顶悬了一把即将掉落的利剑,辛淼真不敢再外露自己的情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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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颜玉委屈巴巴的,眼泪滚珠儿似的掉落出来,辛淼伸手在她脸上擦了一把,不想吓她,只安慰道:“真没事。”
对于噬心蛊辛淼一直是不太信的。
她对于蛊毒并没有太多了解,本没机会接触这些,总觉得和尚说的十分不真实——怎能区区一粒药便要了性命?先前蓝姨病的时候,几十副汤药煎了喂下去,都不见得有丝毫成效。
可如今算得是蛊毒第一次发作,她才真正信了,怕了。
——锥心刺骨的痛觉让她不得不相信,不得不重新回忆和尚说过的每一句话,小心谨慎不敢让情绪再起波澜。
自己的命不由自己掌握,却被一只不知所谓的蛊虫拴着,滋味很不好受。一时间,名冠京城的喜悦都被冲的淡了,旁人却还当她处变不惊,夸她有旷世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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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再度传来坏消息:殷夫人病了。
辛淼和蓝颜玉与往常一样,站在殷府后门,等待家丁来给她们开门,等到的却是这个噩耗。
“前些时日夫人进宫,不知在宫里食了些什么,回来便病了。”小厮说起竟眼泛泪花,悄悄压低声音,“听说太医院都派人来了,说夫人恐怕是不好了。侯爷请了江湖人士来瞧,说是被下了一种剧毒,只有一种名叫什么转神丹的药才可以救治。这些时日侯爷正到处派人去找呢,只可惜许久也未找到。”
旁边另一小厮警醒道:“你说这些作甚!休要胡言!”
“这二人每日都要来找夫人学画,今日搪塞过去,明日后日当如何?连着三五日,谁还能猜不到夫人状况不好?”小厮解释劝道,“夫人平日不防备这二位姑娘的,趁早说明些的好。”
蓝颜玉吓得浑身战栗,魂不守舍道:“这皇宫里这么可怕吗……才进去一趟便要人命……”
大内有很多制毒高手,制出来的毒有的无色无味,令人防不胜防,辛淼如今算是见识到了。
她在意的和蓝颜玉不同,转神丹这个词初次听到,想着兴许对自己的毒能有些帮助,于是细问起来,“这转神丹这么难寻?”
小厮道:“是,听那江湖人士道,这是一种能够救治百病的灵丹妙药,世间罕有,传言存于云顶山九丈崖。可侯爷前前后后派了近百人去,把山头翻遍了仍找不到,这可怪了。”
那边还在说着,辛淼却越发感觉不对。
云顶山……这山名听起来怎么这么熟悉?
她恍然想起来,拍了一把蓝颜玉,“云顶山不是我们村旁那座山吗!?之前听村里老人提起过那山就叫做云顶山!”
小厮也感到惊讶,与此同时还有惊喜,指不定这二人能救夫人,如此一来自己可就是立了大功,能得到侯爷好些褒奖。便确认问道:“姑娘家在何处?”
“兰陵城郊。”
“是了是了,那江湖人也说云顶山就在兰陵,错不了!”小厮摩拳擦掌的喜道。